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逆風】(2)吉祥物
唐瑩才沒辦法理解唐青悠此刻的狀態,在她看來,困惑這東西,純屬自虐。於是,她繼續磨著唐青悠回家裡住:「你不回去住的話,回頭莫家人知道了,還不定得編排點什麼。畢竟老爺子發過話了。」
唐青悠瞬間覺得頭大,飛快地下了一個決定,住就住,住一晚上便走。提前走。
就這麼一個晚上,就夠受了。
非家庭團聚日的莫家大宅,只有唐瑩女士和莫三少奶奶大眼瞪小眼,難怪冤讎結得尤其深。
一起吃頓晚飯罷了,都不得安生。
三少奶奶一見唐青悠便調侃:「怎麼不見那位塗先生跟你一起來啊?」
唐青悠簡約回答:「他忙。」
三少奶奶又問:「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唐青悠又是簡單明了交了底:「不急。」
大約是回答太不走心,三少奶不滿意,於是便進入了調侃模式:「還吊著人家呢,小心吊黃了。這一點你就不如你媽了,趁著年輕貌美,趕緊抓住上盤。」
唐青悠掃了眼唐瑩,示意她不要代為回答,自己給三少奶奉上了一記恭恭敬敬的微笑:「三嬸嬸是為我好,我知道的,但是,我還算年輕嘛,年輕唯一的好處不就是可以多闖蕩多摔跤嘛。三嬸嬸說得對,我是不如我媽的。而且,我不如我媽的地方多了。我既不如我媽漂亮,也不如我媽優雅大方有容人之量。」
唐青悠第一次管三少奶叫嬸嬸,卻是這樣的情況,三少奶大約被氣炸了,皮笑肉不笑地說:「職業女性就是不一樣,笑容都是有修鍊的。」
唐青悠繼續溫和的微笑,當仁不讓地說:「是的,十級。」
三少奶噎住了。職業假笑十級學者,這是她們妯娌間在背地裡給唐瑩下的定義,所以才會有當面稱呼「唐瑩女士」的抬轎行為。此刻被唐青悠戳穿真相,三少奶一時沒想好對策,也就隨便扯了個話題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了。
回到房間,唐瑩還是稍微說了唐青悠一句:「全職師奶都一樣,總得找電話編排下別人生活才有樂趣。你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唐青悠輕笑道:「我就是實習一下嘛。」
其實唐瑩自己跟三少奶掐了十年了,不掐還不習慣呢。見女兒如此機智,自然也沒捨得教訓她,只吃吃地笑彎了眉眼,道了晚安。
唐青悠望著唐瑩的背影,眼前一直晃著這些年來母親在自己面前那沒心沒肺有錢就好的市儈而瀟洒的樣子,不覺有些晃神。
她心想,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個「年少成名」的親媽。
與命運交手這麼多年,唐瑩真的可以說是光彩依舊。
而自己,別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光是那股子面對世俗的通透,都不曾學會。
這一趟澳門之行,她並沒有問到自己想要了解的真相。所以,即便提早離開了澳門,她也沒有打算即刻回去工作的城市。想了想,下一站也只剩下上海了。
唐青悠打開「行蹤」查看了一下塗屹然的定位,也沒有再突然襲擊,而是大大方方給他發了信息讓他到機場接駕。
塗屹然領命親自來接,氣色很好的樣子。
唐青悠隨口問了問他的近況,塗屹然滔滔不絕地講了一番依達金控的近況。所有投資項目都跟開掛似的在收著紅利,高北城計劃的前期策劃與施工也是順利得匪夷所思,得到了官方和民間的集體看好。
唐青悠喃喃說了句:「真好。」便默了下來。
塗屹然見她有些走神,關心道:「你最近不是也挺好的?因為高北城計劃,我現在都有定期看文化行業的統計數據,淇奧演藝集團現在也算是演藝圈一個響噹噹的招牌,怎麼,遇到麻煩了?」
「談不上麻煩,就是覺得自己有點被耍了的感覺。兜了一圈,還是在南北集團的勢力範圍。」
「因為這個不開心?南北集團就只是個抬頭而已。不用太當回事兒。」塗屹然的態度顯得輕描淡寫。
唐青悠覺得塗屹然應該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的,便含糊地抱怨說:「我奮鬥這些年,以為追求的是理想,最後發現自己逆著風走了一路,還在原點。」
塗屹然搖了搖頭,說:「因為老是出差,老被人調侃成空中飛人,我對飛行這件事格外有感觸,但我的感觸不是關於什麼黑匣子、什麼空中流量限制之類的,我腦子裡關於飛行,排位第一的信息永遠是飛機的飛行原理,逆風的方向,才適合飛翔。悠悠,其實你不是在原點,你是在飛翔。」
「你越來越會安慰人了。」唐青悠有氣沒力地說了句。
塗屹然笑了笑:「那你希望我說什麼呢?」
唐青悠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其實,我不是來問你意見建議的。我就是煩了,出來走走。」
塗屹然會意,沒有追問她為什麼煩,而是直接說:「如果你當淇奧帶給你的一切,只是一份工作,那你隨時可以終止它。如果你當那是一份事業,那就好好想一想,你喜歡嗎?」
唐青悠有點訝異:「我以為你會跟說,咱不幹了。我養你。」
塗屹然含笑看著她:「你希望我養你嗎?」
唐青悠沒有回答,臉上微微浮起了點笑意:「屹然,我覺得你變了。以前你不會這樣……現在的你讓我覺得,聊天終於沒有障礙了。」
塗屹然摸了摸她的頭:「其實,那一年,你跟我提分手的時候,我就有在反思,為什麼我給你一個安穩的世界,你不要。但當時更多的是生氣。直到老沈跟我提分家,那段時間……那段時間,我才徹底醒悟過來,即便是最親密的夥伴,也有各自的意志,每個人的獨立意志,都是旁人不可左右的。我必須足夠的尊重你,跟你站在各自獨立的平台上,才能心平氣地對話,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地走下去。事實上,我做對了,不是嗎?」
唐青悠嗯了一聲,突然抱住塗屹然,把臉貼在他肩頭,說:「屹然,我好愛你。謝謝你的改變,還有,對不起。」
塗屹然沒想到唐青悠突然貼了過來,暖意從懷中傳遞到全身,他的手覆到唐青悠背上,說:「你我之間,不存在謝謝和對不起。」
「有時候想想,會有點內疚,我鬧事鬧得有點不是時候。」唐青悠自嘲道,「如果當初我不提分手,博屹分家的時候我就能幫你多分擔一些事情。雖然對沈博而言我無足輕重,但對你,我當時算是給你後院著火吧?」
塗屹然笑了笑:「其實現在回頭去看,我倒是覺得,你那一出分手鬧得挺是時候的。之後博屹分家,有些人就認為我是提前安排你摘乾淨出去的。因為有這一層顧忌,給我留出了籌備依達金控的空間。」
「說得我好像吉祥物似的。」唐青悠含笑怪道。
「你本來就是個吉祥物啊。」塗屹然一本正經地清點著,「你看,當年你離開舞台,你們學校再也沒有出現過話劇女王,戲劇社後來也偃旗息鼓了,直到這兩年你回去重新登台,既幫他們解決了危機,又把那個戲劇社推成了全國學生社團里的典範。當年你加入依達,依達從一個配套服務型的小公司,發展成了品牌服務的專業平台,所以後來我做依達金控,其實也是藉助了依達文化在品牌圈的客戶口碑。你去了南山大劇院,南山大劇院開業順順噹噹,你離開,南山大劇院的年度營業額就停步不前了。你到淇奧,把一個小劇場發展成一個演藝集團,這不是吉祥物是什麼?」
「慢著,你怎麼知道南山大劇院這幾年年度營業額停步不前了?」唐青悠掙開塗屹然,滿眼疑問地望著他。
「呃……你可真會抓重點。」塗屹然笑著搖搖頭,「工作機密。」
唐青悠嘟了嘟嘴:「不說就算了!」
「Linda離開依達金控了。」塗屹然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唐青悠看著塗屹然,寫了一臉的問號,卻沒有再出聲。
「Linda姓蔣。」塗屹然主動說了其中的牽連,「她是蔣北海的孫女。南北集團是蔣南山和蔣北海兄弟共同創立的,但蔣北海過世得早,他的股權一直被蔣南山一系控制著。早年蔣南山有些獨斷專行,導致了經營陷入困局,南北集團改革的事你應該知道,就是謝家的文化基金注入,引入老牌演出公司,重新洗牌,這樣盤活了南北集團。這些年來,南北集團表面上風光無限,但機構越是戎大,危機也就越明顯,從南北集團到核心機構南北院線,蔣謝兩家的爭鬥已經白熱化了。謝家為了拿到控制權,就只能聯合蔣北海的繼承人了。也就是Linda。之前周直頻頻接觸Linda,有一大部分是在幫謝家傳遞信息。」
唐青悠面露不悅:「怎麼牽扯到,周直的?」
塗屹然輕笑一聲:「周直跟謝家有點淵源。你認不認識南北院線有個叫謝正的?」
突然從塗屹然口中聽到一個自己幾乎忘卻了的名字,唐青悠有點墜入夢中的感覺:「謝正?知道……他跟周直?」
「周直父母跟謝家有個八竿子扯不上的遠親關係吧。重點在於,周直和謝正是親兄弟,謝家的當家人不育,抱養了謝正。」
「信息量有點大,你讓我捋捋……」唐青悠默了一會兒,突然發問:「所以,蔣睿接受人物周刊採訪,把自己塑造成儲君的樣子,放的信息都是要在南北集團當家作主了,這都是煙霧彈啊?」
「倒也不是。目前他確實上位了,但也只是暫時的,不穩。聽說,蔣睿此前是蔣南山最不受寵的一個兒子,還是因為淇奧的成功,把他推到了前線。蔣南山那一派現在就指望著蔣睿力挽狂瀾,說到底,還得指望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