十三章 攪弄風雲手段高
十三章
柏迎春此番介紹,三言兩語間將可能是內鬼的嫌疑給推諉了個乾淨,他能成為冷杉的左膀右臂,確非無功受祿。
「你說遭過山賊我們就得信?保不齊這是你們使出的苦肉計,就是為了今日除去擋在你們合併南北舵路上的絆腳石。」青桐怒道。
「木蘭之死,南北同悲,此時最忌手足相殘,讓親者痛仇者快。你且冷靜冷靜,掂量著些自己的言行,莫要讓外人看得笑話。」雲杉斜睨,勸道。
「手足相殘?哈哈哈哈,真是笑話,冷杉怕是恨不得立馬把北舵吞在肚裡,成為他手中卒子才好。今日我北舵的話就撂在這裡了,即使木蘭離世,北舵也不會與你們南舵同流!」青桐怒目而視,「若是仔細說道說道,身為護衛的雲兄,為何早上突然外出,才使得木蘭孤立無援,乃至以身殉道。老閣主問起來,你怕是也脫不了關係。」
「你!」雲杉氣結,他本就是個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武夫,學不會柏迎春那番顛過來倒過去的話術,「若非木蘭身體不適,若非江復明突然入京,也不會派我去探虛實。再者北舵主事,還需得老閣主指明,暫且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一時間眾說紛紜,互不退讓,吵吵鬧鬧,捕快阮葉曉咳嗽一聲,抱拳向天上恭敬作揖,朗聲說道:「諸位稍安勿躁,天子腳下,眼中揉不得一粒沙子,阮某定會給諸位一個公正的結論,諸位且先回屋,待得一一傳喚。」
錦衣衛劉琛則冷眼旁觀著這番鬧劇,觀察著幾人的動作表情,未有言語。門外已圍了數個身著便裝的護衛,隔著門向他打了暗語,表示一切布置妥當。
「好。」柏迎春如此勸答應著,讓眾人先回客房休息,未有傳喚不得外出。
受到這麼一通驚嚇,許悠然才發覺自己被嚇出了一身汗,熱度全消,神智清明。她只覺奇怪,為何出了命案,不派官兵將客棧包圍,而是派了兩個小卒子前來查案,她一步三回頭地偷瞧著那所謂的兩位『大人』,心中更是納悶。
「小心青桐。」上樓時,許悠然經過楊逸之,低聲說道。
「我心裡有數,他心裡有鬼。我行得端站得直,小泥鰍莫要擔心。」楊逸之溫柔地回答道,與方才對峙時鋒芒畢露的模樣,判若兩人。
上了三樓,隆錦推開房門,讓許悠然先進屋:「你沒事吧?」
「沒事。」許悠然擺了擺手,坐到桌邊,倒了一杯茶,她見隆錦一臉關切,便起了點小心思,問道,「倘若我真被捲入麻煩,你會否袒護我,為我說句公道話。」
「自是會的。」隆錦信誓旦旦道。
許悠然拿著茶杯,並沒有喝,而是直愣愣地看著他,問道,「就像保護小花一樣保護我么?」
隆錦一愣,支支吾吾道:「小花之事非吾所願,至於你,我定當全力以赴,不會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四字將許悠然心中最後的期盼澆了個涼透——隆錦啊隆錦,昔日你面對你的父親、面對你的家族,親手交出了小花,又如何能在山高水遠的京城,保護的了我呢?若是發簪之事暴露,我定會站出來替照顧我一路的羊叔頂罪,到那時,你又該如何,沉默地接受現實,依樣畫葫蘆地拋棄掉我;還是明哲保身,編排謊言,在這堆火上再添薪柴呢?
「我乏了,先睡一會兒,要是還有午膳吃,你就自行去吧,不必叫我。」許悠然喉中嗚咽了一聲,走到床邊,攤開被子,鑽入被窩,用被子遮住了頭部。她已是心灰意冷,不過還留了最後一份心氣——人生自是大夢一場,死亡不過是另一層夢境罷了,又有何懼焉?
隆錦見她抗拒,欲言又止,只能坐在桌邊嘆氣。
冷杉已從江復明處聽聞了消息,急匆匆地趕了回來。如此,木蘭房裡,除了劉阮兩位,還站著冷杉、雲杉、柏迎春、青桐及掌柜和小二共六位,木蘭的遺體已然蓋上了白布。劉琛和阮葉曉查看了案發現場,阮葉曉的推測和雲杉說的差不了多少:「刺客用暗器一擊斃命,並無打鬥痕迹,若非其人武藝高強乘人不備,就是熟人下手。」的確,江復明的來京,木蘭的偶染風寒,若非自己人,是無法掐準時機趁虛而入的。只是,嫁禍之人千算萬算,算不到許悠然會『包庇兇手』,將兇器藏了起來,並造成『奪窗而逃』的假象。
劉琛查看著窗戶的痕迹,向下探頭:「這窗下的牛車是何人的?」
前來協助辦案的彭掌柜恭敬地回答道:「是賣炭季大嬸的,昨日季大爺抱恙,只能託了老伴兒進京送炭,若是官爺要傳喚,小人吩咐手下去叫來便是。」
劉琛揚手一揮:「你也去罷。」彭掌柜會意,便和小二退出房間關上木門。
「你如何看得?」阮葉曉見劉琛對自己的判斷有不同意見,只不過按下不表,心生不爽。原本京中案件,需得官府出面,查封客棧,照章辦事,解押候審,再擇日開堂審問;如何就輪到錦衣衛來摻和一手,那還得說是玲瓏書局面子大。
距離玲瓏書局的十五盛會不過寥寥數日,京中已雲集了南來北往的三教九流,這讓皇宮那邊已是不滿,生怕有賊子作亂,以下犯上;即使不然,這來折騰一陣,也著實影響了往日的井然秩序。再者賴侯爺離京已有三年,勢力範圍南下已久,羽玲瓏在皇宮面前著實沒辦法挺直腰背,若是在會前鬧出些個亂子,恐怕明年的大會就要另覓他處了。遷址事關重大,幾乎暗示了天下,玲瓏書局已被皇族冷落,呈風雨欲來,牆倒眾人推之勢,萬萬不可。
因而,一聽到萬木書閣北舵主被殺之事,玲瓏書局第一個反應就是讓相熟的錦衣衛來壓下此事,以免被好事之徒拿到皇宮處嚼舌頭根。當然,掌事的韓青珏還有另一份考量,勢必要劉琛攪局,先把事態往不利於設局者的方向攪弄。
「我哪有什麼看得不看得,不若論官銜還是文韜武略,阮兄皆在琛之上,」劉琛摸了摸窗台上的灰塵,心中有了大概猜測,「阮兄不妨給我指點迷津,讓我討教學習一番,這才好回去教育我那幫不成事的兄弟。」
「不敢不敢,」阮葉曉心如明鏡,不敢硬接,轉而將話頭扔給了較為好說話的青桐:「若說是熟人作案,還需得內行指點——青桐舵主是否有些個人選,好給予之參考。」他說的是青桐舵主,而非是副舵主。
青桐裝作沉吟片刻,方才說道:「這人選不敢說,懷疑的人倒是有幾個,一個是將牛車正巧停在窗下的賣炭女,一個是目睹出行作息安排的店小二……」青桐佯裝欲言又止,被阮葉曉一個『說下去有我保你』的眼神給鼓動,繼續道,「另外有嫌疑的,就是借口醉酒在房中休息的楊逸之,和他乘機潛回的隨從小許。至於京中是否有其他些個膽大包天的賊人,潛入房中,殺人越貨,那就不得而知了。」
「呵,司馬昭之心。」沉默許久的冷杉哼了一句,柏迎春立馬介面道,「看來副舵主是鐵了心將殺人的罪名落在南舵中了,不知是何居心。」
「純粹猜測,何來居心不良一說?」雲杉絲毫不怵,「若真居心不良,便要向兩位大人舉報,冷杉舵主和雲杉師出同門,顧念手足之情,不能誠以告人了。」
「你血口噴人!」雲杉怒道。
見他們復又爭執起來,劉琛勾唇一笑,阮葉曉立刻搭腔:「有何事引君發笑?」
劉琛回道:「只不過突然想起個前朝的故事——趙高持鹿獻於二世,曰為馬也;二世笑曰:丞相如何謂鹿為馬。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而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
「這是何意?」青桐脫口而出,「你說我是指鹿為馬的佞臣不成?」
「要做忠做奸,還看爾等如何抉擇,並非琛所能及。」劉琛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這案兇手是為何人,全看兩位舵主如何抉擇。」
「你這是何意,官兵的責任不是查明真兇,為受害者討個公道么?再怎麼也不會讓我們來隨意指認,若是冤枉了好人,下了陰曹地府是要被拔舌根的。」雲杉本就生得高大,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更是聲洪如鍾,引得青桐不滿。
阮葉曉維護劉琛道:「我等的職責是保護聖上,維護一方安寧,只要兇手落網,此案不再旁生枝節,百姓心無恐懼,安居樂業,便是齊天之樂,洪福之恩。」
而劉琛上下瞥了一眼青桐,如同已對其人了如指掌,心意洞明,青桐後背登時出了細細密密的疹子,又冷又癢,還抓不到:「無妨細說,這案子先且不論青桐舵主指認的三個懷疑對象,無非有三種可能:一是流民入京,守城失職,將歹人放入歌舞昇平的安平盛世中,這才殃及池魚,禍及庶民。若是被監察御史一紙狀告到上頭,恐怕兵馬司和玲瓏書局都脫不了關係,這兩方怪罪下來,無非是玩火自焚,草木皆損,萬木未必能夠承受。二是萬木書閣之中,有人包藏禍心,對木蘭舵主心存芥蒂,言語不和,衝動殺人。這原本是家務事,到了京城中倒是成了件大事,不如待到大會結束,爾等再回鄉野之中,如何處置皆聽尊便。不必在此拔出蘿蔔帶出泥,惹得同行諸位看盡笑話,落為笑柄。進一步說,嫌犯若是南舵之人,乘人之危,殘殺病婦,剷除異己,可謂天下不齒;若是北舵之人,弒殺舵主,嫁禍於人,離間手足,篡權奪位,更是罪該萬死。」
見青桐神色有異,雲杉目瞪口呆,冷杉和柏迎春面面相覷,劉琛陰測測地笑著說:「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人方便給己方便,你我才好在中秋之夜,賞月飲酒賦詩作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