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本錢
程清宛這話說的莫名所以,莫說是王錦雲,其餘三人感到納悶,只待她來回答。
適值南枝進來奉茶,程清宛便不著急說,而是親自分茶與眾人,第一盞讓了王錦雲,第二盞遞與趙凝兒,往後是紀舒、程素妍,最後一盞留與自個兒。
茶是好茶,清香四溢,王錦雲卻不急於品嘗,而是笑罵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快些說出來罷,沒瞧見我們乾等著么?」
「那我就不遮藏了。」程清宛笑了笑,繼而正色道:「實話與你們說,我私下盤了一間店面,地段還算不錯,就在翠微街。我琢磨著在那兒開一間金鋪,到時少不得請姊妹們來幫襯。」
趙凝兒興緻缺缺,只隨口提一句:「在翠微街啊,若與快意樓離得不遠,那麼地段是不錯。」
相比她的淡然,王錦雲顯然更吃驚,「金鋪?你手裡竟捏著那麼多銀子,連金鋪也開得么?程夫人對你這樣放心?」
與金銀搭上邊的,就沒有一樣便宜的,更別提是價值動輒上萬的珠寶。
程素妍事先不知情,乍然聽程清宛要開金鋪,亦是大為驚奇。然而她的這份驚奇,卻在聽了王錦雲的那番話以後變成了置疑,心裡頓時不是滋味。
程清宛未發覺妹妹的異樣,她搖頭道:「只是才起的念頭,家裡人並不知曉。雖說是金鋪,其實只有小小一間,到時找幾個姊妹湊些本錢,勉強能夠應付罷?」
「怕是不能夠。」一直安靜坐在旁邊的紀舒忽然開口道。
「為何不能?」程清宛問了一句,示意她往下說。
紀舒道:「你若開金鋪,除去金銀,少不得還要買些珠寶來點綴,然而珠寶何其貴重?不說寶石那樣難以開採的稀物,單說珍珠這一樣,雖可以養殖,然而大一些的,成色好的珠子,一顆都要賣出上萬上千兩的價格,就連黃豆大小的,一顆也要五六十兩。」
她有條不絮地說著,同時不忘觀察程清宛的面色,慎微道:「咱們平日雖然穿金戴銀,也用珠粉擦臉,用暖玉驅寒,這些珍稀之物供自身用有餘,分與十人用足夠,但若要分與千百人使用,那是萬萬不夠的。是以我認為,只憑几個年輕姑娘的財力,不足以支撐一間金鋪。」
後面的這一番話,連王錦雲都不由對她刮目相看,稱讚道:「紀姑娘說到點子上了。」
紀舒羞赧道:「這只是我的拙見,不全是對的,大家揀著聽就好。」
程清宛笑道:「你說的不錯,其實我早前亦考量過,若想投以珠玉寶石,的確是難。我後來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就以金銀為主,不飾珠寶,或點綴零星。」
王錦雲卻搖頭道:「那是先輩的樣式,連老太太們都不常戴,只用來壓箱底。」
前朝初期,珍珠尚未被大量養殖,玉石僅供王室貴族佩戴,在寶石流入本國之前,本國首飾多為素金素銀,若有鑲嵌瑪瑙、珍珠、玉片,皆為皇室所有。直到于闐國為交換絲綢器皿,不遠萬里運來鴉青、紅刺、石綠、金鴉、貓兒眼,在首飾上鑲嵌彩色寶石才逐漸成為風尚。
程清宛道:「素金素銀並不難看,有人喜歡流光溢彩,有人偏愛簡便或別緻,這其實不衝突。再說了,百年以來,難道僅有寶石首飾受人追捧?」
「這倒沒有,只是喜奢華的戴寶石,愛素雅的佩玉石。我家太太喜愛寶石珠翠,偏偏老太爺追崇古樸素雅,為不礙他的眼,平日里只能戴些銀簪玉簪。」趙凝兒笑道:「但聽你這麼說,我又記起另一件事來,不知你們有無印象?在我們年幼時,有一兩年中,太太們的打扮是很素雅清淡的。」
「我記著呢。」王錦雲道:「當年燕京內外風氣奢靡,不拘貴賤,而老太后極其看重尊卑,屢下禁令,不許官民人等僭用寶石首飾。那些禁令至今未改,只是僭越的人多了,慢慢地就不把它當一回事了。」
程清宛呷一口茶,擱下茶盞,慢慢說道:「據我所知,今歲入冬前,老太後會提前回京。待她回來,看到燕京風俗尚奢,那道禁令該是又要重申了。」
王錦雲道:「那不過是一時的,待她離京了,一切又會慢慢復原。」
若路途順暢,一切快復原的時候,譚少卿也該回來了,那時就不必為寶石煩惱了。
只是此事須的保密,程清宛不便透露。
紀舒取來那支垂珠步搖,仔細翻看,「這支步搖只綴了幾顆小珍珠,可算作素金,確實也很好看,不比寶石首飾遜色。」
她猶豫了片刻,說道:「這既然是程姑娘想的樣式,想必其他也不會差到哪裡,程姑娘若想找人湊本錢,也算我一份兒罷,但我只有一萬兩,再多就沒有了。」
王錦雲睨了她一眼道:「你倒真爽快,一出手就是一萬兩。」嘆了嘆氣,對程清宛道:「我沒有那麼多積儲,至多出四千兩。」
趙凝兒見她兩都開口了,笑著表態道:「我就不參合了,你們也知道,我家太老爺不喜人沾染商市的,趙家一間商鋪也無。」
程清宛點頭道:「我知曉的。」一面看向身旁的程素妍,問道:「你呢?」
程素妍搖頭道:「我沒多少銀子,我也不參合。」
程清宛笑道:「你若肯把那包玉石珠子分出一小半來,算下來都不止一萬兩了。」
程素妍輕呸她道:「那是我攢了好多年的珠子,我只珍藏著,留著自個兒看,不許你惦記!」
「那便算了罷。」程清宛雖覺得惋惜,卻也沒有強求,她起身去取畫冊,回來遞與紀舒兩人道:「這是我畫的一些首飾樣式,你們瞧瞧。」
畫冊很厚,約有六七十頁,每一頁皆用彩墨精心描繪,畫上有整套的頭面,有單支的頂簪,有成對的花鈿,也有小簪、股釵、掩鬢、戒指、手鐲、耳墜等,王錦雲一頁頁翻過,不時發出讚賞。
畫上每一樣東西畫得精細,樣式又別出心裁,看得出是花了心思,準備了許久的。
她原來不抱希望,那四千兩送出去就沒打算收回,但從畫冊來看,這未必是這本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