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斗私字一閃念(1)
盤著腿坐在大通鋪上授課的張浩然沒聽見二東子說啥,但卻注意到了二東子。
「哎,那是二東子嗎?」張浩然好像有點兒近視,看不太清楚。
「是我。」二東子舉手。
「你因為啥進來的?」
「跟東郊的大虎打起來了。」
「哦,你有煙嗎?」
「沒有,抽沒了。」
「你那麼有錢能沒煙抽?」
「真沒有,呵呵。」
張浩然顯然有些懊惱:「你們誰有煙?」
沒人應聲,二東子偷偷指了指張老六,朝張浩然擠了擠眼。二東子知道張老六有煙。
「張老六,你有煙嗎?」
「我……有……」
「那我剛才問你怎麼不拿出來?」
「我……」
「你什麼你!我問你呢!剛才怎麼不拿出來!」
「現在不是人多麼,狼多肉少不夠分。」
「人多怎麼了?咱們既然都落難在這,都在這一個屋檐下一個大通鋪上,那就都是兄弟,小六子我真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張浩然滿口都是大道理。
「你當時一問,我還沒想好,所以就沒說。」
「那你到底是想給還是不想給?」
「我還沒想好……」
「你是不是當時想把煙藏下來自己抽?!」張浩然現在的表情就像是個鐵面無私的法官,嚴肅著呢。
「……我……」
「是還是不是!」
「……是!」
張浩然接過了張老六畢恭畢敬遞過來的一支連過濾嘴都沒有的捲煙,悠然地點著了以後對張老六說:「把這盒煙拿去給大家發圈!」
「兄弟們,就小六子這樣的行為,在咱們這裡,必須要批判,必須的。今天,我們就要狠斗私字一閃念!」
「啥?!」
大家都徹底被張浩然雷暈了,張浩然來拘留所里開批鬥大會來了?現在外面都好幾年沒開過批鬥大會了,這張浩然也太講政治了。剛宣講完國家的新政策,現在又開始開批鬥會了?
「狠斗私字一閃念!」張浩然吐了口煙圈,鎮定自若且斬釘截鐵地回答。
「哦……」大家都明白了,剛才真沒聽錯,張浩然真是要「狠斗私字一閃念」。
「小六子,你過來。」
「幹嗎?!」張老六好像怕張浩然動手打他。
「沒事兒,我就是要以你為例,跟大家講講如何狠斗私字一閃念。」
「好啊!好啊!」大家都和張浩然一樣無聊,在拘留所里開開在外面好幾年都沒開的批鬥會,也著實不錯。
「好吧!那我現在就說說小六子的行為,他可能也想把煙分出來抽,可是他在那一剎那忽然有了私心,怕大家把他的煙抽光。這就是私字一閃念!我們就要狠斗這個。」
張老師又開始授課了。孔子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賢人。張浩然有弟子三十,一個賢人都沒有,全是混子。
張老師又吸了一口煙,表情凝重地說:「狠斗私字一閃念,就是要你在靈魂深處鬧革命,狠斗私心。私心這個東西人生來就有,總在靈魂的最深處,一般時候不表現出來,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來。比如小六子,剛才就在大家都沒煙的時候動了私心,想把煙藏起來自己抽。他這就是意志不堅定、思想一鬆勁,人的私慾是無窮的。幾根煙事小,但是其中的私心可不小。小六子這樣做,於公於己,都會有危害。」
張浩然老師講得認真,下面的「同學」聽得也聚精會神。張浩然老師和東霸天雖然都是一個時代的江湖大哥,但是他倆的風格迥異。東霸天是真有文化,是個有精神病前兆的有文化的混子。而張浩然老師則是精神極度正常的滿口似是而非理論的沒文化混子,張浩然的確是沒文化,但是他似乎的確有著不錯的智商,在外面聽來三言兩句,到了他這裡就變成了一整套糊裡糊塗的理論,他這理論想去糊弄東霸天顯然是不夠的,但是糊弄一些土流氓顯然是綽綽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