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終戰(一)
自南陽王蕭疏宇從沈樊手下脫身後,城中便傳出了南陽王叛逃的事。據說是南陽王歸屬了另一國,而且還要回來攻打自己的國土,殺戮自己的百姓。一時之間謠言四起,城內人心惶惶。南陽王並不理會傳出來的謠言對他會是怎樣的影響,只是他已經知道了沈樊手上是有玉龍台做後盾的,所以他開始廣招天下江湖人士,一時之間江湖上也掀起了一番風浪。沈樊這邊也不甘示弱,集兵、練兵、操持車馬,雙方都在準備不日迎戰。
商靈就跟在沈樊身邊一直準備著應戰,羽慈赫自那日之後也只身前往了羅府。本想以奈雨湘身份活下去的羽慈赫,在來到羅府之後卻被蕭疏宇因一次偶然的機會被識破了真實身份。蕭疏宇兒時的玩伴最初就是蕭昀懿,只不過後來蕭昀懿被蕭煜桓所傷所以就沒能按時赴約。在這之後怕芸夫人她們對蕭疏宇為難,也就故意與蕭疏宇疏遠了些。但是她心裡卻還是一直記掛著蕭疏宇喜歡吃茶食,也知道蕭疏宇其實小時候身體就不怎麼好,所以受不了風涼,還知道他不喜歡坐在房裡看書,喜歡坐在小亭子里點個燈看。其實這就有些矛盾了,他一方面因為身體受不得風涼,一方面又喜歡坐在小亭子里看書。蕭昀懿以前就言辭鋒利的說過他,可是他卻只是笑笑看著蕭昀懿,沒辦法蕭昀懿就自己去拿了披風來給他披上。
羽慈赫前往羅府的第二日,便看見夜裡蕭疏宇又坐在亭子里看書。她下意識地取了披風來,走近幾步時蕭疏宇回頭看她。羽慈赫知道自己可能是露了餡,率先開口道:「王爺,更深露重。小心著涼。」
蕭疏宇看著她淡淡的說了句:「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個人?」
羽慈赫其實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但還是裝傻道:「王爺說的是誰?」
「你很像素安。」蕭疏宇笑了笑,「從小時候,只要我一坐在亭子里素安就會拿披風給我。」
「王爺。」羽慈赫不再看他,「公主已死,您還是不要過分悲傷了,身體要緊。」說著她看見桌子上的茶點沒了,下意識地想要遠離就伸手過去拿起茶盤道,「我去給您拿些茶食過來。」一轉身卻被蕭疏宇抓住手腕道,「你不是小奈,對么?」
羽慈赫停在原地不言語,蕭疏宇將手放下來看著她:「這些事情除了我的侍女,就知道素安知道了。其實你就是素安對不對?」
羽慈赫轉過身將茶盤放下:「夜深了,您還是少吃點吧。」說罷就要轉身離開,蕭疏宇叫住她道:「從很早之前我就懷疑過你了!從你出現之後,我與素安的第一次見面就沒有了原來的感覺。但是當時我忙於處理別的事情,就沒有特意去關注過你與素安。」
羽慈赫微微側頭道:「可是你還懷疑過我。」
「是。」蕭疏宇的語氣軟了下來,「當日我懷疑你,可也僅僅是因為我感覺到的你與素安實在是太像了。我不相信會有兩個素安,所以就調查了你。」
羽慈赫嘆了口氣:「兄長,奈雨湘因我而死,我不能什麼都給不了她。哪怕是身後之名,我也願意將這個公主的名號送給她。」
「她不能頂著你的名字入土,活著的時候就是這樣,死後也應該恢復自己的名字。你是素安公主,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答應你,他日若是我能登王位,我定會予她一個公主的名號。」
羽慈赫聽罷一滴淚落下,轉身單膝跪地拱手行禮道:「我代奈雨湘,謝過王爺。」
————————————
木氏姐妹當日鈴仙閣一別,都各自回去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見到的人,和自己所喜歡的人成了親。兩人所住的地方離得不遠,木芷熙回廬江郡找墨成,而木景箜與封尋毅就在廬江郡的一處林中開了一片地種種花,種種菜,過起了自給自足的小日子。
這日,木景箜在睡夢中彷彿感覺到有人在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她羽翼般的睫毛微微一顫,似水般的雙眸緩緩睜開,看見封尋毅正坐在自己床前,眼神中流露出堅定與愛憐。一束光射了進來,適宜的照在封尋毅的臉上,鬢角的絲縷黑髮反襯出金色來,眼中彷彿迸發出星點火光一般,明亮又動人。
「什麼時辰了?」木景箜揉了揉眼睛。
「已是日上三竿了。」
「啊?!我竟睡了這麼久?」說著,木景箜便要起身,封尋毅緩緩的又讓她躺下。
「近日裡你累了,休息一下,無妨。」
木景箜便安穩的躺著問道:「血浪?可是有心事么?」
封尋毅笑笑道:「哪裡來的心事?那唯一的心事不就是你么?」
「從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你有事要講,對不對?」木景箜有些緊張的看著封尋毅的臉。
封尋毅躊躇了一下道:「這麼一說,好像是有一件事。」
「何事?」
「……木槿,沈樊似乎是要奪權,與南陽王之間也是必有一戰。」
「什麼?奪權?」木景箜驚了一下,瞪著眼睛問道,「他不是要推舉沭陽王么?他是自己想當皇上?!」
「嗯。」封尋毅點了點頭,「沈樊已經將沭陽王軟禁起來了,現在朝中上下皆是聽從沈樊的號令。沭陽王無兵無權,當日回宮就是正中了沈樊的圈套。」
木景箜急著直接坐起來道:「……那南陽王怎麼辦?羽慈赫怎麼辦?」她搖了搖頭,「宦官當權本就是荒謬至極,現如今他還想自己稱王。難不成日後這天下就要改姓沈了?!」
「你別著急。來,乖,躺下。」封尋毅憋著笑又扶木景箜躺下,「南陽王與素安公主現下應當是在一起,他們與羅禰將軍早有聯繫,羅禰將軍手下有兵士,雖說比沈樊那邊還差一點,但是現在正在集合江湖各路豪傑打算衝殺回去爭奪皇位,應該也是實力相當了。至於素安公主,相信她自己也已經有了萬全之策,這場戰他們不一定會輸。」
木景箜半天沒有言語,一陣時間后才說道:「血浪是想去幫南陽王么?」
「我……」封尋毅有些支支吾吾的。
「我支持你。」木景箜看著他搶了他的話。
「木槿?你?」
「不管血浪做什麼決定,木槿都會支持的。」木景箜笑著看著封尋毅。
封尋毅的眼中滿是憐愛道:「可這一去定是一場惡戰,木槿你是初有身孕,此去我是萬般的不放心啊!」
木景箜笑了:「我在鈴仙閣修習的是醫術,會有什麼不放心的?或者,你若真是擔驚受怕的,我去找姐姐便好。」
封尋毅垂下眼帘:「……木槿,委屈你了……」
「哪裡的話?我當時嫁你是因為你的品性剛直,若真是因為我放棄了你的品性,我才是真真正正的罪人呢!」
「……我有些怕……」封尋毅抬起明亮的眼眸溫柔的看著木景箜。
「哈哈~真是新鮮事,血浪也有怕的時候?怎麼像孩子一樣?」說著,木景箜眼裡有幾個圈在打轉,自己也不再躺著,坐起來趴在封尋毅懷裡,「血浪,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好!」封尋毅抱著木景箜,那束射進來的光漸漸的有些偏了,「男孩和我姓,女孩就和你姓,好不好?」
「好!」那打轉的圈慢慢的轉出了眼眶變成了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木景箜的臉頰滑落下來。
「男孩呢?就叫封陌辰,女孩……就叫木蕭玥。你覺得如何?」
「封陌辰?木蕭玥?……百聲穿楊入耳,披星戴月頂辰光,亮得一手青雲平蔓,再得吟血浪。瀟瀟暮雨成聲,竹葉三兩,掛玉腰間,飲酒伴聲與月同,恍得如秋水戲上,明滅搖曳生姿。我希望如果是封陌辰可以像他的父親一樣是一個品性剛直不阿的俠士;如果是木蕭玥,她可以完成我此生都企及不到的心愿。」
「木槿……我走後你一定要好好的……」
————————————
落葉紛紛,正是休養生息的日子,黛靈山此時也是萬物靜寂,卻有那一群山上的人此刻正在披盔戴甲,操演兵馬,似有一場大戰。木芷熙身披銀甲,頭戴紅纓盔,內著紅色綢衣,腳蹬薄底快靴抱臂看著黛靈山的一切。一名丫鬟牽過一匹紅棕高頭大馬,身後跟隨數百名嘍啰正要下山去。玉手已觸到紅棕馬的韁繩,正要帶繩上馬之際,一隻寬大厚重的手從木芷熙的背後勾住她,另一隻手替換了木芷熙的那雙纖纖玉手抓住了紅棕馬的韁繩。木芷熙一回頭,見墨成輕裝站在她身邊,一言不發的就要將馬帶走。
「你幹什麼?」
「留你。」墨成不去看她。
木芷熙沖著墨成怒道:「這黛靈山雖說是你土生土長的地方,可是這些兵馬都是我來操練的。我就是這黛靈山的山主,我理應去。」
「你現在不是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現在危難之際,我怎麼能安然穩坐在這裡?若是沈樊佔了權,繼了位,那我們在這也不安生。」
「如此說來是有幾分道理,可你不能去。」墨成依舊是低著頭不看她。
「為什麼?」
他終於抬起頭正視木芷熙道:「你不光是這黛靈山的山主,更重要的你還是墨成的夫人,一個孩子的母親。」
「舍小家為大家!墨成你不懂這個么?」
墨成點了點頭道:「懂……所以我去。」
「你去?」
「是!我去。我雖武功不及你,可也不至於是個廢物。」
「墨成,我不是這個意思。」木芷熙這會兒感覺自己前面的話可能是說重了。
墨成笑著看了看木芷熙道:「我想好了,就叫墨梓苓吧?」
木芷熙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開口道:「你怎麼知道是女孩?」
「因為你喜歡。」
木芷熙微微的皺了皺眉,語氣生硬的道:「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墨成再一次笑著說:「你不會撒謊。」
「不!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墨成把手從韁繩上放下來走近了木芷熙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沒忘了他。這個名字算一個紀念吧。」說完,墨成轉身拉上馬,領著數百名嘍啰就要下山。
木芷熙大喊了一聲:「站住!」她快步走向墨成,「你憑什麼命令我?」
墨成語氣淡然道:「就憑你已經不再是黛靈山的山主,也憑你真的沒忘了他。」
「你心裡還是過不去?他已經死了!你何必再跟一個死人計較?」
「不是我過不去,是你。」
木芷熙瞪著墨成道:「我早就已經忘記他了!是你又在我面前提起!你若是心裡放不下?當初又為何娶我?!」
墨成笑道:「我說了,是你放不下。你若放下了,現在也不會這麼激動。」
木芷熙抬手就要打他,手抬到一半只聽到墨成又說:「更因為一個叫墨成的人曾經承諾過要護木芷熙一生。」木芷熙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
墨成伸手慢慢壓下木芷熙的手道:「熙兒?」隨後他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笑了笑,「這個名字他曾經叫過,真的很好聽。我想跟你說,我不像封尋毅,有一身傲骨;我不像軒竹乙,能擔當得起全部重任;我不像商靈,有那種無私無畏的精神;我……也不像南宮梓夙……有那種富家氣度能讓你跟著我盡享榮華富貴。但是,我記得墨成曾經許諾要保護木芷熙……我覺得這就夠了,我希望能給你心安。」墨成轉身牽馬正要離去,木芷熙突然開口輕輕的問道:「墨成?你覺得顰字……怎麼樣?」
墨成停了半晌,隨即笑道:「……很好聽……」
墨成走後,木芷熙回到自己的房間,支走了侍奉自己的丫鬟,把戰服脫下,換上了普通的衣服。她從兩個布包中取出了她與南宮梓夙成親時和與墨成成親時的嫁衣。她將它們整齊地放在妝鏡前,自己坐在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已是與當年有些不同了。她獃獃的看著,幾滴淚滴在嫁衣上,突然間她失聲痛哭起來,邊哭邊說,「墨成!對不起!」就這樣的,她哭了很久,彷彿多年的心事就在此刻全部湧出。木芷熙其實並不是很喜歡墨成,當初答應墨成也不過是因為相處下來覺得這個人是真心待她好,自己也並不反感他,不想讓他白付出而許下的一個承諾。自軒竹乙墜崖,自己得知軒竹乙就是當年屠木府的孟乙時,她的內心是崩潰的。再而知道原來自己身邊無所不能,心思縝密的羽慈赫竟然就是旁觀者密謀保護軒竹乙的素安公主時,她內心的防線徹底崩塌了。她回到廬江郡時見到了墨成,突然發現墨成或許才是最真實的人。當日她便答應了墨成,次日她們就成親了。成親后的木芷熙一度有些不知所措,但得知南陽王回城時遭遇的一切,讓她開始有重燃了些信心。她也開始招兵買馬,充當了一個山大王一樣的角色和墨成一起創造了黛靈山。如今再回想當初的一切,木芷熙只覺得曾經的自己是那麼的軟弱,那麼的無用。是的,她沒有忘記南宮梓夙,可是,她也沒有忘記墨成。正是因為這個半路出現的人,才得以平復了她心裡不可觸碰的傷口,代替了她心裡那個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