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醉酒鬧事
等人走後,簡錦才動身出林,回到宴上時正好舞曲剛畢,一群紅紗美人垂首跪在地上。
明晃晃的宮燈懸在上頭,從她們的薄紗裡頭隱約透出一抹春色。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含笑凝望,連連讚歎。
眾人或悄然凝望,或明目張胆順著皇帝的視線望去,跪在最前面的一名舞姬正含羞垂臉,一抹單薄的紅紗裹得身姿愈發婀娜風流。
眾人以為皇上對她有興趣,但皇上並沒有所表示,略微讚賞之後便吩咐她們下去。
很快宴上再無人關注這個美人,簡錦無意看了一眼,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離席時美人經過楚辜的案前略一頓足,美眸悄然輕瞥,媚色流轉,但是她這番脈脈情態,楚辜根本不予理睬,反而察覺到簡錦投過來的目光,蹙了眉冷凝回望。
簡錦本來的注意都放在美人身上,忽然察覺到似有道目光在她臉上轉悠,於是循著望去。
冷不防視線跟他對上,觸及到他眸中探視的意味,簡錦旋即垂眸。
對方幽深的眸光沒有探到什麼,緩緩收了回去,但是餘力還在,仍讓簡錦感到頭皮發麻。
直到宴散,簡錦跟著楚妙元回了營,才暫且擺脫他幽冷的審視。
楚妙元儼然不勝酒力,走路時需要人扶著,回到營帳,蓮伶便將她抱上床時,又吩咐簡錦:「去打一盆水來。」
簡錦走出營帳,濃重夜色撲面而來,放眼望去滿是燈盞星火。
驀地從旁突然竄出一道人影,從背後偷襲一把勾住她脖子,緊接著將她拽進了一個昏暗的角落。
簡錦還沒站穩腳跟,鋪天蓋地被一股濃烈的酒味包裹住,隨即聽到一道懶懶的男嗓:「剛才去哪了?」
這樣霸道的動作,這樣張揚的聲音也只有一個人配擁有。
蕭玥身量比她高出一個頭,此時便自上而下懶散打量著她,臉頰兩旁悄悄染了緋紅,但在漆黑幽幽的夜裡並不十分清楚,只能感受到他一雙明亮的眸子。
許是飲多了酒,將那清亮的顏色也一同注入了眸里。
簡錦以為今天不會再見到他,卻想不到他像鷹犬一樣緊盯著她,心下實在厭惡,「去了趟茅廁。」
蕭玥雖然醉酒得厲害,但記憶還留著,他醉醺醺地撐在她面前,低了頭看她,唇角扯出抹冷笑,「這話能騙誰?」
「腹痛得厲害,也沒有辦法。」一股股酒氣撲過來,全滾入鼻腔,簡錦被熏得難受,忍不住退後幾步。
蕭玥一瞧立馬冷了眉梢,逼上前抓她。
簡錦哪能抵過正值粗勇年紀的少年,只能被他抓住衣領子,被迫帶到他面前。
緊接著,他扯著她往回走。
簡錦心裡咯噔了下,「你要帶我去哪?」
「回爺的營帳!」
「公主那邊怎麼交代?」
蕭玥語氣很沖:「爺要抓你,管別人做什麼?」
簡錦心下躊躇又厭惡,耳邊立馬傳來他的低聲呵斥:「別亂動,不然……爺剁了你。」
說話時打了個酒嗝。
簡錦被他嘴裡這味逼得說不出話,只能憋住鼻子。
蕭玥以為她嚇傻了,唇角笑弧上揚,映在兩頰緋紅的臉龐上,猶如朝雲晚霞,有股涌動的張揚英氣。
簡錦被他粗魯拽回營。
沒走幾步,少年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拽著她身子的手掌也鬆了下。
簡錦如罪蒙釋,正想逃,蕭玥旋即恢復清明,手掌一緊重新將她勾住。
簡錦頓覺無路可逃,上天卻忽然開了一條路。
蕭玥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手撐著腦袋用力地晃了晃,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一聲悶響便栽到了地上。
然而他手中還握著她的袖管。
簡錦猝不及防,袖管被他一下子撕開,露出胳膊大片肌膚。
整個人又倒在他身上,腦袋撞到他胸口,一時眼冒星星,鼻腔里全是少年嘴邊冒出來的酒味。
蕭玥被她撞得夠嗆,暴躁如雷道:「蠢貨你壓到老子了!」
簡錦趕緊爬起來,剛抬起腳要離開,蕭玥眼尖,伸過來一條長胳膊,直接撂她兩腳。
簡錦立馬後退,但比不過他手長,腳邊一絆,再栽在了地上。
這回還沒起身,滿身酒味的少年便翻身壓到她身上。
畢竟男女有別,這會兩人面面相視,肌膚又幾乎觸碰在一塊,保不準會出什麼岔子。
簡錦立馬別開臉,用另一邊的寬袖擋住臉,「蕭二爺自重。」
蕭玥可不是個守規矩的人,十分不客氣地甩開她的手,又按住她的腦袋,狹長眸子眯著微微睜開一條縫兒,半痴醉半糊塗地看著她,口齒不大利落道:「想走?」
不等她回答,又嗤笑道:「那可不行!」
簡錦已對他的逼迫再三忍讓,這會心底儼然起了氣:「那蕭二爺想要怎麼樣?」
「不怎麼樣。」
「那就放開我。」
「你說放就放?」說著,蕭玥狠狠抵住牙關,把一股濃烈的酒嗝給逼了回去,嗓音沙啞道:「只有爺能說了算!」
他已醉得七八分,剩下的二三分清明早餵了狗,簡錦不想做這無畏的糾結,索性閉了嘴巴不說話。
蕭玥以為她怕了,於是慢慢地朝她低下了臉,張揚的眉眼掛著濃烈的醉氣,他盯著她看,視線已然模糊,耳朵也聽不進任何聲音。
在這塊逼仄的空間里,他俯身圈住她,像困住水中游魚般將她困在懷裡,一顆昏沉的腦袋枕著綿軟的頭髮,醉醺醺道:「膽敢,你膽敢走……」
他語氣是這麼猖狂兇狠,卻無端透出來一股無助。
簡錦既不是上帝,也不是好好先生,無法觸碰別人心底的禁忌,只好輕輕推了他一把說:「你醉了。」
蕭玥仿若未聞,整張臉都埋在她頸窩處。
猶如幼犬找到歸路般,這會他已卸下心妨,乖順得不像話。
他悶著話輕輕說:「別走,千萬別走……」
聲音越來越聽,直至不可聞。
「蕭二爺?」
無人應。
「蕭玥?」
仍是無人應。
簡錦慢慢呼出一口氣,輕輕地將他推開,這才站起身來。
滿夜星空,從遠處傳來一陣陣風聲。
有兩位宮女迎面走來。
簡錦喊道:「兩位姐姐請留步。」
她們頓足一瞧,雖然夜色侵染昏黃的燭火,但這也不妨礙她們打量人,這會見她衣著普通,便認定是一介小廝,心生輕視,隨口道:「有什麼事?」
簡錦道:「要麻煩兩位姐姐扶蕭二爺回去。」
聽她一說,兩位宮女這才注意到她身後呼呼大睡的蕭玥,其中一位眼尖,立馬看到他手中攥著一塊衣料,隨即目光輕轉,打量到簡錦身上,一眼就瞧見她袖口缺了一塊。
而簡錦神色羞澀又難堪。
這來龍去脈不必多猜,京城中人都知這位小霸王如何喜獵漁色,但卻不知他還好臀風。
可面前這位實在貌丑,蕭二爺是怎麼瞧上的?
兩位宮女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眸中有嘲笑。
簡錦見狀假裝哭訴,一會兒抹著臉兒,一會揪著袖子,斷斷續續、支支吾吾地說起蕭二爺如何調戲她,又如何要霸上她。
忽然話鋒一轉,說起進宮之前的遭遇,繼母是如何欺辱她,而生父又是如何忍氣吞聲,後來又聽了繼母讒言,只為那淺薄銀兩就將她賣入宮中。
言詞間,神色里好不委屈。
兩位宮女雖然有狗眼看人低的嫌疑,但在入宮前也是嘗盡了辛酸,這會簡錦一說,她們立馬聯想起自己,不由生出同情之心,心一軟也就應了。
將她們和小霸王送走之後,簡錦這才一改之前的哭喪臉,慢悠悠地回了自己住宿的營帳。
回去時路過燕王的營帳。
此時夜色已濃,四周漆黑,而他這片帳面被燭火籠罩著,陷入一片昏淡明黃。
帳上倒映著兩抹人影。
一抹頎長高瘦,身姿挺拔,一看便知是燕王楚辜。
另一抹人影纖細裊娜,風情萬種。
依照簡錦的判斷,像極了剛才在宴上對他頻送秋波的紅紗美人。
兩抹人影攀纏在一起,融在燭火色里,照在營帳上分外旖旎流光。
風吹破帳簾,泄出綿綿春意。
窺探他人隱私非君子所為。
簡錦打定主意,快速走過去,然而剛走到帳帘子處,突然響起一道尖叫聲。
美人從裡面一下子摔了出來,直接跌在她面前。
被堵住路,簡錦走不是,退也來不及,怔在原地,只能看著美人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淚水漣漪,美眸含哀,哭哭啼啼地奔了進去。
「出去!」裡面響起一道怒斥聲。
簡錦一聽,不正是燕王的聲音。
心底好奇作祟,她循聲望去。
美人正跪在他面前,紅紗半露,露出一頭雪白香肩,因為傷心過度,肩膀一顫一顫,胸前那露出來的雪白糰子也顫顫巍巍地動著。
實在是可口美色。
簡錦心裡一聲讚歎。
然而燕王根本不為所動,眉眼含冷,唇角平直,身姿仍是挺拔如松,無疑昭顯他冷酷寡情的一面。
這樣的人合該要去做帝王,合該要絕情絕義,像天上的神仙一樣,鐵定是要斷了凡塵六根。
美人哭哭啼啼道:「奴兒只想留在殿下身邊,不求名,也不貪求別的,只想每天見您一面,遠遠地也滿足了。」
說罷一頓,磕頭懇求道:「求殿下向皇上討個情,讓奴兒留在殿下身邊。」
楚辜已被她纏了好幾回,仍是不為所動,「本王不準。」
美人睜著眼望他,淚眼婆娑。
楚辜冷冷盯著她,下達最後一條命令,「再不滾出去,就不是本王親自送你出去。」
「殿下……」
美人聲調凄切,美眸淚珠兒一直掉。
楚辜從眸中射出一道冷光,沉聲道:「還不走?」
知道不能強留,美人狠狠咬唇,攏著肩頭紅紗瑟瑟縮縮地走了出去。
見人走遠,隱在陰影處的簡錦這才悄悄走了出來。
然而剛一走出來,卻聽楚辜冷沉的嗓音:「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