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何不帶吳鉤(2)
「柱子哥,你去哪兒?」
「我去找點東西。」
說完,劉海柱就消失在了冬日下午的鵝毛大雪中。據當事人回憶,那個冬日的下午,太陽只有盤子大小,掛在天上像是一個不怎麼亮的黃車燈。
1982年的我市,是一個由灰色的樓、灰色的街道、穿著灰色衣服的人群和工廠煙囪里冒出的滾滾灰色煙霧構成的一個灰色的城市。當然,可能那個年代,全中國都是這個顏色。身穿綠色軍大衣的劉海柱是這萬灰叢中一點綠。通常情況下,劉海柱都是獨往獨來,絕對的獨行大俠。他匆匆趕路是因為每天下午只有一班開往段家屯的火車,綠皮的火車。
劉海柱在那個灰色的火車站上了火車后一樣很酷,因為這火車上沒空調、沒暖氣,根本就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那根本關不嚴的火車窗戶呼呼地進風,刀子似地刺進火車上每個人的身上。他那已經凍得僵硬的面部肌肉一點兒都沒融化,反而更加僵硬。那時候大洋彼岸的美國已經流行了所謂的酷男,但在中國當時顯然還沒流行,劉海柱這樣手裡抓著把鐵傘不苟言笑的男人顯得卓爾不群,身邊的乘客都在打量他。不過劉海柱一點兒都不介意,因為他的理念永遠都是莫名其妙超前。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坐在劉海柱旁邊的是系著粉色頭巾子的一個大嬸,正在和坐在對面的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看似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男子聊今年莊稼的收成,坐在知識分子旁邊的是一個系著綠色頭巾子的小媳婦,不時地插話,三個人聊得熱火朝天。劉海柱對他們聊的內容一點兒都不關心,他只惦記著朋友的那輛自行車。
但是東北人就愛嘮,這三位又來找劉海柱嘮嗑了。
粉頭巾子大嬸問劉海柱:「你家今年都種了啥?」
「我家是市裡的,沒地。」劉海柱本來想禮貌地笑笑,可是那凍得已經僵硬的臉笑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你在哪個單位上班?」黑框眼鏡知識分子問劉海柱。
「……我沒工作。」
「待業呢啊?你爸在哪工作?等你爸退休了你接班吧。」知識分子還挺為劉海柱著想。
「……」劉海柱沒話說了。他都被開除了,還接什麼班兒啊。
「城裡人就是好,還能接班。對了,今年我家種了西瓜,夏天時用西瓜換小米……」綠頭巾子小媳婦又開始說她家的地了。
劉海柱聽見話題轉移了,可算鬆了口氣,他不敢再搭茬,又看似很酷的不說話了。其實他心裡還是在打鼓,畢竟自己現在沒工作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段家屯離市裡沒多遠,那火車雖然慢,但是很快也就該到了。劉海柱一貫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他想到火車的連接處去照照自己的鏡子,雖然是去打架,但是也要注意儀錶。這也是古典大俠風範,就好像是子路跟人家終極PK時帽纓斷了,他臨死之前還說「君子死,冠不免」,最後戴正了帽子「結纓而死」。儘管劉海柱馬上要面對的是一群雞鳴狗盜的宵小之徒,但他還是要整理一下妝容。
劉海柱認真地照了照鏡子:嗯,還不錯,瘦是瘦了點兒,但的的確確是個帥小伙兒。
反正已經走到這兒了,乾脆下車前再上趟廁所吧,心情不錯的劉海柱溜達了幾步到了洗手間附近,伸手推開了洗手間的木頭門……
只聽見洗手間裡面一聲殺豬似的女人嘶吼:「誰呀!沒看見我在上廁所!!!!」咣當一聲,廁所門關上了。門關得太用力,重重地磕在了劉海柱的額頭上。這一下關門關得實在太重,把劉海柱撞得天旋地轉,一時間分不清東南西北,足足迷糊了兩三秒。等劉海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時,他發現,幾乎整個車廂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