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夜宴
姊妹幾人近前細看,只見當中有一盞紫檀玻璃畫宮燈,六面璧罩,描金嵌玉甚是華貴,壁上貼一張赤紅紙條,寫著:「似曾相似燕歸來,射《尚書》句一。」
旁邊是兩盞夾紗燈,以薄紗為罩,四面繪景色,一隻寫著:「蝴蝶筵,射《尚書》句一。」另一隻寫著:「無人不道看花回,射四書句一。」
程毓兒不假思索,笑問李氏道:「請教嫂嫂,無人不道看花回,射四書句一,可是『言游過矣』?」
李氏點頭道:「正是。」於是摘下那盞杏黃色魚戲蓮葉夾紗燈,送到程毓兒手裡。
程素妍不甘落後,說道:「九死一生,射草藥名,想必是『獨活』了?」
「不錯。」李氏笑著,摘了霽藍色月上枝頭夾紗燈遞過去。
程清宛道:「知,射《左傳》句二,可是『其左善射,右有其辭』?」
「答的不錯。」李氏遞去琉球燈,轉頭笑對其餘幾人道:「這三個人可都是打燈謎的好手,你們再不加把勁兒,仔細花燈全叫她們拿走了。」
程清宛笑道:「嫂嫂這話說的不對,我看她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的,必是成竹在胸。」說罷,轉頭對身側的人道:「如姐姐,請。」
「恭敬不如從命。」程夢如溫柔一笑,說道:「請教嫂嫂,蝴蝶筵,打《尚書》一句,可是『華蟲作會』?」
李氏撫掌笑道:「不錯!可見咱們家就沒有不善詩書的,方才是我失言了。」也遞去一盞雨過天青夾紗燈。
「那可就糟了!」姊妹中最小的姑娘忽然叫道。
眾人面帶疑惑看向她,只見她煞有其事問道:「我不善詩書,是不是不能算作你們家的?」
大家聽了都笑作一團,李氏略彎下腰,伸手摸一摸她的腦袋,然後指著最下面一排花燈,笑容可親道:「要不你再瞧瞧?我可是特地為我們家媛姐兒留了一盞花燈的。」
最下面的那排花燈里,掛著一隻小小的玉兔燈,上面的紙條寫著:「小圓鏡,亮晶晶,走遍天下照古今。」
程夢媛卻連連擺手道:「我不要這個兔子。」她手指那盞畫著玉兔的紫檀玻璃宮燈,焦急道:「我想要那個兔子,可我射不中。」
李氏笑道:「那我給一個特例。你瞧,今兒你姐姐們都在這兒,你讓她們幫幫忙,若她們射中了,這花燈就歸你。」
「太好了!」程夢媛雀躍地跑回程夢如身邊,仰頭要她幫忙:「大姐姐,你一定能幫我射中!」
程夢如思索片刻,問道:「請教嫂嫂,似曾相似燕歸來,射《尚書》句一,可是『四夷來王』?」
李氏道:「不對。」
程夢琉道:「可是『作賓於王家』?」
李氏道:「也不對。」
幾人低頭思量之時,忽聽程清宛問:「可是『永不忘在王家』?」
李氏遞去玻璃宮燈,笑道:「答的正是。」
程夢媛見程清宛接了宮燈,擔心她捨不得給,心裡著急卻不敢言,然而下一刻那盞宮燈便被遞到面前來,仰頭便見她笑吟吟道:「媛姐兒,拿去玩罷。」
「多謝宛姐姐。」程夢媛歡歡喜喜接過宮燈,在眾位姐姐們面前展示了一圈兒,然後一蹦一跳地跑到她母親身邊去。
程小五坐在長輩之間,正苦於脫不開身,見姑娘們玩得熱鬧,因推辭道:「她們在射燈謎,正好,我去射一盞花燈回來給老太君玩賞。」
「好,去罷。」老太君聽了喜笑顏開,不疑有他。
程小五來到龍鳳燈前,屈指彈了彈燈面,瞬時火光搖曳,花燈來回擺動,他朗聲道:「長空凈雲雨,射《孝經》句一。是『則天之明』,可對?」
李氏佯怒道:「對是對了,可這燈籠若是紙糊的,豈不是要讓你給彈破了?」
程小五毫不在意,嘻笑道:「嫂嫂勿怪,我看它是薄紗糊的,所以才彈的。」說著,自己動手摘下龍鳳燈,給老太君送去。
程素妍見他走路大搖大擺的,便說道:「方才還誇他穩妥了,原來是一點兒都沒變,我們繼續,不管他。」
話音剛落,冷不丁地聽他在後頭說:「哪裡沒變化?」猛一回頭,人就站在她身後,把程素妍嚇得不輕,嗔怪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程小五道:「方才的花燈是射給老太君的,我自個兒還沒有呢。」於是繞過她,到前邊來,指著其中一盞走馬燈道:「少年不識愁滋味,射詩詞句一:早歲那知世事艱,可對?」
「不錯。」李氏摘下走馬燈遞與他,轉身細數花燈,笑著說道:「還剩十七盞燈。」
程之蘭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射草藥名:春不見,可對?」
李氏點點頭,遞過一盞紅紗燙金圓燈。
今夜所有燈謎,謎面多是人共所知的,倒也不難猜,程清宛只猜了兩個,便騰出位子,讓給別人去猜。
她才斟好茶,程小五便湊了過來。
「這裡是女席,回你自己的位置去。」程清宛出聲趕他走。
「外頭有燈會,咱們出去逛會兒?」程小五厚著臉皮坐下,壓低聲音道。
「才回來多久,就想著往外跑了?」程清宛很不贊同,說道:「今夜你就別出去了,好好待在這兒陪老太君和太太,你今兒也累了,一會兒家宴散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兒咱們再一起出門,可好?」
程小五搖頭道:「這樣好沒意思,既然你不去,那我自個兒去。」
家宴這樣的場合,中途離席都不適合,何況是出去玩兒?程夫人定然不會准許。
程清宛見他輕手輕腳地退下,便知他是要偷溜出去,她輕輕笑了一下,面朝前邊的桌席喊道:「老太君,小五說想給您講幾件趣事兒。」
「是嗎?」老太君聽了笑眯眯的,抬頭去尋程小五,一眼望不見人,便問道:「小五在哪裡?到我身邊來,慢慢地說。」
嚇得程小五拔腿就逃。
「他在這兒呢。」程清宛起身攔住他,將他的身體扳正,輕輕地往前一推,「去罷。」
夜色愈深,花燈已猜過兩輪,待姑娘們玩膩了,便換作賞月吟詩。男席那邊也已擺下棋局,圍棋賭酒,夜宴持續到三更天,老太君才叫眾人散了,各自回去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