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你安分點
?朱雀警覺地攔在兩人之間,夕霜說什麼,她都深信不疑。剛才對韓遂產生的一點信任感,蕩然無存。
韓遂被這樣一個小丫頭冷冷的掃了自身幾眼,分毫不動氣。他承認傷了邱家四少,夕霜心中有氣是再正常不過。
「我要是先告訴你,你依然會接這筆生意。」韓遂等爐中火焰萎頓,剩下薄薄一層,「你把爐門打開,我看看。」
「阿霜,你別離他太近。」朱雀對他哇哇叫,「你別以為阿霜傷了手,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韓遂差點被嗆到,不怒反笑道:「我要為所欲為的不是她,而是這爐中的東西。」
每個鏡師的制鏡爐都有特殊的封閉手法,靈力充盈的高人雖然可以打破,韓遂卻不想這樣做。一來會傷到夕霜,二來他懶。
「那你再避讓過去些。」朱雀伸展雙臂,護著夕霜走到爐門前,「阿霜,是不是邱家要害你!」
「可能是一石二鳥之計。」夕霜念訣把爐門啟開,「你說的沒錯,就算知道其中有詐,我也會接下邱家的這筆生意。我缺錢,更想把小圓治好。」
「那些壞人不會對小圓動手吧。」朱雀自覺把邱家撥到壞人那一列去,「小圓還能不能平安回來!」
「不會的,這個不是邱家做的。」韓遂簡單明了把當天晚上發生的過程給夕霜說了一次,「他雖然先動手,我也只是想教訓他一下。」
「鏡魄碎成四分五裂,只是教訓一下。」夕霜哼了一聲道。
「他身上另有寶器,本來可以護住主人的。」韓遂的目光落在鏡匣上,「他的傷最多是在床上休養兩三個月,現在看來,有人要置他於死地,順帶再把你拖下水。」
他一邊說話,手裡不耽誤的把鏡匣握住,取了出來。
夕霜見鏡匣微微一跳,居然老老實實再沒有動靜。匣子裡頭的東西,知道外面的韓遂是高手,連反抗的力氣都給省下了,挺識時務。
「你本來不會受傷的。」韓遂忽視了鏡匣的溫度,沒事人一樣,「受了你的餵食,在你遇到危險時卻不作為,你把這個先扔了。」
夕霜眼前一晃,發現韓遂取了她的發簪,尖尖一角對著眉心位置。她不知是不是眼花,發簪居然在微微發顫,直到韓遂的拇指按在簪子的明珠上。
他的眉梢眼角冷冷,與爽直磊落的模樣截然不同:「你吃了多少,無論好壞,先給我吐出來。」
要不是早知道自家簪子里藏著東西,夕霜被他認真的樣子鎮住,雖說吃下去的不是多值錢的殘魄,可吃都吃了,還能吐的出來?
「吐不出來,就記得該做什麼,普天之下好人少,你別看走眼。」韓遂重新把簪子插回夕霜的烏髮中,小指撫到她的髮絲,柔軟豐盈,猶如鏡泊湖湖底的湖草。
夕霜唔一聲,腦袋重得差點壓彎了脖頸,她的雙手受傷本就不方便,幸好很快負重感消褪,老老實實不作妖了。
朱雀不知道其中緣由,吧嗒吧嗒眨眼睛:「阿霜,你的手好些了。」
夕霜的關注力始終在韓遂身上,這才關心起自己的傷勢。藥粉是好物,十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原先皮肉的形狀顏色。
「你能把鏡匣裡面的髒東西挑出來?」夕霜忍過一陣痛,湊到韓遂身邊,好奇的問道,「你也是鏡師?」
同行是冤家,韓遂從她臉上是一點沒看出來。
「我不會制鏡,幫人清理還算拿手。」韓遂用的是與夕霜相似的手法,雙手分成上下,按壓住鏡匣,無聲無息中,鏡匣形狀不變,內里發出被擠壓的咯吱聲。
動靜越大,鏡匣跳動的幅度也大,韓遂垂眼而看,眼底波瀾不驚:「你暈倒在鏡泊湖邊,也是有人刻意為之。有人要你的性命。」
「是。」夕霜對這個沒有忌諱,「我在天秀鎮不現身,勉強能夠保住自己的小命。」
「天秀鎮是個好地方。」韓遂舉起鏡匣,一線光停留在折角,他微微眯眼,彷彿能夠看得見匣子中的真相,「好山好水的,我這個過路的也很喜歡。」
下一刻,鏡匣被他重重摔在牆上,發出類似尖叫的悲鳴。
夕霜在他背後看得目瞪口呆的,鏡匣本來是脆玉的材質,密閉性好,經得起爐火煉製,可經不起這樣大力的摔打。
鏡匣迎面撞到牆面,碎成無數片,四下凋零。
夕霜從藥粉中抽出恢復了六七成的雙手,要把即將落地的鏡魄接住。
韓遂手中的圓瓶一晃,是方才的空藥瓶,鏡匣中有幾縷灰色被收入瓶中,無一遺漏。
另一邊,夕霜五體投地的姿勢,雙手伸向前,恰好把鏡魄接在掌心。
韓遂低頭看她,她恨得咬牙切齒,不肯抬頭。就算你有本事,你厲害,做這種危險舉動之前,不能先給打個招呼!這不是幫忙,這是來看笑話的!
「阿霜,你沒事吧。」朱雀好心過來扶她。
「別動,當心鏡魄。」夕霜才不管捧著是誰的鏡魄,她親手接下來的生意,哭著也要完工的。
朱雀還沒來得及扶起來,夕霜的頭頂猛地生出一股力量,把她懸空抓起來,頭皮被吊得生疼,整個人等於是被拽著湊近韓遂身前。
韓遂好笑看她的生動表情,眼睛里快要噴火,偏偏還掙脫不開那股力量:「我說,是不是我剛才給它的警告,讓它誤會了什麼?」
「它餓了要吃你手裡的東西。」夕霜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中擠出來,韓遂明明什麼都知曉,還當面裝傻。
「這東西不能給它吃的。」韓遂的手往後一背,夕霜的腦袋又被往前拱,發頂快要貼住他的下巴。
夕霜生怕腦袋上的這個妖怪為了吃飽,讓她做出更詭異的動作,一隻手攏住鏡魄,另只手顫顫巍巍的去摸發簪。她是被什麼迷了心,才會把來路不明的妖怪帶在頭上,今天被重重打臉,就是她腦袋一時糊塗的代價。
本來插著簪子的地方,什麼都沒摸到。夕霜差點要破口開罵,敢情這妖怪還會在她的腦袋上躲貓貓玩,還沒出殼就這樣厲害,等哪天破殼而出,還不把這鋪子連帶著裡頭的活人全給一口吞了。
「行了,你安分點。」韓遂忍著笑,他要是能笑出聲,夕霜怕是要當場翻臉。於是,他用手指重重夾了一下發簪,連帶著把夕霜給扶穩住,「別傷著手裡的鏡魄。」
你怎麼有臉說這樣的話,夕霜氣得雙頰通紅,眼珠蒙著一層血絲。要不是韓遂說摔就摔,鏡魄好好收在匣子里,如何會掉出來,如何會被誤傷!
沒給她罵人的機會,清霜店鋪的幾扇窗被外力衝擊破開。韓遂臉色一變:「小心。」手掌順勢按住夕霜的後腦勺,把大半個人按在自己胸前,用後背為盾,擋住了一擊。
朱雀離得遠些,也安全些,見到變故,連忙一矮身躲到爐邊的桌子底下。
夕霜背轉著身體,什麼都看不見,後背緊緊貼住韓遂的胸前。他的體溫高於常人,即便隔著兩人的衣衫,那熱力帶著生命力源源不絕的傳遞過來,她莫名趕到了心安。
「裡面的人再不出來,我就把鋪子夷為平地。」外頭有人氣急敗壞的暴喝道。
夕霜分辨出是邱家家主的聲音,她這邊的鏡魄出了岔子,那麼邱長吉帶回去的那件虛物,想必也不太平。
「你沒事吧。」夕霜勉強轉過身,半間鋪子都毀了,木窗被震得四分五裂,加上邱長吉的鏡勢偷襲,無一不是兇器。
兇器在離開韓遂三寸的位置,垂直落下,形成半個圈,好似他打開了什麼防塵罩的寶物,毫髮無傷。
夕霜偷偷嘖兩聲,這人真是座寶藏,每一步都讓人意想不到。
「我沒傷著。」韓遂面不改色的鬆開手,「你呢?」
「被你護著,不少一根頭髮。」夕霜拔高了嗓子要同外頭的邱長吉理論。邱長吉等不到人出來,手一揮把鋪門劈開,徑直而入。
夕霜本來布著的銀線可以稍稍抵禦,韓遂進來的時候,斬斷的一根不剩,倒是便宜了邱長吉。
「邱家家主,我們買賣還沒做完,你就要把我的鋪子毀了。你要知道邱四少的鏡魄在我這裡,你這算是兩敗俱傷的手法,可值得?」夕霜的手裡還捧著邱四少的鏡魄,果然邱長吉看一眼黯淡的光芒,差點沒站住腳。
「邱四少的鏡魄好好的,沒事。」夕霜正要上前一步,見韓遂遞過來一個稍安勿動的眼神,她停住了腳步。
邱長吉的目光近乎貪婪,似乎夕霜手中不是邱四少的鏡魄,而是大補的美味。他啞聲道:「把鏡魄給我。」
夕霜心念一動:「我給你的那件虛物呢,你有沒有放在你兒子的體內。」
邱長吉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擠出一絲笑:「放在他的身體里,有點浪費了。」
「你不會把那個吃了吧。」夕霜親手做出來的東西,很清楚是什麼。那是鏡中影,看似與鏡魄無疑,實則即便吞噬下去,根本毫無作用。
如果是這樣,邱長吉的表現就有些古怪了。
一個費勁人力財力,一心要把親生兒子鏡魄修補好的父親,把假的鏡魄給吃完了,還打算來吃真的。
那麼辛苦找尋鏡師,豈非是多此一舉。
「韓遂,這人是邱長吉嗎?」夕霜想要先確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