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天音遠遠便見青山在瑤池邊等著,手裡還牽著炎凰,一邊還和一名男子在談論著什麼。

炎凰小孩子心性,遠遠地瞅見人來了,蹦躂著小腿便撲了過來,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天音,叫嚷開了:「音音,音音……凰兒好想你。」

聲音軟軟綿綿,柔得心口暖暖的。

她被抱得有些緊,卻又掙不開,只好摸摸她蠻牛一般往她懷裡鑽的小腦袋:「乖!音音也想你。」

「凰兒好無情,剛剛還說想我,這會兒又變別人了。」青山旁邊的男子,瞅著凰兒打趣,轉頭看向她笑了笑,喚了聲,「大師姐。」

她這才看清,竟是二皇子靈樂。

凰兒似是跟他很是熟識,抬起頭,瞅了瞅靈樂,又看了看天音,考慮半晌才道:「凰兒想音音,也想樂樂的,兩個都想。」

「那可不行。」靈樂似是逗上癮了,嚴肅地道,「一人只能想一個,要不這樣吧。你就想我一個就好了,音音大師姐,就留給我來想吧。」

說完,他神情一變,目光灼灼地看向天音,眼裡更是誇張地盈上了些水汽,學著炎凰的口氣道:「音音大師姐,我好想你。」

「不要,音音是我的。」炎凰小傢伙急了,一把將天音抱得更緊了。

天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對活寶。她剛想說這兩人兩句,卻發現突然安靜了。

抬頭卻見眼前三人一臉驚奇地望著自己,就連凰兒也一副驚訝的樣子。天音一愣,她說錯了什麼嗎?

「音音……音音……笑笑,笑笑!」炎凰抱著她的腰高興地晃了晃。

靈樂不自在地咳了聲,低低地附和道:「大師姐……還是笑起來好看。」俊朗的臉浮現几絲微紅。

天音這才回過神來,自從回來后,這還真的是她第一次真心地笑出來。記得以前她也是愛笑的,只是後來多了太多妄想,太多所求,以至於忘了怎麼去開懷。

「音音……要笑笑……」炎凰見她突然沉默,像是察覺到什麼,突然更加用力地往她懷裡撲去。天音一時沒有防備,身形不穩往後倒去。靈樂伸手想拉住她,卻反而被兩人一帶。

終於,三人摔成一團。

「炎凰!」她想責備幾句,卻被另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

「你們在幹什麼?」

衍歧臉色不善地站在後方,身側仍然站著端莊大方的鳳鳴仙子,見到天音,臉色微僵,但立馬恢復如常。

他掃視了地上的三人一眼,眉頭緊緊皺起,看向天音的眼神更鄙夷:「成何體統。」

天音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炎凰怕是被那一聲嚇到了,躲到她身後,只敢露出個頭,遠遠地瞅著前面那個神色冷如冰霜的男子。

「大哥。」靈樂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裳,「你們怎麼在這兒?」

「不在這兒,能看到你這般胡鬧嗎?」衍歧冷聲訓斥道,「靈樂,你好歹是天宮二皇子,年紀也不小了,怎可如此胡鬧,而且還這般……不知輕重。」

他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旁邊的天音,顯然前半句是送靈樂的,「不知輕重」是給她的。

他還是一樣,對她的評論,永遠只有——不知輕重,無理取鬧和任性而已。

「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靈樂撇撇嘴,轉移話題,瞅了瞅他身側的人打趣道,「大哥剛剛和大嫂是上哪兒去玩了?」

鳳鳴臉色一紅,看了看身側的衍歧,滿是嬌羞地低下頭。

「大嫂,我給你介紹,這位就是我的大師姐哦。」靈樂年幼,不知三人之前的糾葛,倒是熱心地介紹起天音來。

鳳鳴臉色如常,掃過天音淡淡地點頭,除了之前那次,不見絲毫情緒起伏。或許她和天音一樣,都懂得何為事過境遷。

「這位小姑娘是?」鳳鳴突然看向天音身後的炎凰,似乎有了些興趣。

炎凰卻認生地躲入天音背後,把頭埋得低低的,不肯出來。

「她叫炎凰。」天音回道,握了握小炎凰的手。以往她恨鳳鳴是衍歧心尖上的人,每每見面,必會譏諷鳳鳴一番,沒想到如今卻也能如此心平氣和地相談。

「炎凰?她是羽族?」鳳鳴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越發專註地看向炎凰。

天音點頭,鳳鳴的表情卻越發疑惑起來。

「大哥,這是要回天宮嗎?」靈樂插嘴道,曖昧地瞅了瞅兩人,調笑道,「和大嫂一塊回去嗎?」

鳳鳴這才收回眼神,臉色卻更加紅了。

衍歧瞪了他一眼,厲聲道:「鳴兒有事要找父王商議,正打算與我一塊回天宮,時候也不早了,你也隨我一塊回去吧。」

「啊?」靈樂一愣,回頭看了看天音,「可是……」

衍歧臉色一冷:「你在東海鬧騰了那麼久,難道不應該回去陪母后說說話嗎?」

靈樂抓了抓頭,應得有些不情不願,回身略帶歉意地看了天音一眼:「大師姐,我過些時日,再去青雲和你……」

天音微微點頭。衍歧冷哼一聲:「走吧!」

衍歧不再停留,駕起雲頭,帶著兩人從天音身邊飛馳而過,慢慢地消失在天際。

天音耳邊卻傳來一句清晰冷冷的傳音:「好自為之!」

天音愣了愣,莫名地收了句警告,好自為之,好自為之……她一直這麼做著,卻不知哪兒又惹到了這位太子?

「音音……」身後炎凰拉了拉她的衣衫,聲音軟綿綿的,還夾著些委屈,「那個人好可怕。」

天音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不怕不怕,咱們以後都不見那位哥哥,就不怕了。」

「不是不是。」她搖了搖頭道,「不是哥哥,是那個姐姐。」

姐姐?鳳鳴?炎凰竟然會怕鳳鳴?難道是因為她們都是羽族,而鳳鳴如今是鳳岐山主,所以炎凰才會本能地畏懼她嗎?

天音也不知如何安撫,只得撫著她的頭:「不怕不怕,我們回家。」

天音喚過一旁的青山,駕起雲彩,便向青雲而去。

炎凰始終未曾從她懷裡抬起頭來,只是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衫不鬆手,努力求著安慰。

炎凰是天音看著出生的,當日天音一時興起,在焰山找到她時,見她差點被魔獸吃掉,便動了惻隱之心,帶回來放在青雲,受靈氣滋養。沒想到她也爭氣,不到百年便破殼而出,天音才知道撿回來的是只鳳凰。羽族都有雛鳥情節,她第一眼見到的是自己,便直覺把天音當成了家人。

撫著她的小腦袋,天音心中一片柔軟,曾幾何時,她也像這般,有可依偎的懷抱。累的時候,可以放心地撲過去,撫平一切傷痛。可惜……往往人只有失去了才會珍惜。

「尊主。」駕雲的青山突然停了下來。她以為是到了,細看才知道是被人攔下了,抬頭卻見到那方雲頭上的人,倒是有些意外。

那方站著的是鳳鳴,翠色長衫,嬌柔入骨。鳳鳴不算是仙子中最好看,卻是最柔順的,似清風似細雨,細看便會被她吸引,彷彿看著就不由得讓人憐惜起來。若是以往天音不會承認這些,但如今想來當初衍歧會選她,卻是必然之事。

「不知鳳鳴仙子,有何事?」天音淡淡地開口招呼,當初恨她入骨,如今倒是能坦然面對,心內竟掀不起半點波瀾,到底是不一樣了。

倒是鳳鳴臉色有些複雜,更隱隱有些驚訝於她的淡然,猶豫了半晌,才緩聲開口:「我……是來找她的。」

鳳鳴伸手指向天音懷裡。

「炎凰?」天音有些疑惑,低頭看向懷裡。炎凰似是感覺到了什麼,抱得她越發緊,頭埋得更加賣力了。

「她可是鳳族?」鳳鳴問,語氣中竟有幾分急切。

天音更加疑惑:「她的確是只鳳凰。」

鳳鳴眼裡的喜色大盛,更加急切地盯著天音懷中的炎凰道:「那她可是一隻火鳳?浴火鳳凰?我……能看看她的真身嗎?」

炎凰在她懷中突然一抖,環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有些許顫動。小傢伙是害怕了,細想一下倒能理解。凡是這類修成人形的獸,除非是遇到了性命憂關的事,不然是不會輕易顯露真身的,那對於它們來說是一種恥辱。鳳鳴這要求對炎凰來說確實過分了些。

「這……恐怕不妥。」天音有些為難。

鳳鳴卻更加急了:「或許你不信,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想確認她是不是火鳳,這事於我來說至關重要。」

未等天音回應,鳳鳴已降下雲頭繼續道:「我就只看一下,只要確認了就行。」然後,半傾著柔聲對炎凰道,「你叫炎凰是不是,讓姐姐看看你的真身好嗎?」

炎凰抖得更加厲害,害怕地抬頭瞅了瞅天音,不知什麼時候雙眼已經盈滿了水汽,似是要哭出來。

天音心下一軟,正想勸鳳鳴先讓自己好好跟她談談。

鳳鳴卻已經等不及動手去拉懷裡的炎凰,手裡散發著瑩瑩的光亮,那是逼炎凰現形的術法。

炎凰是真被嚇到,一反常態,突然放開了天音,反手抓住鳳鳴的手,用了最直接的反抗方法,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再用力一推。

羽族嘴利,鳳鳴被咬出了一道口子,加上沒有設防,被她推得連退了幾丈,幸得青山在身後扶住,才險此沒有掉下雲頭。

炎凰這番舉動,確實有些反常,天音不禁有些驚訝。

炎凰卻是兩眼通紅,一瞬間彷彿變了一個人,小臉上表情很是難測,分不清是恐懼還是憤怒,雙眼更是有些空洞。

「凰兒?」天音上前一步。

炎凰卻猛地跳開,小腦袋不斷地搖著頭,臉上滿滿全是淚痕,嘴裡還無意識地呢喃,像是陷入某種可怕的回憶里不能自拔。

「不要走,我不要走……壞人,她是壞人!我會被吃掉,我會被吃掉的……」

她突然發出一聲驚叫,是鳳凰的長啼,卻格外凄厲。

「凰兒!」天音想上前去拉她,她卻先一步轉身往天際飛馳而去,瞬間便已尋不著影子。

「這……」鳳鳴似是也不曾想到她有這樣的反應,有些愧疚地看了過來。

「青山,你先回青雲,就說我會晚點回去,不用擾心。」天音轉身朝青山安排。

「那您呢?」青山急聲道。

「我去找炎凰,她那樣子,我不放心。」天音轉頭向鳳鳴繼續道,「鳳鳴仙子,可願隨我走一趟?」

鳳鳴點點頭,倒也不做別的推辭,重新騰雲,尋著空氣中遺留的氣息追了上去。

一路無話,一則是擔心炎凰,二則……如今這情勢,她二人的確是無話可說。

她們一路往東,飛了大約半個多時辰,竟進入了東海水域,越是追趕,天音越是擔心。這個方向……

「這邊過去,可是焰山?」

鳳鳴想了想,點頭:「的確是焰山的方向。」

果然!

「有什麼問題嗎?」察覺到天音神情沉重,鳳鳴問。

「我當年就是在那遇到她的。」天音淡聲道,見鳳鳴仍然不解,又加了一句,「焰山,多妖魔。」

當日天音就是在那處撿到炎凰的,差點被吃掉的她,本應是對此處極為害怕的,看來她真是嚇到了,才會慌不擇路地跑到此地來。

鳳鳴的臉色白了白,加快驅使著腳下的祥雲,往焰山而去。

還未到,遠遠便看到東海之上一片火光,整個焰山海島的天空都似被照亮了,大片的火焰似是把整個焰山都給燒了起來。突然一聲長啼,一隻渾身浴火的鳳凰破火而出,盤踞於空中兩圈,又俯衝了下去,火光更盛。

「她果然是火鳳。」相較於天音的驚訝,鳳鳴卻是一臉的驚喜,騰雲得更加迅速,隨手捻起個避火咒便衝進那片火光。

「等等……」天音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轉眼已經置身於火海之中。

四周都是一片火光,已經看不到任何的事物,只有耳邊時不時傳來鳳凰的鳴啼。

那是炎凰。

這火卻是她的真命源火。

她們在四周尋了半天,卻不見炎凰的影子,越往裡面深入,四周的空氣就越稀薄,縱使有避火咒,不到片刻,就連鳳鳴也有些支撐不下去了,設在周身的避火咒光圈,開始發出虛弱的光。

天音頓時覺得氣悶非常,卻不得不跟上鳳鳴的腳步。離了這避火咒,她怕是立即就會化為灰燼吧。

突然一道黑影自火里呼嘯而過,停在前方几丈處。

「凰兒!」天音忍不住喚出聲。那道黑影突然振翅而起,發出一聲長啼。

果然是她。

鳳鳴臉色一喜,上前一步急聲道:「炎凰,你可認得我?我是鳳鳴,我是你姐姐。」

姐姐?

天音一愣,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羽族中確實是以火鳳最為尊貴,而且數目稀少,卻又怎麼變成了鳳鳴的妹妹?難怪她非要看炎凰的真身。

「炎凰,你先下來,收了這真命之火,我帶你回鳳岐山。」鳳鳴輕聲勸解著。

炎凰一聲鳴啼,朝她俯衝了下來。

「小心!」天音上前一步,用盡了全力把鳳鳴推到了一邊。火焰燃燒的焦灼擦身而過,天音只覺得背部一陣火燒火燎,咬牙忍住,回頭一看,剛剛她們站立的地方,已然成了一片焦土。

鳳鳴驚得目瞪口呆:「她怎會不認得我?」

「她還小,剛才你讓她現真身,已經嚇到了她。她現在心智不定,怕已然失去了理智,自然不會聽你的。」天音皺眉解釋著,站起身。她看著天上的那隻還在不斷啼鳴的鳳凰,又是心痛又是無奈。

她還只是個孩子,是被嚇到了什麼程度,才會變成這樣,就連她也認不出來。

「那可怎麼辦?」鳳鳴臉色一沉,本就柔弱的神色越發惹人憐惜,「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妹妹,她與我失散了幾百年。我……」

天音看著四周那不斷高漲的火焰:「現在,只能等她平靜下來。」

又是一聲長啼,炎凰似是發現了她們,再次俯衝了下來,比剛剛那次更加兇猛。鳳鳴盡全力支撐起結界,卻還是抵擋不住。眼看著就要被火焰吞噬,突然一道劍光破空而來,火焰瞬間消退。

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身影。

炎凰轉了個方向,往高處襲去。頓時劍光四起,瞬間就擋下了她的攻擊,她一陣痛苦啼鳴,自半空掉了下來。

「凰兒。」天音忙奔了過來,她落在不遠處,似是受了些傷,不是很重。巨大的身驅,也慢慢地恢復成人形,陷入昏迷,終於是平靜了下來。

「鳴兒,你可有事?」天空的人影,飛馳而下,直向鳳鳴而去,神情緊張,除了衍歧還有誰,「我察覺到你動了真氣,到底怎麼回事?可有受傷。」

「我沒事,是炎凰。」鳳鳴柔聲解釋,看向不遠處的炎凰道,「我終於找到她了,炎凰真的是我妹妹。」

衍歧這才看了過去,自然也發現了旁邊的天音,霎時臉色一變,眼光頓時冷了半分。天音不在意地笑笑,只是小心地抱起地上的炎凰,點點頭道:「她沒事,只是受了點傷,又被嚇到,所以暈過去了。」

「我想帶她回鳳歧。」鳳鳴柔聲徵求,卻不是向天音,而是向一旁的衍歧。

思起炎凰剛才那般反抗,天音心下有些擔心:「我看還是讓炎凰先回青雲……」

「青雲?」衍歧冷哼一聲,諷刺道,「青雲能醫好她嗎?」

天音沒有回答,確實她一介凡人,沒有這個能力治鳳族的傷。

「不必多說,讓鳳鳴帶她回去療傷為重。」說著,他已經大步走了過來。天音抱著炎凰緊了緊,正欲說些什麼,他卻冷哼一聲:「她是鳴兒失散多年的親妹妹,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能隨她一塊去鳳岐山嗎?」凰兒要是看不到她,怕是又會害怕了吧。

衍歧的臉色霎時冰寒,看向她的神色凜冽如冰,冷笑一聲:「你又想打什麼主意?別以為你那些幼稚的伎倆,我會看不出來。」她以為在鳳岐山能多些機會見到自己嗎?真是可笑。

「咦?」天音一愣,才明白他又誤解了她,張張口想辯解,終還是沒有開口。解釋也沒用,他從來就不信她。

天音把懷裡的炎凰遞給他,他不輕不重地又冷哼了一聲,凝神騰雲,正要離開。

突然大地一片震動,頓時地動山搖了起來,大片的亮光自地上升起,瞬間蓋住了整個焰山。一圈一圈的靈光自天際緩緩而下,形成一個詭異的法陣,閃亮異常,天音反射性地捂住了眼。

「這是……誅仙陣?」她突然想起了個遠古的陣法。

聞言,衍歧頓時臉色一變,步伐竟也不穩,強撐了半會兒,半跪了下去,似是瞬間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一旁的鳳鳴也灰白了神色,伏在地上喘息不止。

「你為何會沒事?」衍歧驚訝地看向仍然神態自若的天音,立馬又反應過來,她如今只是個凡人,誅仙陣自然對她不起作用。

衍歧隨即不再想其他,運起周身的靈力,設下防禦的結界,護住鳳鳴和自己,可也妄動不得。

「你為何會知道這個陣法?」過了一會兒,總算緩過氣的衍歧質問道。雖然明知她沒有這個能力,可他就是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又是她的一次別有用心。不能怪他,以前她實在是用多了些這類計謀,就為他多看她一眼。

天音淡淡一笑,似是習慣他這樣的懷疑:「曾經師父教過。這裡是焰山,本就是遠古遺址,可能曾有人在此設下過這陣法,而炎凰那一鬧,正好觸發了吧。」

衍歧眉頭更加緊皺,雖不願卻還是不得不問:「可有方法可解?」

她搖頭:「只能從外面強行突破才能破除。」

「也就是說,我們出不去?」他神情更冷。

天音點頭,瞅向他懷裡的炎凰,似是被陣法影響,額頭已經滲出不少細汗,她頓時一陣心痛。突然又似想到什麼:「或許……還有一個方法。」

衍歧轉過頭,示意她說下去。

「誅仙陣內,有個靈點。只要有人站在靈點上,暫時壓住靈氣的續繼,就能使陣法有一瞬間的失效,可以趁這個機會出陣。」

「靈點?」他四下尋找起來。

天音指了指旁邊的一塊平坦的石頭:「那就是。」

衍歧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天音自嘲一笑,他是想不到自己竟也會對陣法如此熟悉吧?他從未認真對過自己,自然是不知道的。

「必須要有人站在靈點上……」他臉色沉了沉,「你是說,必須有一人要留下。」

天音點頭:「嗯,誅仙陣只能感覺生物,別的物品不能替代,我……」

「你留下!」話未說完,卻被他冷聲打斷。

雖然這是意料中的事,她是唯一一個不會被誅仙陣反噬的人,是最合適的人選。但被他這般毫不猶豫地說出來,天音不禁還是有些愣愣的。他當真已經厭惡她到這個地步了嗎?

「好!」她乖巧地點頭,若有似無地掀起了一個笑容,似是看淡一切的釋然。這樣也好。

衍歧卻是眉頭一皺,像是被那笑容蟄了一下,滿心的煩躁,明知可以用更柔和的方法與她說清楚,他卻採用了最直接傷人的,不單是因為她是凡身,更是怕這又是她的一個苦肉計。不得不說,他已經防她防習慣了。

「只有一瞬間的機會,請盡全力衝出去。」她輕聲交代。

衍歧不耐地揮揮手,看向一旁的鳳鳴,她早已被陣法壓製得無法動彈,怕是支撐不了多久。隨即眉頭越發緊蹙,他騰出一手抱住佳人,不耐地催促起來:「知道!你過去吧。」

天音這才走上平台,提上一腳突然又像想起什麼:「太子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他眉頭一擰,以為她又要說些什麼儘快回來接她,不要忘了之類的話,打斷道:「放心,只要出了此處,我自會叫上八方星宿,來破除這陣法,不會留你在這兒的。」

「不是。」她卻搖了搖頭,「我想求太子給我一個承諾。」

他神色頓時一寒,眉宇間升起一股怒氣,滿是陰霾地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道:「天音,我希望你記住,我的心意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也不可能改變,以前是,現在也是,無論你做什麼都沒用。」

天音失笑,他是以為自己以救命之恩迫他娶她嗎?五百年前她沒做到的事,五百年後怎會繼續犯傻。

「我知道。」她笑得風淡雲輕,似是對他滿懷戒備的嘲笑,看向他懷中的炎凰道,「炎凰還小,不會分辨黑白,今日只是無意觸發了上古煞陣。我希望你不要責怪於她。」

衍歧臉色微沉,似是想不到,她提出的卻是這般小事,隨即點點頭道:「好!」其實不用她提,就算是看在炎凰是鳳鳴妹妹的份兒上他也會不予追究。

她這才放了心,輕輕一笑,福身禮數周全地行了個禮:「謝過太子!」

他心中一凜,又是這種笑容,那種超脫世外,毫不在乎的笑,就好像真的打從心裡把他剔除了一般。不知為何,他很不喜歡,心底又升起一股煩悶。

情勢不容他細想,天音已經站上了那塊平石,他頓時感覺身上一輕,壓力瞬間消失。他抓緊時機,抱緊身側的人全力飛馳而去,不到片刻已經飛出了海島。

他忍不住回頭,卻見她細小的身子仍站在原地,纖細消瘦,似是一口氣就能把她給吹倒了,即使隔著很遠,仍能感受到她嘴角掛著那種令他討厭的笑容。他突然有股想要回去質問她的衝動,卻又怕自己會錯估了誅仙陣的力量,導致前功盡棄。他不能冒這個險,為了懷裡的鳳鳴,他也不能遲疑片刻。

天音看著那如閃光一般消失在天際的身影,沒有遲疑,沒有停頓,甚至連停下來看她一眼也沒有。就如同五百年前,看過的許許多多他的背影,每次她都是在背後看著他離開,任她如何哀求,他從不為她停留半步。

只是當初,她會傷心,會難過,會為他的絕情而心碎。現在卻什麼感覺都沒有,平靜得似一潭死水。她很滿意自己現在的心境,這證明她是真的把那個人徹徹底底從心裡抹去了,再也影響不了她的心境。

天空已經尋不到任何的影子,誅仙陣的亮光掩過了太陽的光芒。她伸手擋住刺痛的眼睛,卻發現完全沒有用,索性不再遮掩。

誅仙陣,顧名思意,陣法的靈力強大到可以誅仙,師父給她的屏蔽靈氣的勾玉,已經被她無意識地握在手裡,伴著幾聲脆響。

這回她倒真的希望,那人能快些回來才好。

衍歧沒有回天宮,卻是一頭衝進了司葯星君的府上,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已經昏迷的鳳鳴和炎凰,一臉陰沉地向一旁手足無措的司葯冷聲道:「治!」

司葯不敢怠慢,上前仔細檢查起來,這天界誰人不知,鳳鳴仙子是太子的心頭肉,捧在手心五百年,就怕磕著碰著,如今見這陣勢是受傷不輕啊!至於旁邊那個小姑娘,看來與太子也關係匪淺。

「如何?」見他看完,衍歧急切地道。

「太子不用憂心。」司葯道,「鳳鳴仙子只是被極高的靈氣壓制,導致反噬所傷,幸得及時解救,還未傷到元神。只需以緩和的靈力順通,自會無礙。」

衍歧一直擰緊的眉頭,這才鬆懈了不少,指向一旁的炎凰道:「那她呢?」

「這位小姑娘就更不用擔心了。」司葯摸著花白的鬍鬚道,「可能是因為她根基不穩,自身的靈氣本來就少,所以靈氣反噬得少,現在只是暫時昏迷,睡個一兩日自會醒來。」

衍歧點了點頭,紛亂的心境這才平靜下來,鳳鳴沒事比什麼都重要。心底不由得閃現一道纖細的身影,眉頭皺了皺。雖然不願與她有太多的交集,不過此次卻是她幫了自己,於情於理,他該救她出來。

衍歧轉身欲走,卻被司葯拉住:「太子上哪兒去?」

「我有事,得去一趟。」

「可是急事?」

他擰了擰眉:「也不算。」

「如不是要事,還望太子留步片刻。」司葯繼續道,「鳳鳴仙子這傷需以靈力順通,雖說小神也可以,但靈力越精純越佳,太子您的龍神真氣更是上上之選。」

衍歧未有猶豫,轉身回到床前扶起躺著的鳳鳴仙子,單手緩緩地輸送著靈氣。

那個人現在還是個凡人,自然不會受誅仙陣的影響,讓她多等一會兒也不會有事的。鳳鳴的傷更重要。

靈力輸送是極細緻的活,不能多不能少,只是一絲一縷慢慢輸送,雖說這對太子衍歧來說不算什麼,但確實耗廢時間。而且對象是鳳鳴,他便格外顯得小心翼翼,直到感受不到她體內衝撞的靈力,才停了手。

他順手也幫了一旁的炎凰一把,畢竟是鳳鳴的妹妹,他自然不忍心見她受苦。

也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直至司葯星君上來稟問,說青雲的青山、綠水兩位仙仆求見,婉轉地求問,是否有見過青雲山主。他這才想起,遠處的焰山上還困了一個人。

他這才召集了八方星宿,隨同一起前往焰山破陣。

趕到焰山正值夜晚,焰火已經被陣法裹成了一個白色的圓弧,散發出的光亮把暗黑的天際都照得一片亮光。而陣法裡面則白芒芒一片,別說是人影,連山形都看不見。

衍歧只得讓人尋找圓弧靈力最強的點,如天音所說,的確有四個。一聲命下,四處一起強攻,白色的陣法應聲而破,碎成片片閃光,慢慢消失於無形。焰山又陷入一片黑暗。

昴日星君扔出一個光球,升入半空,這才使四下亮堂起來。

綠水擔心地四下喊了幾聲,卻沒有得到回應,思起天音一個人困在這陣法中,心裡更是一片焦急,更加急切地喚著她的名字,眼裡已經盈滿了淚水。

「放心,這陣法只會引起靈力的反噬,傷不到她。」衍歧被她叫得有些煩悶,不耐煩地阻止她鬼叫。

誰知卻令她更加紅了眼眶,綠水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勇氣,反駁道:「太子殿下也知道我家主人是凡人,雖說體內沒有靈力反噬,但凡人之軀就算只是碰到丁點仙氣,也會如針刺骨般疼痛。何況是這麼強的靈力陣法。」雖說天音身有屏蔽靈氣的法寶,但這麼長時間,只怕……只怕……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身形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衍歧這才神色一凜,該死!這種事,剛剛出陣時,她怎麼不提?隨即也跟著四下張望起來。

「在那兒!」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大家都往不遠處的山坡看去,在場的眾人,齊齊都吸了一口氣。

縱使見慣血腥的司戰星君,也不禁一愣。

那山坡上站著一個血人,一身艷紅的長衫,直挺挺地立著,似是已經僵了,一動不動。衣衫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一條條地垂了下來,身下的地面,一片赤紅,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那哪兒是紅衣,分明就是被血染成了那般顏色。

衍歧呆住,不敢相信那個山坡上的人竟會是她。

「尊主……」綠水有些遲疑地喚了一聲,祈禱著這眼前的一幕只是她的幻境。

卻見那個浴血的身影,聞言緩緩地回過頭來,遲疑著開口:「綠水?」

那是一張平凡得找不出特色的臉,此時已經蒼白如紙,身形微有些搖晃,彷彿一吹便倒。可是她卻在笑,嘴角淺淺地揚起,渾身浴血卻笑得一臉平靜,令人心驚。

「尊主!」綠水再也忍不住,眼裡的淚奔涌而出,奔了過去。想要抱住眼前的血人,卻又怕傷了她,手揚了半晌最終卻遲遲不敢落在她身上。

「尊主,你……你……我……」綠水聲音哽咽,最後只余淚水。

天音卻揚著那絲毫不在乎的淺笑:「沒事。」

衍歧只覺得心口又被扎了一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頓時,內心越發煩悶,急需找尋一個發泄的出口。他回頭掃視身後的司葯星君,指著那邊血人一樣的身影,冷冷地扔下兩個字:「去看!」

司葯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領了命來到天音身邊,把起了脈相,檢查傷勢。

半晌,司葯才長舒一口氣道。

「山主只是被靈氣傷及了皮肉,倒不是什麼大傷,抹些癒合的葯,不日便好了。」這傷勢倒不像表面這般駭人,皮肉之傷對神仙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只是……

衍歧點頭,皺緊的眉這才鬆懈了些,看著天音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又加了句:「那便帶她到你府上,盡量開些好點的傷葯,儘快治癒。」

司葯連聲應是。

衍歧本想解釋幾句遲到的原因,卻見天音竟屈膝福身,雖有傷在身有些僵硬,卻是禮數周全到挑不出半分錯處:「謝過太子,不必了,天音已經沒事了。」

到口解釋的話,瞬間被堵了個嚴實。

他想過千萬種她的反應,甚至做好準備,她下一刻就會撲上來,破口大罵他忘恩負義。卻不想她卻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謝過!

頓時心底怒火蔓延,身側的手握了個死緊。

好,好個謝過!她倒是真的把兩人之前的事,撇了個一乾二淨,視他如路人!讓他的擔心,頓時可笑至極。

衍歧踏出的腳步猛地停住:「竟然如此,倒是本太子多事!」轉身拂袖,冷哼一聲,「我們走!」

隨即駕起祥雲飛身而去,司葯拿出一些靈丹囑咐了幾句,躊躇了一會兒,又道:「山主,你這傷……罷,明日我再到青雲來細看。」說著瞅了她幾眼,也隨著八方星宿離去了。

焰山瞬間只余她和綠水二人。

「尊主,我們也回去吧!」綠水哽咽出聲,仍是止不住淚水,想當初主子何曾有過如今這般模樣?

「我沒事,倒是炎凰她……」

「她無大礙。」知她擔心,綠水連忙解釋,「還在司葯那裡,明日便會醒來,青山留在那兒看著呢。」

「哦……那就好。」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回吧。」

綠水上前一步打算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卻見天音突然抬起一手,在前方摸索了起來,半會兒才抓住了她的手。

綠水只覺心口一滯,獃獃地看著眼前血人:「尊主,您……」

她卻緩顏一笑,淡得激不起一絲水紋。

「綠水,我好像……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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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仙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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