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裝?人彘?
看到仙仙吞下藥丸,簡錦一驚,喊道:「你瘋了不成!」
仙仙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晃了晃身子幾乎要往地上栽。簡錦見狀伸手去扶她,仙仙就勢倒入她的懷抱,一抹血絲從嘴角流了出來。
簡錦緊抱住她的身子,聲音苦澀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仙仙攥著她的袖子將人給拉下來,抵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了幾句。簡錦神色微變,怔怔的看了她一瞬間,似半信半疑,忽然手心裡被塞進了紙條樣的東西。
仙仙緊緊握住她的手,只道:「二爺,仙仙先走一步……」
簡錦頃刻明白過來,立馬恢復悲慟欲絕的樣子,低頭埋入她的頸窩處哭喊起來。
而這時牢房門外站著的黑影才悄然離去。
很快就有獄卒把仙仙的屍體抬出去,一時間牢房裡變得愈發安靜,簡錦狠狠握住手心裡藏著的紙條,雙眸中還殘留哀痛的淚意,也隱隱含著一抹深思。
第二天簡照笙帶著流珠親自來到牢房,簡錦跪在簡照笙面前,低聲道:「大哥,我對不住您,不該瞞了您這多麼事。」
這些天簡錦一直待在牢里,獄卒們閑聊時也多少會留意,知道成親當日常緹姐被蕭颯擄走,大哥更是被全京城的人嗤笑。
現在甄侯府就是一個沼澤地,誰去碰誰就可能脫不開身,看著多年的苦心努力一夜之間被踐踏,大哥心裡不好受,她也難受。
簡照笙也動了情緒,眼圈微紅,說道:「你的確對不住我,不該瞞了我十幾年的身份。剛開始知道這個消息,我也無法接受,現在想想卻覺得沒什麼,不管你是女是男,你始終是我們簡家的人,是我簡照笙的至親。外人說什麼就讓他們去說。」說著聲音里就有了份哽咽,他微笑道,「之前你也說過,家人之間永遠沒有隔夜仇。」
簡錦點點頭,鼻間縈繞著一股酸意。
「過幾天你就要上路了,這次可能是我們兄妹倆最後一次談話的機會,所以我也把流珠帶來了。」簡照笙將身後的流珠拉上來,「接下來的時間,你們姐妹之間好好聊聊。」
簡錦抬起頭看著流珠。
流珠挺著大肚子跪在她跟前,臉色蒼白如紙,眼底布滿血絲,露出抹怯意,輕聲道:「二哥,我來看您了。」
簡錦默然不語,擱在膝上的雙手卻是一點點攥緊。
金鑾殿上,沈少爺可以指責她,仙仙也可以指責她,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最疼愛的妹妹也站出來指責她。
她心寒,更心痛。
簡錦聲音低低的,艱澀道:「我想知道你那樣做的理由。」
流珠含淚道:「我和沈郎出京城沒多久,前頭就有蕭颯的人在守著,逼迫我要做這事,二哥,我心裡是千萬個不願意,可是蕭颯這廝不但拿沈郎來威脅我,還說我不肯照他這樣做就要害大哥。我原以為您身份敗露,被責罰一頓也就過去了,哪知道皇上怒氣這麼大,自從您進牢以後,我日夜毒睡不好,後悔極了,恨不得替您去死。」
簡錦道:「所以說,這一切也還是蕭颯的詭計?」
流珠不忍地點了點頭,簡照笙注意到簡錦這話,當即提心問道:「難道之前他還害過你?」
「他教唆仙仙在您成親當日揭開我的身份。」簡錦輕聲道,「昨夜仙仙把內情告訴我了,之後自盡而亡。」
簡照笙聽到這個消息,心裡不是滋味,不由長嘆一聲。
仙仙看到簡錦披頭散髮,精神憔悴,而雙手上更是節滿血痂,可見之前受了不少的苦,不免湊到她旁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垂淚道:「二哥您受苦了。」
簡錦已經得知原委,此時也對流珠軟化態度,當下就想安慰她幾句,熟料手心忽的一滿,流珠竟是在趁著說話的時候將張紙條偷偷塞給她,眼珠正往旁邊轉。
簡錦順著她的方向,悄悄垂眸掃了一眼,看到牢門外的牆邊正藏著一角黑影,立馬不動聲色起來。
流珠往她耳邊低聲道:「燕王交給你的。」
簡錦瞬間明白過來,微微頷首。
驀地走道里響起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一抹身影出現在牢門邊上,對著牢里的流珠微微一笑,流珠卻如談虎色變,臉色一沉,厲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快滾!」
獄卒卻是將牢門打開,林琮走進來沖她笑道:「時候不早了,我來接你回家。」
流珠怕和他湊這麼近,嚇得直躲在簡錦身後。
林琮見到這一幕,從鼻下輕嗤了聲,簡照笙堵在他面前,冷聲道:「流珠她不想見你,希望你能自重。」
圍在林琮身邊的下人卻是將他拉開來,林琮走到簡錦跟前,卻是朝流珠伸出手,笑得溫柔:「你進了我林府的門,生生世世就是我林府的人,況且你腹中還有我的骨肉,說什麼我也不能放你在外面吃苦。」
流珠卻是渾身發抖,恐懼與驚嚇交織在一起,緊緊的揪著簡錦的衣袖。
簡錦自是知道林琮這人狡猾無賴,又風流成性,把流珠交到他手裡根本就是找死,她啪的一下打掉林琮伸過來的手,毫不客氣道:「她不姓林,姓簡,永遠都是甄侯府的人。」
林琮也懶得跟他們廢話,直接叫下人將簡錦按住,他又從她身後一把拽出流珠。流珠在他懷裡激烈掙扎,他劈手砍在她后脖頸上,懷中的人兒這才昏了眼,軟了身子。
「你不要對她動手動腳。」簡照笙怒道。
林琮聞言勾了勾唇,卻是對著簡錦說的,「放心吧,大舅子,你臨刑那天,我一定會帶著流珠來給你送一程。」話罷不再多言,抱起流珠就往外面走了。
隨即林府下人也從牢房中撤離,簡照笙被他們推搡到地上,簡錦趕緊過去扶他,他擺手道:「不必,我能起來。」
最後簡照笙悵然憔悴地走了。
然而一出地牢,立馬有人將他的頭套住,被粗暴地扔進馬車裡給帶走了。
簡錦對這一切還不知情,看到周圍在沒有人守著,她背對牢門躺下來,用衣袖做遮擋把流珠塞給她的紙條打開,上面只寫了一個字。
裝。
簡錦不由深思起來。
昨天仙仙給她的紙條里也只寫了這個字。
裝?到底要裝什麼?
流珠說這紙條是燕王給的,那就說明她已經和楚辜交涉過,而楚辜的意思也表達得很明顯,就是讓她裝。
離處斬還有兩天時間,也離他大婚兩日,他是有什麼計劃嗎?
當夜,蕭颯來了,咣當一聲牢門被踢開,隨從紛紛湧入牢房內,簡錦眯著眸子看過去。
蕭颯正從門口走進來,身後還有人抬著一架擔子,她不解地看著他,眸光中又有幾分警惕,接著直接被獄卒推到擔子跟前。
擔子上裹著一層白布,和之前流珠假死那回的場景一樣,白布底下的人一動不動,幾縷頭髮掉出來,也垂了一條手臂。
手臂的衣袖,簡錦很眼熟,剛剛才在白天看過。
她跪在擔子邊上縮成一團,不敢去碰。
蕭颯彎腰湊到她耳邊,「難道你不好奇白布下面躺著的人是誰嗎?」
簡錦回神,一把拽住他:「是不是你害了他!」
蕭颯將她摔開,伸手撣了撣衣領,說道:「我還沒有喪盡天良到這地步,是你哥哥在集市上亂走路,被人家的馬當場踩死,我就算是想救他也來不及。」
簡錦道:「你對他這麼壞,怎麼可能還想著要去救他!」
見她不聽他的話,蕭颯嗤笑了聲,索性把事情講出來,「我要是想害死他,老早就弄死了他,還留到現在?你現在就是一個死囚,沒資格跟我說這些話。」
說到這裡,他故意沖她笑了笑,「其實現在誰都沒有資格來看你,是你哥哥巴巴地來求著我,我看他可憐,就跟他換了條件。你這麼聰明,知道你哥哥是付出了什麼條件嗎?」
簡錦雙唇緊抿,不說話,眼裡卻已泛紅。
蕭颯眸中浮出一抹殘忍的得意,「他要是想見你,就得從我胯下鑽過去,還必須要鑽兩次。你哥哥從牢里看過你之後就後悔了,想翻臉不認人,我不咽這口悶氣,帶著人把他捆到大街上要教訓他一下。大街上多熱鬧啊,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你哥哥想抵賴也不成,哪知道鑽了一半將我推開,要跑了,這時候衝過來一輛馬車,嘖嘖,你哥哥連躲都沒來得及躲,那馬蹄子一腳踩扁他的臉,一腳踩碎他的胸口,當場人就沒了……」
簡錦聽得胸口堵,捂住耳朵不斷搖頭:「你胡說!」
蕭颯故意刺激她:「是,這一切是我在胡說,親手害死你哥哥的人是我,而不是燕王。」
簡錦聞言不可置疑地睜大眼睛,愣愣地盯著他:「你,你說什麼……」
蕭颯就湊在她耳邊,勾著唇微笑道:「忘記跟你說了,是燕王架著馬車踩碎哥哥的胸口。」
簡錦聽了這話,眼眶冒酸,當即就掉下一串眼淚。
蕭颯往她臉上擦拭,憐惜道:「這模樣兒怪是可憐的,但也沒辦法,你哥哥的確是死了,踩死他的人是跟你關係千絲萬縷的燕王。」
簡錦眼睛都紅了,惡狠狠地叫道:「你閉嘴!」
蕭颯步步靠近她,說的話也一字字清晰落入她耳畔,「他踩死了你的親哥哥,你心裡沒恨嗎?他始亂終棄,將你丟在冷冰冰的牢獄之中,你不恨嗎?你以為我是如何知曉你身份的,還不都是他暗地裡派人給我通風報信,就連在金鑾殿上指責你的那些人證,都是他在精心搜集,又悄悄塞給我,對於這些事情,你還不恨嗎?」
他像是在放鞭炮一樣噼里啪啦一大堆,幾乎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直接往人心裡炸,一下下地炸著,幾乎血肉模糊。
簡錦聽不下去了,一把推開他,身子蜷縮著往角落裡躲,不斷落淚,「胡說!你騙人!他不是這樣的人,肯定是你胡說!」
蕭颯挑眉道:「那你說說他是哪樣的人?不是蜜里裹劍的人,還是在親哥哥大婚的時候,帶人包圍住甄侯府伺機而動?」他悠悠道,「簡錦啊簡錦,如此居心不良之人,你竟然還敢信他,是想把自己的這條命也葬送在他手裡不成?」
簡錦聞言霍的抬頭看他,直勾勾地看著他,「那你呢,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麼目的,別說你不想看我死在他手裡,我不信你會這麼好心!」
看到她一下子從震驚失控恢復到如此冷靜,蕭玥不禁有些訝然,但觸及她眸中漫天的恨意,就微笑道:「你果然很聰明,我的確抱有目的,不過能不能成事還得靠你。」
簡錦生硬的語氣中殘留哽咽,「你是間接害死我哥的人,想我幫你,痴人做夢。」
蕭颯彎腰在她耳邊,柔聲道:「我是有這份責任,可你最大的仇人不還是燕王殿下嗎,想想看他為你付出過什麼,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還是家破人亡,命懸一線?」
簡錦轉過臉來看他,一張煞白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眸中恨意滔天,半晌后才稍微克制下來,冷靜道:「我有一個要求。」
「這麼快就答應了?」蕭颯笑了,「你儘管提。」
「事成之後,我要自由。」
蕭颯爽快應了,又道:「其實我要你做的很簡單,只要在他成婚當日出面指證他就夠了。」
簡錦眉心一擰:「指證他什麼?」
蕭颯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這事會跟你說,現在你就跟你哥哥好好道個別。」
話罷轉身招呼人出去,把牢門關嚴實了。
簡錦爬到擔子旁邊,顫著手揭開白布最上面那一層,看到簡照笙青白的一張臉,瞬間哭成淚人,攥緊拳頭,恨恨道:「哥哥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
而在牢外,聽到這話的蕭颯勾了勾唇,不置可否,隨從疑慮道:「爺,這小子會不會使詐?」
蕭颯輕挑眉,笑中含了一抹不屑:「你沒看到她恨楚辜都恨得牙痒痒,做不了假。就算真使詐,憑她一人休想撼動我的身。」
……
蕭颯回到府後,立馬有人來報:「二爺闖進了跨別院。」
下人提心膽顫的看著他,生怕他會動怒,蕭颯卻饒有興趣地問道:「哦,那他可有看到什麼?」
下人搖頭,只道:「二爺進去沒多久就被奴才們攔出去,出院以後就在書房等您。」
到了書房,一盞燈都沒有點,下人點完燈都出去了,蕭颯望著陷在圈椅中神情嚴肅的蕭玥,笑問道:「出什麼事了,這樣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
蕭玥卻是霍然抬起頭,盯住他,一字字道:「大哥,我看到了。」
蕭颯佯裝不解,還問著,「看到什麼了?」
「咱們的爹被做成人彘被安在罈子里。」蕭玥艱澀說道。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剛闖進去的那一幕,一個罈子突兀的安在屋中間,他忍不住好奇心上前探看,突然從罈子里冒出一顆腦袋,頭皮上滿是血痂,兩眼被挖空,鼻子嘴巴都割掉了,更別提罈子里藏著的軀幹。
他看到的第一眼幾乎腳底生寒,心中泛噁心,恍恍惚惚從跨別院走出來,越想越難受,也越覺得不對勁,聯想到在府中流傳多年的舊聞,腦袋轟的一炸。
嫉父弒父,喪心病狂。
罈子里……罈子里藏著的竟然是他的親生父親!
蕭玥雙目充血地瞪著他,吼道:「哥,那是咱們的爹啊,虎毒尚不食子,您居然敢弒父!您為何要這樣對他!」
蕭颯不悅道:「說話這麼響,真不怕外面人會聽到?」
「你既然做得出,就該知道會有這一天!」
蕭颯冷笑道:「哪一天?是我登頂的那天,還是功敗垂成的那日?我告訴你,我蕭颯絕不會有失敗的那天,只能成為大晟的人上人,到時候你就是我的皇弟,而他,我會賞賜給他世間最好的宮殿珠寶,給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樣的結局,才對他來說是最好的。」
蕭玥聽到這些話,心都寒透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恐懼深深竄入心頭。
對於大哥的這些想法,他竟是從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麼辯駁勸說,一下子頹然泄氣,兩手捂住額頭,手背更是爆出青筋。
「哥,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蕭颯聞言勾唇笑了笑,反而道:「那你知道,母親為何在生下你不久后暴病而亡嗎?」
蕭玥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及這茬,不由怔了。
他心下倏地泛起濃濃的不安,竟是希冀他不要再說下去。
「因為父親有病,得了很嚴重的病。」蕭颯緩緩說道,甚至臉上帶有微笑,「他褻童成痴,玩遍全京城館子里的伶童,後來無趣了,看到那時才五歲的我就起了不該起的念頭,四年後母親生下你不久,有天無意進了書房受到驚嚇,很快就去了。父親不但沒有醒悟,反而變本加厲,於是趁他一次醉酒厲害,我悄悄將他腌成了人彘。」
蕭颯看著他,道:「接下來的事,就不用我多說了。」
蕭父一「死」,他很快掌握整個蕭家大權,仕途又一路亨通,深受皇上器重,如今皇上病重,他幾乎成了朝堂上的天。
眼下唯一的隱患只剩下楚辜。
蕭玥聽了這些話,一直深藏在腦子裡的往事記憶輪番炸上來,面色瞬間慘白如紙,晃在燭火下愈發虛弱恍惚,只怔怔道:「怎麼會這樣,父親不會是這樣的人……大哥你告訴我,父親不是這樣的人!」
他撲過來,蕭颯按住他的肩膀,一字字道:「二弟,咱們的父親大人就是這樣腌臢的人,這是命中注定改不了。父親落得如此下場,也完全是老天爺的旨意。反過來說,我連親生父親都能下的了手,篡位奪權也不是事……」
蕭玥掙脫開他,一步步往後退,「大哥,這不一樣的。」說著轉身開了門。
屋外一群侍衛攔在他面前,蕭玥不可置信地回眸,卻是見蕭颯笑得森冷悚然,「既然你不聽大哥的話,那就好好看著大哥如此成事。你們好好地看著二少爺,沒我的吩咐,就一日不能放他出去。」
他擺擺手,侍衛立即將蕭玥拉下去,給關到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