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作死】（3）一個人的分手
第二天一早，被窩裡的唐青悠接到了周直的電話，通知她中午出席緊急會議，會議地址是博屹大廈樓下的維谷創業咖啡。
唐青悠愣了一下，應了聲好，身體便跟安了彈簧似的跳起、洗漱，簡單收拾了儀容儀錶，以媲美作戰部隊的速度坐到了自家餐桌。
維谷創業咖啡是中外幾十位著名的投資大佬集資建成，由博屹投資控股的連鎖機構，進出都是創業的年輕人，附帶著一些培訓、孵化業務，常有行業聚會或包場會議在此舉行。同為博屹投資旗下的機構，依達文化這個嫡長子顯然沒有維谷創業咖啡那麼受寵，依達孵化出來的項目經常被博屹投資有借無還地收割給別的機構，維谷創業咖啡卻只需「聽爸爸話、賺兄弟錢」。依達文化加上旗下幾個子公司，加起來好幾十個機構部門，每天都有無數的會議，自然不可能都跑維谷來開會。既然是緊急會議，地點又在維谷，唐青悠便斷定，必然是親爸爸博屹投資牽頭開會，各機構高層出席，討論重大議題的小規模集團會議。聯想到塗屹然剛出差回來，想必跟他有關？
唐青悠走到維谷大門的時候，便開始意識到不對。哪有會議派發紅玫瑰的？還每個見到她的人都遞給她一支。服務員個個笑眯眯的，應該是培訓的結果，可是這些與會的各公司創始人、高管又是怎麼回事？博屹出什麼大事了？
有一個念頭在腦海里轟地炸開，她腳下瞬間像生了根發了芽，抬腿變得無比艱難，可是眼前的情景，所有人笑容可掬地催著她往裡走，她不得不順應民意。
咖啡館里滿滿當當是博屹投資旗下及有往來的各企業機構的高層，幾十位創業明星出席了至少有一半，新媒體公司的十多名各話題大V更是悉數到場，一個個擺出「你懂」的笑容。
看到大V們人手一支自拍桿隨時要上崗的架勢，唐青悠知道下一幕要上演什麼了，卻已經來不及了。塗屹然手裡捏著最後一支紅玫瑰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亮出足以閃瞎人眼的大鑽戒：「悠悠，嫁給我！」
一屋子的各行精英、天之驕子們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的，極盡少年時代起鬨的本領，此起彼伏地高呼：「嫁給他！」「嫁給他！」
……
唐青悠臉色發白，下意識地甩掉塗屹然的手，跌后了一步。
塗屹然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滿是疑慮地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唐青悠搖了搖頭，停了片刻，在眾人不明所以的關切目光中，緩緩說出她的決定：「我今天確實有話跟你說……我們分手吧。」
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全場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體噤聲，不知該作何反應。
唐青悠一臉尷尬，連著說了好幾聲對不起——也不知道是跟看客們說的，還是跟塗屹然說的，轉身離去。
一旁的周直挽留不住，心下大喊不妙，提醒塗屹然：「老大，趕緊追啊！」塗屹然這才反應過來，追了出去。
塗屹然追進停車場，直接鑽進了唐青悠車裡，看到唐青悠跟自己越來越神似的常年無動於衷的面部表情，原本想說的軟話一下子變成了：「開玩笑要有個限度，今天請了這麼多朋友，不要讓我下不了台。」
唐青悠淡淡看著他，眉頭微微皺起：「那，不好意思了。我也沒想到你會整這麼一出。」
塗屹然聽出話外音，心裡冒出一種不在掌控中的感覺，努力理了理頭緒：「林蓁的事情我可以解釋。」
他不提也便罷了，一提起來，唐青悠腦子裡噌地冒出來一組畫面，那是一串伴隨著「林蓁疑似有孕，好事將近」上了熱搜的偷拍照，照片上的新科影后林蓁和一個高挑勁瘦的男人並肩同行，路不平，男人小心翼翼生怕她摔著，過程中親昵地扶了一把，林蓁報以溫婉的微笑，眼神中的幸福感都快溢出屏幕了。男人全程戴著墨鏡和鴨舌帽，所有報道也一直沒有提及他的身份。但相識的人一眼便能認出，這則新聞的男主角是塗屹然沒跑。雖然理智告訴自己這是林蓁自導自演在炒作，怕得罪塗屹然才從頭到尾絕口不提他身份，可是有這麼個事情掛在那兒，作為正牌女友的唐青悠心裡也舒服不起來。不過此刻她一點也不想和塗屹然糾纏這個，擺擺手：「這檔子破事兒你自己留著玩吧。我不想浪費時間糾結這個。」
「不為這個，好端端你提分手？分什麼手？」
「聚少離多，感情淡了是事實。我不耐煩了……也是事實。」
「為了給你個驚喜，我昨晚通宵準備，明天下午還要飛新加坡。你不要鬧情緒了。」
「我哪有什麼情緒可以鬧？」唐青悠勉強擠了個淺淡的笑容，「活得像行屍走肉。這種日子我不想再過了，真的。」
「你聽我說，你今天情緒真的不太對，是不是沒睡飽？這樣吧，剛剛的事情逗大家玩玩就算了，咱們回去跟大家交代一聲，然後咱倆先溜，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我給你做早餐，嗯？」塗屹然難得哄人，聲線控制在最柔和的譜系。
「我等得到明天的早餐，可是我看不到將來。與其如此，不如當斷則斷。真的，我不想跟你再這樣下去了。」
「那你想怎樣？」塗屹然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氣又開始升騰。
「我想過點有意思的生活，想……」
「你是說，跟我在一起，讓你覺得很沒意思？」
唐青悠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舊賬：「過去的幾年時間裡，每年我都有小半個月出國旅遊，你每次都說要陪我去的，結果一到快出發的時候，你不是這個項目要考察就是那個會議要出席，唯一一次一起到了塞班島，進了酒店，我行李箱還沒打開，你就因為那個什麼鬼科技公司的股價跳動了幾下，沈博一個電話你直接奔香港去了。」
塗屹然一臉理所當然：「那次朔風數控差點被人做成神仙股，我們不去怎麼行。」
「你當投資人的，這些是你工作的本分，我不是怪你。只不過，這些年下來，你一直做著你夢想中的事情，你再忙也是快樂的，可是你想過我嗎？你的快樂裡面是沒有我的。」
「你想要什麼快樂，跟我說我自然會成全你。」
唐青悠搖了搖頭：「快樂是自找的，不是等著別人成全的。我想得很明白，以前在學校，我以為我的快樂就是找一個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然後我遇到了你，當時我覺得很快樂。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事，從學校到畢業之後的工作安排，你都為我一手操辦了。說實話我挺感謝你的，我有今天的成績離不開你的培養。可是，我現在沒有覺得多快樂。遇到你只是那一瞬間的事情，人生那麼長，我們這些年走過來，已經慢慢過上了沒有彼此的生活，更可怕的是，還都習慣了。我不甘心。在你安排的世界里工作和生活，大家都說我做得很棒很好，可我不知道這些好有多少是我真實的能力，我覺得自己就是博屹的一個工具，是個被你扯著線的木偶，是跟在你塗屹然名下的附屬品，活得很沒勁，提不起一丁點的熱情，這一點我也很不甘心。所以，我就想，離開你，我自己去外面闖一闖，看我能不能找到一件自己真心喜歡的事情去做，能不能憑自己的實力做點成績出來。」
塗屹然覺得自己聽得很明白了：「說到底，新媒體的事情你嘴上不提，心裡還是不痛快吧？想換個環境？很簡單，跟周直說一聲，不說也行，依達的事情不想做就丟邊上去，不做了唄。先歇著，去哪裡進修一下也好，出去玩也好，或者你想做什麼跟我說，看中哪個公司就入股進來練練手。再不然，咱們開個書店花店什麼的，你打理起來不費腦子，就當休息了。」
唐青悠臉上泛起愁容：「你聽不明白嗎，我不想再靠著你了。」
塗屹然沉默片刻，下了決心一般：「你這是翅膀硬了，想單飛的意思？誰來挖你了？就算對方跟我不對付，只要他們敢用你，我沒意見。犯不著要分手這麼嚴重。」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公私不分，兩件事湊一塊跟你說。這樣吧，工作上的事情我明天自己找周直去處理。現在我只跟你說一件事，分手。」唐青悠語氣愈發堅硬，直接下了最後通牒。
談判到了這裡，塗屹然的耐性顯然已經被徹底磨光，他暗著臉低著嗓子說：「別鬧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咱們回家慢慢說，現在還一堆人等著我們呢，咱們回去跟大家宣布下，我們結婚。其它事，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商量。」
唐青悠失笑：「你看，你又想決定我的人生。憑什麼你說結婚，我就要跟你結婚呢？我不樂意了。」
「別不講理。」
氣壓很低，唐青悠卻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受到，眼中怒火閃動瞬間又被生生壓下，眸光泛出一點嘲意：「我就不講理了。我就是要分手。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可分手這事一個人就能辦。我還就通知你了，分手！」
塗屹然混跡資本圈多年，帶他入門的師兄兼合伙人沈博是早已封神的大佬，他自己亦是圈裡圈外受盡追捧的股權投資大神，咖啡館里那些創業明星還不都是他呼之即來的？從來是他決定別人的命運，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對他指手畫腳？就算這是他女朋友、未婚妻、老婆，都不行。塗屹然自認為權威遭到蠻不講理的挑戰，索性應戰了：「你這是在作死。跟你結婚你不肯，要分手是吧？好，我同意了！你別後悔！」
終究，還是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