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鹿鳴嘴角有點小小抽搐,不過還是點頭謝過了。
「我的生活一點都不想要搞得跟電影一樣刺激啊!」她坐在熟悉的漂流木餐桌前,幫自己泡了杯熱騰騰甜絲絲的可可,捧著溫暖的杯身,嘆了口氣。「這到底算愛情片?恐怖片還是諜報片?就不能只是單純的女性自覺勵志片嗎?」
她回到花蓮,就是努力想讓自己回歸到最簡單的生活步調,但無論是想起還在外面自行上演活屍片的林妲,或是飛到了俄羅斯邊境坐鎮,正在「即刻救援」的周頌,甚至是一直搞失蹤不願現身的姬搖阿姨,都讓她怎麼也不可能安安靜靜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真的很擔心他們兩個。
而且,她的親人,也只有他們兩個了……
手心裡捧著的熱可可不知在何時已經冷透,鹿鳴卻連動也未曾動過一口,她望著逐漸黃昏,被夜色包圍的窗外……
他不在,姬搖阿姨也不在,獨自對著顯得大得驚人的上下兩層民宿,這個原來已然被她認定是「家」的地方,鹿鳴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寥與害怕。
明明,她早就應該要習慣自己一個人了啊?
鹿鳴懷著亂如麻的心緒,就這樣胡裡胡塗又備感煎熬地混過了一天又一天。
白天她一遍遍機械化地打掃著里裡外外,地板窗框擦洗過一回又一回,連外頭被冬天季風刮落的落葉都掃得乾乾淨淨。
晚上她則是抱著毯子蜷縮在單人沙發上,對著嘻嘻哈哈熱鬧吵雜的電視發獃。
——不知不覺間,再幾天就要過年了。
可鹿鳴連去採買年貨的心情都沒有,家裡依然只有滿柜子的泡麵,然而除夕吃什麼?過年怎麼過?現在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鹿鳴幾次忍不住想要打電話或是傳訊息詢問周頌現在狀況如何?他人到哪裡了?是不是平平安安的?
她知道,他要去處理的是非常嚴重的大事,她既然幫不上忙就不能扯他後腿。
他在飛機抵達哈巴羅夫斯克的時候,曾經傳了個安全到達的訊息給她,並且要她別擔心,他很快就能回到她身邊。
那則訊息她反覆看了又看,指尖輕輕撫摸著上頭的每一個字眼,心中滋味千頭萬緒,情不自禁以他為傲,又深深替他擔憂不已。
她只能不斷在內心暗暗折禱老天庇佑所有人——尤其是他——都能平安歸來,事件圓滿落幕。
電視上,網路上,鹿鳴也持續地搜尋著相關的新聞,但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擔憂的是,這整件事一直被封鎖得好好的,在情勢好轉前,不曾暴露出半點消息來引起家屬恐慌,甚至引發全球媒體嗜血追逐。
哈巴羅夫斯克山腳下一駐所內,有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精壯男人圍著一大張會議桌,專註地聆聽著上首那個高大的東方男人的說明與指揮。
「目前全區已經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周頌聲音低沉地開口,「地面積雪超過一公尺,風力強勁,救援直升機完全不可能升空,所以我們必須儘速組建一支救難部隊直接攻頂,有十輛雪地重型越野機車剛剛送到,相關負載器材也準備齊全,這次哈巴羅夫斯克相關單位授予我們最大的許可權通行無阻,但暴風雪是我們最強的阻礙。你們都是unlimited旗下的菁英,可在臨出發前我還是要再確認一次——這次的救援行動非常危險,如果有人想退出的話,現在就可以告訴我。」
幾組會師的人馬不約而同慨然道:「老大,我們都聽你的調度指揮!」
「謝謝你們。」他濃眉挑起,黑眸透出欣慰和感動,「好,兄弟們,我們十分鐘內著裝完畢后立刻出發,尼克、賽蘿、屠亮,你們三位留守指揮所,隨時維持通訊聯繫和協助。」
「是,老大!」兩名俄國男女組員和一名東方組員默契十足地點頭。
穿上厚厚的雪衣和戰鬥型雪靴,在戴上護目鏡和雪地防護帽前,周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邊的手機,銳利眼神掠過一抹溫柔和憂心。
他始終不敢打電話給她,除了確實因為從搭上灣流的剎那,就有一連串的事情和命令需要他去溝通計劃與發布,他連閉目養神幾分鐘的時間都沒有,但最重要的是……他唯恐自己聽見她聲音里的憂慮焦灼和不安,就再也抑制不住地瘋狂起想念她……
周頌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專註在任務上,唯有保持冷靜的心智,才能夠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一步步安然拯救回所有人員,儘速回到她身邊。
不讓鹿鳴擔驚受怕坐立難安的唯一方法,就是他平安歸來。
出發前最後三分鐘,周頌終究還是撥出了這一通電話。
幾乎是鈴響的第一聲就被接起,遙遠的另一端傳來了他最熟悉渴望的嗓音……
「周頌?!」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心愛女人語氣里的驚喜激動與釋然,眼神不自覺柔軟了起來,輕聲道:「對,是我。你睡了嗎?」
「沒有。」鹿鳴頓了頓,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強作淡定道:「我追劇,「冰與火之歌」……你那邊,還好嗎?雪很大嗎?」
「雪不小,但一切都在掌握的範圍內,也很順利。」他柔聲道,「我們已經準備好上山救人了,預計三天左右能返回基地。」
雖然他的語氣沉著而平穩,有著成竹在胸的篤定氣勢,但鹿鳴還是沒來由地感到恐慌與惶惶。
她喉嚨哽住,緊緊咬著下唇,非常努力才能維持從容平靜地道:「嗯,千萬小心。」
「好。」他閉上眼,想象著她就在自己面前,伸手就能將她深深摟進懷裡,嗅聞著她發間的香氣,輕吻她溫軟的唇瓣……「別怕,我很快就回家了。」
「嗯。」手機那端的鹿鳴不知不覺紅了眼眶,顫抖著抹去滑落的一滴淚水……
直到結束通話,她還遲遲不原放下手機。
鹿鳴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窗前,感受著不過攝氏十度就已經令人連骨頭縫裡都透著森森寒氣的溫度,可在十萬八千裡外的中俄邊境錫霍特山脈那兒,逼近零下四十度的可怕酷寒低溫,周頌他們一行人還要翻山越嶺去救人。
她很害怕有種說不出的,極度害怕會失去這個人的深沉恐懼……
「周頌,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她手裡握著手機,緊貼在心口處,虔誠祈禱。
而周頌盯著手機屏幕上他偷偷拍下的鹿鳴側面照。
他心愛的女人清麗娟秀,輪廓精緻……緊抿的嘴唇微微上勾,像嬌俏的花瓣……
周頌不自禁輕輕吻了手機屏幕上的她,而後深吸了口氣,收妥手機,目光堅毅——「出發!」
白茫茫大風雪挾帶著彷佛要毀天滅地的狂暴怒哮席捲而來。
縱使重型越野機車上了抓地力最強的雪鏈,有著最新科技的配備,十人小組都是出身特種部隊的菁英,也都經歷過最艱困的雪地特訓,但所有的訓練和經驗,在大自然的力量之下,都顯得格外脆弱與渺小。
值得慶幸的是十人小組的進度雖然推進得異常緩慢,卻始終穩定地朝著目標方向前進,不曾被巨大風雪造成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