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輪迴】（3）蒼天饒過誰？

因為從淇奧演藝集團套了現，南北集團資金豐裕，飛快地買殼上市，成了國內演藝行業第一股。

這一波操作，氣壞了淇奧的股東們。

董事會跟爆米花高壓鍋似的一直都在炸，唐青悠卻表現得有點過分的淡然，她說：「在商言商、趁熱打鐵，咱們未必技不如人，但明顯實力還有差距，我倒是覺得，挺服氣的。」

這次連凌志都沒有站在唐青悠這邊，以他為代表的一眾股東們，意見高度一致地提出了集團上市的提議。

鄒見鋒也選擇了棄權。

作為擁有一票否決權的董事局主席，唐青悠沒有再力排眾議，她點頭同意，開始籌備淇奧演藝集團上市事宜。但同時，唐青悠也向董事局提出了籌備條件（要求）：第一，主板上市；第二，《上書》影視化項目盈利情況好的話，加速上市籌備並將影視板塊列入主要盈利來源，今後每年至少投制兩個影視項目，且需力保至少其一盈利；第三，一旦《上書》影視化項目夭折或市場情況不佳，上市進度必須全面放緩，等淇奧整體運營狀況緩過這一波再行推進。

演出本身的體量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個上市集團，所以唐青悠才要推動影視化。可是，作為初探實驗品的《上書》還在進行中，這個項目是巨利與高風險的結合體，究竟市場會給出什麼樣的反饋，此刻沒有一個人敢打包票。這個項目將會帶來多少利益空間，或者引來多大的虧損，尚未可知。唐青悠心裡總覺得眼下這一刻，時機不對。

其實，越是這種危險的時刻，越是應該去捆綁公眾利益，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這是商界中人人明白卻不可明說的「真理」。可唐青悠就是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內心去做這樣的事情。

因為身處食物鏈的上一環，就可以無視風險的存在逆向操作，可以讓普通老百姓蜂擁過來為你的風險買單。這是

弱肉強食的法則在唐青悠這裡，行不通。

投票棄權的鄒見鋒在會後跟唐青悠說了一句話：「我覺得，我們下一個項目，可以做《唐吉坷德》，調性高度一致，肯定成功。」

明明是在開玩笑，唐青悠卻腦中靈光一閃，雙眸放光地說：「這個真可以有！」

唐青悠的理想主義令大家稍有微詞，但這個董事局的成員們畢竟都有著革命情誼，大家還是把對唐青悠的信任排到了各自意見的前面。

唐青悠也有點擔心，她對《上書》項目的憂慮，對淇奧上市的憂慮，一直消不下去，會不會到最後，墨菲定律重現？

事實上，地球是轉的，沒有人會永遠停留在倒霉的位子上。唐青悠這一次，走了「狗屎運」。

得到消息的時候，唐青悠剛剛結束與《上書》影視策劃團隊的一個討論會，累得一口氣喝了一杯水。這個時候，久不聯繫的薇薇突然來電：「悠學姐，出大事了，你知道嗎？」

唐青悠心裡咯噔一聲。

薇薇三下五除二說了個事兒：「剛剛看到陳晨發朋友圈，說王舒耍大牌，簽好的合約，臨時漲價，導致他與國際團隊合作的紀錄片未能及時開機，損失慘重，正在對簿公堂。然後他因此收到了同行的各種密告，發現王舒坐地起價的事情絕非偶然，影視圈有那麼一批死要錢的明星應該好好管管了。」

「陳晨？」唐青悠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可是一時半會兒竟然想不起來了。

「就是我那個《都市合伙人》欄目的搭檔主持人！以前那個！」薇薇叫道，「後來他從地方台辭了，跑到央台，好傢夥，居然成了國嘴！不過他國嘴沒當兩年，又辭了。現在做紀錄片，已經做成王牌了，國際上但凡紀錄片團隊來中國，據說第一站都找他！」

「哦哦哦！我知道了！」唐青悠終於把人對上了號，卻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他怎麼了嗎？我跟他又不認識，我們目前也沒有紀錄片業務，出什麼大事了你這麼著急通知我？」

薇薇吞了吞口水，飛快地說：「我不多說了，他剛剛發了條朋友圈，評論已經炸了。他自己說正在編輯微博，你趕緊去關注下，太震驚了！」

唐青悠滿腹疑問地關注了陳晨的微博，幾分鐘后看到了一條爆炸性的博文。

陳晨曬出了一份影視表演合同，甲乙方雖然打了碼，但正文卻沒有打上，於是，甲方林蓁、乙方影視公司的名字都公諸於眾了。

大概是一時半會兒沒找到王舒的把柄，便從他前妻林蓁那下手了。

這是一份價值以億元為單位的主演合同，條文清晰，出演女主角的林蓁將出席5天完成角色戲份，影視公司分別在簽訂合同及林蓁抵達劇組的當天，分兩次付清全部款項。

唐青悠有些納悶，天價演出費的問題一直都存在，明星與資方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司與群眾看不過眼的有、仇富的也有，多年下來不但相安無事，而且各路明星的身價跟房價似的，每年都在火箭式上漲。她有種莫名的預感，總覺得，這應該不是陳晨製造輿論話題的中心點。

果不其然，不久，陳晨又更了一條微博，幾乎一模一樣的合同，只在數字上做了修改。而修改的數字，是林蓁的片酬，這一份合同的主演片酬，是上一份的1/10。

很快的，關於大小合同、陰陽合同的新聞，炸翻了整個娛樂圈、影視圈和資本圈。

而陳晨的動作，還在繼續。

林蓁有沒有偷稅漏稅這個事情不好說，畢竟作為大明星，林蓁是個自然人個體，業務操作未必是她本人出面。可她身後的工作室、影視公司，尤其是博人泛娛樂文化基金，就麻煩了，不得不配合有司的各項檢查。這一檢查，檢查出了大問題。

工作室、影視公司都還好，博人泛娛樂文化基金被爆出了多項違規操作。作為投資巨輪博天下的直屬機構，博人基金過手的影視投資項目多不勝數，幾乎每個項目的合同，都是雙標的，這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

吃瓜群眾紛紛圍觀看戲，幾天之內，林蓁和博天下佔領了各個板塊新聞的頭條。

最後真正給博天下捅了大簍子的，是關於博人基金所持影視基地沒有經過任何招投標一事。

陳晨在那條博文中寫的是：博天下成立過程中，有一位主管官員因為大筆一揮直接送了彼時剛剛成立的博人基金一個各文化機構無不垂涎的影視基地，沒有走任何官方招投標程序，卻美名其曰「扶持」，從中謀得了政壇登雲梯。這位從那場交易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如今已是一方霸主，應該會為自己簽過的字說過的話負責到底吧？

關於稅的問題還可以補繳，只停留在有司層面，引發的眾怒沒有持續多久，被一條關乎民生的幼兒疫苗造假新聞迅速蓋過了風頭；涉嫌行賄受賄、賣官鬻爵的問題，卻可以說是觸動了國之根本。是可忍孰不可忍，群情激昂中，紀委迅速出擊，揪出了小老虎張秉文，以及他身後的大老虎。

從陳晨開撕王舒、林蓁開始，這場「陳晨風波」便寫進了史冊。這可以說是一把火，從娛樂圈、影視圈、資本圈一路燒到了官場，又燒回了演藝圈。連已經過世的劉拜大師，也被「挖了墳」，充滿書生氣的劉公子在一頓驚愕之後，快速地做出應對決定，他出面向公眾道歉，又是追繳稅款，又是捐出父親所有作品的版權收入成立了文學獎，誠意十足，令充滿爭議的劉拜從此得以安息，而確有價值的劉拜作品以及劉拜文學獎，最終成為了整個「陳晨風波」中共同輸入史冊的最大贏家。

其他人，其他機構，就沒那麼幸運了。整個大文化圈，都在持續爆炸中。連續大半年的時間裡，所有文化板塊上市公司的股價一路下跌，清一色跌破了歷史最低值。

剛剛上市沒多久的南北集團，莫名其妙遭遇了這麼一出大考驗不說，當年未經招投標流程拿到手的思齊劇場，也被媒體點了出來，成了「同謀」的「實錘」，觀眾紛紛抵制，門票一張也售不出去，演出團體也紛紛婉拒合作，思齊劇場不得不做出應對，關門「休整」。

堪稱一出蝴蝶效應。

唐青悠心中感慨萬分。某日開車經過南山大劇院，鬼使神差地在門口稍停了片刻。

就在她停車、開窗、兀自發獃的當口，遇到了一位「舊人」——謝正。

這段時間草木皆兵，謝正一看到有陌生車輛停靠周邊，都會擔心是媒體來暗訪。是他先瞄到了車內有人，打算上前盤問，走近了，才認出人來。

四目相視，只剩禮貌性的一笑。

想到謝正與周直的關係，唐青悠再仔細一看，終於發現兩人的眉目身型都十分相似。

「最近怎麼樣？」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候道。

「你這些年發展得很好，恭喜你！」謝正主動寒暄。

唐青悠卻不能恭喜他，只得關心了句：「謝總怎麼到這裡來了？」

「怎麼說呢，天道好輪迴，蒼天繞過誰呢？」謝正笑道，「院線常務副總的椅子還沒坐熱，就被派來接收這個燙手山芋了。誰家的常務副總還能外派的你說？」

「？」唐青悠一臉疑問地望著他，卻不知該不該追問，又從何問起。

「南北集團現在的老闆，是一個叫蔣凌達的女人，你知道吧？」謝正看來是打算「從頭說起」。

唐青悠點了點頭：「業內都知道。蔣凌達是資本圈出身，南北集團能夠那麼快上市，坐上演藝行業的龍頭交椅，估計是她的手筆吧？」

「上市是上市了，龍不龍頭就不好說了。不過蔣凌達確實是厲害，一上位先把任總給招安了。」謝正嘆了口氣，「我們家老爺子一直很看好任總的，就算任總老是關鍵時刻站老董事長那邊，我回到家裡也是聽老爺子誇他的份。總讓我跟他學習，我一個晚輩也只能學啊。結果，我跟任總搭班子這麼多年，怎麼也捂不熱，現在，呵呵，也只能放棄了。」經過這麼些年，謝正彷彿還是那個嘴巴沒把門的年輕小領導，絮絮叨叨地把集團的人事情況說完，又南北院線的在地狀況說了個大概。

沒瞞著唐青悠，大概是覺得，反正也算不上什麼秘密了。

張秉文被雙規后，歐陽稚辭職離開了南山大劇院，並從演藝圈徹底消失。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過得好不好。是否還活著。

謝正被任泰初派來坐鎮，一落地，先把歐陽稚的舊部，包括楊妙顏、季思棉、付萍、范新蕊在內，全部清理了出去。

唐青悠看了謝正一眼。

聰明如謝正，立馬知道了唐青悠想問什麼。

范新蕊畢竟算不上歐陽稚的「舊部」。

「後來收編的也一樣。」謝正哼了一聲，「這幾個人，尤其范新蕊，學歷出身都跟楊妙顏一樣樣的，可圈可點，說不清楚！」說著還特意補了一句：「這事兒，我特意讓薛嘉去辦。反正當初是她種的因，現在也應該由她來收這個果！善始善終嘛！」

唐青悠啞然失笑。從南北集團到南山大劇院，充滿了喜劇特色的「南北特色」內訌，還真是刻到了骨子裡。

告別離去的時候，唐青悠車開到半路突然想起了苟靚，不知道她如今又怎麼樣了？想著想著，再一次失笑。

思齊劇場的休整狀態不知道要延續到什麼時候，此時的苟靚應該是賦閑狀態吧？難得的假期，可以好好回顧下畢業短短几年的過山車職場生涯，應該不寂寞。

想著想著，她唾棄了自己一把：彼此早已沒了瓜葛，何必關心她呢？

反倒是謝正，這個標準的「儲君」候選人，讓唐青悠有點摸不著套路。說他單純，他沒少出大動作，說他腹黑，他又總是攤開了說事。總之，唐青悠覺得謝正才是整個南北院線體系里，自己一直沒有看明白的一個。

無論如何，她心裡依然祈禱，希望在自己隱隱有些擔憂的未來時光里，謝正會是個可敬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