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襄王夢(8)
那女醫生問,你父母還不知道吧,要不要通知父母?南溪條件反射似的搖頭。女醫生又問,男朋友呢,他知不知道?南溪又死命地搖頭。女醫生問,那你準備怎麼辦呢?南溪仍懵懵的,聽到女醫生和人說:「現在的孩子,真是的,哎!」
後來女醫生還好心地幫她聯繫醫院,那些地方的醫生護士見慣這種事,眉眼間不自覺流露出的鄙夷,令南溪永世難忘。更何況,那手術費讓她省吃儉用了整整一學期,寒假回來,符爸南媽都不敢相信,首都北京竟然有伙食這麼差的學校?
符清泉怒罵一通后終於收聲,走近來蹲下身,語音里竟有些小心翼翼:「是什麼人?」
「你想怎麼樣呢?」南溪聲音里夾著嘲諷,可惜有人並未聽出來,「逼他跟我結婚,還是乾脆殺人滅口?」
符清泉嘴唇微嚅,欲言又止,良久后低嘆一聲,聲音益發溫柔起來:「就算……就算你喜歡過他,現在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這種人靠不住,男人的心思,我比你明白得多,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良心的男人,都不會讓他喜歡的女人去打胎的。」
南溪點點頭笑:「我知道。」
「這種人,離他遠一點。」符清泉語調里竟掩飾不住那種關切,南溪越發笑得肆意:「我知道。」符清泉微感放心,卻又不敢確信,將她的話重複過來問:「你真的……明白了?」
也許這一刻,眼前的男人,是真的有一些關心自己的。
南溪心裡軟下來,決定放他一馬:「我明白,我也想離開他,越遠越好,可他總不放過我。」
符清泉眉頭立刻就鎖起來,雙目里燃著簇簇的火光:「他糾纏你?」
南溪也笑得越發溫婉可親,十足十的乖巧小妹妹:「算是吧。」
符清泉臉色好看許多,至少在他心裡,南溪的罪責減輕了大半。他伸手要扶南溪起來,又暗自後悔剛才發這樣的脾氣,口氣微融入幾分討好:「什麼人?我怎麼以前沒聽說過……你把他地址、名字告訴我,我幫你解決。」他說著便伸手去捋她的劉海,怕方才真失手砸出什麼事來。南溪的額角滲出縷縷血絲,符清泉連忙按壓住傷口,想扶南溪過去坐下,再找創口貼。
符清泉手掌粗礪,摩挲在她面頰上,如寂寂荒原上忽燃起的火花,簇簇點點的溫暖,已無法再安慰她冷卻的心。
南溪輕輕拂開他,斜倚在書桌旁,架起胳膊環胸笑問:「你想怎麼解決你自己呢?」
符清泉尚未明白過來,問:「什麼?」
「那個靠不住、沒良心,我想離開又不肯放過我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南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聽在符清泉耳里,卻像平地一道驚雷,劈得他面色蒼白如紙。南溪很快意地欣賞完他臉上的表情變化,然後自顧自地找棉簽給自己止血。符清泉砸得不輕,現在按著還隱隱作痛,她噝噝地吸口氣,符清泉猶不敢相信地轉過來問:「我?」
「不然還會有誰?」南溪笑笑,報出她去做手術的日子,大一那年的9月17日。她跟女醫生說曾經遇到歹徒,不敢報警,自己又不懂才鬧成這樣。
其實這話也不算完全撒謊。
南溪找出創口貼,用酒精棉消好毒后貼上,等她撥弄好劉海遮住傷痕,符清泉已坐到她身側的床上。他面色微帶躊躇困惑,半晌,輕輕問:「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從來沒跟你說過?南溪在心裡冷笑,高考成績出來后,她是想過去找他的。那時她以為,他多多少少還有點喜歡她的,先前那些惡言惡語,或許只是一時氣話。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他好像很忙,聽說是下車間去學習,符爸爸早安排好兒子學機械然後繼承家業,這些南溪都是知道的。奇怪的是他忙得完全不見影,後來他把肖弦帶回家來吃飯,她才知道他整暑假都是同肖弦在一起的。他給符爸爸的理由是肖弦讀計算機,反正公司的網站總要找人做,找外人做還不如找肖弦,放心又能剩下一筆開銷。南溪知道,他不過是要找借口讓肖弦掙那筆學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