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胡二娘不走,她要殺張大海
「小楊,你從哪得到的消息?」
「守疆,胡二娘在哪?小河有沒有跟她在一起?」
「小兄弟,他們有沒有危險?」
「我說……你有沒有見到我娘?
「那你到底你有沒有見到小河,他是一個特別聰明乖巧的小孩,今年10歲了。」
……
水聲嘩嘩,胡琴琴蹲在門口一聲聲地問,嗓子都啞了,裡面始終一個字都沒回答。
楊守疆出自長春書香門第,豪富一方,日子從小就過得太好,毛病也挺多,潔癖算最小的一點毛病。
這個小毛病在見到胡琴琴這種嬌媚美人的時候發作得特別厲害,簡而言之,他臭烘烘髒兮兮回來,沒洗出原來的漂亮模樣絕不可能見人!
這一路千難萬險,山裡掏兔子洞,死人堆里打滾,泥土裡埋伏……確實也挺不容易,急需一場從裡到外的徹底清洗,大家都非常理解,蔡武陵徑自走到浴室門口,砸了砸門,喝道:「趕緊拾掇出來,胡小姐等著問你話!」
他叫的是胡小姐,不是夫人,王瘸子是個裁縫,乾的都是細緻活兒,自然注意到這個細節,沖著王玲瓏看了一眼,咧著嘴直樂。
連蔡武陵都不承認這個團長夫人,王玲瓏還是有希望的嘛!
裡面的人毫無回應,水聲嘩然,蔡武陵不顧男子漢大丈夫的體面,蹲在胡琴琴面前,剛想開口,胡琴琴背後伸出一隻大手,很利索地把人拎走了。
是真拎。
胡琴琴也真沒反抗。
蔡武陵頓時惡向膽邊生,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章文龍這個二愣子當根胡蘿蔔就拔了,拎走了……
蔡武陵猛地起身,還沒開口,章文龍還沒把人拎遠,一回頭,另一隻手一順,把他也拎上了。
一手一個,像回娘家的大媳婦,這個喜氣洋洋……伴隨著王大雀為了湊這份熱鬧發出的歡快嘶鳴,確實讓人挺生氣。
蔡武陵到底沒忍住,反手去卸章文龍的胳膊,眼看就要發生兄弟鬩牆的慘案,王瘸子和王玲瓏都驚叫起來。
胡琴琴怎麼會允許自家男人受欺負,而且她早就想痛扁這傢伙一頓,沖著他大老遠趕來送死的份上才沒下手。
蔡武陵沒想到一直發懵的胡琴琴比他手還快,身手也比兩兄弟利索,飛起一腳踢向他的肚子,在章文龍胳膊斷之前硬生生把人救下來。
蔡武陵身經百戰,肚子挨了一腳,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
胡琴琴又一腳瞬息而至,把他踢成了翻蓋的烏龜。
章文龍還處在認兄弟成功的喜悅中,發現人家根本不想跟你演什麼兄友弟恭的好戲,頓時滿腦門冷汗,擺出干仗的陣勢和他對峙。
他擺好架子,人家這場架已經打完了,蔡武陵灰頭土臉爬起來,除了有點沒面子之外,另外一種狂喜油然而生。
他一直怕拖累人家姑娘,不敢正經談戀愛娶妻,胡琴琴能跟他並肩戰鬥,完全不用擔這種心嘛!
太完美了,從外貌到內在,她就是夢想中的完美對象!
他不是受虐狂,就是天生被養得自我中心,他認為的就是對的,根本沒去想人家姑娘也是拼出一條血路才有今日的本事,怎麼可能由著他拿捏。
蔡武陵再看胡琴琴,心態和眼神就完全不一樣了,以前是拿她當個喜歡的人,現在直接劃歸成自己媳婦。
而唯一的阻礙,就是面前這個有名無實的未婚夫章文龍。
章文龍看自家哥哥被打,滿懷愧疚之心上來安慰,蔡武陵一巴掌拍在他肩膀,冷冷道:「帶上爹和這個天津媳婦滾回唐山,我給你一個印鑒,你去蔡家要一畝地種!」
「好!」王瘸子和王玲瓏正中下懷,在一旁熱烈鼓掌。
胡琴琴一眼就看穿他心裡打的如意算盤,沖章文龍一笑,「敢走,你就死定了!」
章文龍當然不敢走,也確實不想走,反過來被胡琴琴拎走了。
人家你儂我儂,你情我願,蔡武陵老大沒趣,氣呼呼往外走,差點和樂呵呵衝進門的隋月關撞個滿懷。
隋月關摔得挺慘,腿還瘸著,懷裡抱著從牆裡掏出來碩果僅存的一小壇好酒,拎著一包牛肉,後面跟著一個大尾巴魏小憐。
魏小憐打翻了醋罈子,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眼風化作飛刀到處投擲。
從浴室拾掇得漂漂亮亮出來的楊守疆也沒能倖免。
隋月關找了胡二娘母子這麼些年,自戰爭開始,每天都在走不走的困境中煎熬,楊守疆送來消息,等於絕處逢生,哪裡顧得上照顧小嬌妻的情緒,上來朝著楊守疆深深一個鞠躬,奪了王玲瓏的鍋鏟,將王瘸子攆到院子,又把胡琴琴和章文龍兩人安置到好酒的中間……
胡琴琴和章文龍安都知道隋月關這份激動所為何來,交換一個眼色,安坐如山,其他人都不淡定了,王瘸子看到酒,激動一回,看到嬌媚媳婦守著酒,蔫了一回,再看看另外一個老實媳婦王玲瓏目光直勾勾看在章文龍身上,又心裡嘀咕一回——
完了!兩個媳婦都看上了章文龍,兩個兒子都看上了嬌美人媳婦,這事不好辦!
在隋月關忙活的時候,蔡武陵和楊守疆躲在角落,幾句話就把事情講清楚了,蔡武陵轉身要走,被王瘸子兩泡眼淚堵了回來,聞到廚房飄出來的牛肉香,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這麼晚了,吃飽了再去忙也趕得及……
再說了,牛肉麵真的很好吃啊!
一屋子的人都跟他一個心思,聞著牛肉香,眼巴巴看著廚房,肚子齊奏凱歌,然而,等隋月關一頓叮叮噹噹,從廚房端出勞動成果,大家都傻眼了。
這碗牛肉麵太紮實了,這麼大的碗,厚厚一層都是牛肉,面都沒瞧見一根。
民以食為天,就連魏小憐目光中的殺氣也消減了九分。
王瘸子很沒出息地流了口水,目光熱切地盯著隋月關手裡的碗,手長長伸出去……
論資排輩,怎麼都得是他這個團長親爹來享用這碗牛肉麵。
隋月關眼裡根本沒有別人,端著碗徑直朝著恩人楊守疆走去,連碗帶筷子都塞到他手裡。
楊守疆這個樂,差點親他一口!
這些天他在古北口一帶山裡戰場上到處奔波,上頭得躲避鬼子的飛機,下面得想辦法躲開姦細,有個饃就頂不錯了,根本吃不上一頓安生飯。
楊守疆捧著碗一轉頭坐在門口,老實不客氣背對著他們大快朵頤。
他心裡有底著呢,可不敢面對這麼多餓狼!
王瘸子略有些許的失落,再一想,這是從戰場上歸來送信的功臣,吃第一碗沒毛病,於是開始熱切期待第二碗。
蔡武陵不知道是氣自己這個便宜爹一臉沒吃過東西的蠢樣子,還是氣自己滿腔希望落了空,一屁股坐到章文龍身邊,手伸向那瓶酒。
章文龍的手同時伸出來,兩人扣在酒瓶上,互不相讓。
兩人同時鬆手,冷哼一聲,看向隋月關,登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隋月關已經踏踏實實坐下來守著楊守疆吃牛肉麵,敢情根本沒打算管這麼多人的肚子。
胡琴琴好像早已知道這個結局,噗嗤一笑,奪了酒瓶子揣進懷裡,沖著章文龍一擠眼,這份獨食看來兩人都吃定了。
章文龍笑逐顏開,蔡武陵氣個半飽,魏小憐哼哼唧唧坐在屋檐下,跟盆花過不去,王瘸子左右不是人,王玲瓏又衝進廚房,端了一碗麵湯來給他填飽肚子……
楊守疆回頭掃一眼,大概確實心裡有點過意不去,一邊吭哧吭哧吃面,一邊事無巨細回答隋月關的問題,完全無視胡琴琴、章文龍和蔡武陵各種明示暗示。
胡二娘在古北口附近的村裡當廚娘,胡小河當然也在,只不過小崽子露面的機會很少,應該被關在某戶人家。
胡二娘看似能在村子里自由活動,實際上整個村子里裡外外被清理過一邊,如同一個大鐵桶,進出村子的機會是零。
至於隋月琴,她找對了路子,以廚娘的身份在古北口附近活動,每天都有一堆人要吃飯,食材交流的過程,也是消息傳遞的過程。
胡二娘的消息能夠傳出來,源頭就在她這裡。
眾所周知,楊守疆和關山毅是一對冤家。
兩人一個出自書香門第,一個從小在軍營長大,一個文一個武,一個沉靜多思,一個暴烈衝動。
這樣的兩個人決計成不了朋友,可遇到什麼麻煩事,兩人的搭配有事倍功半之效。
兩人一路上布下各路販夫走卒的眼線,前方的消息源源不斷傳回來,胡二娘母子找著了,隋月琴也十分安全,兩人頗有幾分汗顏,把這件事真正放在心裡,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古北口,才知道實際情況遠遠沒有他們想象的簡單。
楊守疆和關山毅帶了一共十二人去的古北口,楊守疆帶回來兩個,還有十個人跟著關山毅盯在原地,等待團長的命令。
楊守疆把話說完,隋月關傻眼了,「實際情況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那你們想的有多簡單?」
這話問的,全場一片靜寂,連魏小憐都覺得特欠揍,「那可是戰場,不是密雲和咱們這個小鎮子!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是吧,小楊?」
魏小憐聲音嬌嗲,隋月關聽慣了胡二娘成天亂吼亂叫的鴨公嗓子,最吃她這一套,只是聽在其他人耳朵里,堪比大型災難現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一陣靜寂后,胡琴琴站出來救了眾人,「楊守疆,哪裡不簡單?」
村子靠近戰場,鬼子一直在打,山頭的土都掀翻好幾遍,死屍拖不走,只能就地埋了,活人上去,能下來的幾率非常小。
楊守疆解釋一番,看向章文龍,「團長,你說怎麼辦?」
這回輪到章文龍傻眼了,他留在雲霞鎮當個假團長已經是人生膽大包天的極限,現在他有如花美眷,冒出來一個親爹,認了個哥,美好的生活才算開了個頭,總不能真跑戰場上去送死!
那太不符合他混吃等死吃軟飯的人生追求了好嗎!
蔡武陵樂得看好戲,一屁股坐在窩囊廢兄弟面前,朝著胡琴琴極盡溫柔地伸手,「酒給我,我去救你娘。」
胡琴琴抱著酒不撒手,目光纏綿於酒罈子上,好像酒罈子才是她親男人,面前這兩個都是人形柱子。
其實,她心裡嘀咕的是:指望這兩個,還不如自己跑一趟。
章文龍滿心糾結,拚命撓頭,他去是不可能去的,那真是送死,讓蔡武陵去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一直哭著喊著要上前線打仗……
可混在古北口前線的不是別人,是他的丈母娘,要不是丈母娘力挺,他還得不了這一好媳婦。
對了,還有胡二娘和小河,胡二娘算起來是王寶善的媳婦,王寶善沒了,他有義務照顧他媳婦……
「別耽擱了!救人要緊!我去!」王瘸子到底捨不得兩兒子,抓上菜刀就往外沖。
章文龍和胡琴琴面面相覷,這回能肯定蔡武陵是他親兒子,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一點勁頭全都遺傳到了。
蔡武陵從頭到尾板著一張臉,挺無奈地開口,「爹,你去能幹嘛?」
王瘸子正色道:「去接親家。」
一直悶聲不吭的王玲瓏撲通跪在王瘸子面前,一陣乾嚎,「爹,你帶我走吧,這裡容不下我啊!」
「閨女啊,爹對不起你啊……」王瘸子也嚎上了,「爹真的想讓你過好日子啊……」
「爹,您可要跟我做主啊,我等他等到現在,都等成了老姑娘,天天被人嘲笑,以後怎麼活啊!」
乾嚎的同時,王玲瓏目光直勾勾看向章文龍,似乎早就鎖定了這個男人。
章文龍嘴角微微抽搐,猛地轉頭,鵪鶉一般縮到胡琴琴身邊,藉此躲避命運的摧殘。
「閨女啊,這件事我管定了,你不要慌……」
「別吵!救人要緊!」隋月關眼看局面無法收拾,一聲怒吼,把王瘸子和王玲瓏都吼啞巴了。
章文龍應付各種馬在行,應付長輩特別是帶著媳婦這種重型炸彈來的親爹毫無辦法,趁著隋月關一聲吼,渾身一個激靈,扛上身邊的美人媳婦扭頭就跑。
聽到章文龍的唿哨聲,王大雀回以一聲嘶鳴,果斷來幫忙,撒蹄子就跑了。
這場事前沒有告知的行動來得太快,一院子的人都呆住了。
楊守疆環顧一周,摸摸一肚子的牛肉麵,把冒出來的良心狠狠砍了,扭頭就跑。
蔡武陵也就比他晚個半步,轉身也到了門外。
一眨眼院子里就剩了四個,隋月關沒了脾氣,沖著王瘸子敷衍地拱拱手,「這個……親家,時事艱難,招待不周,請多多原諒。」
王瘸子還沒遇上這麼客氣的大官,這大官還是自家親戚,頓時覺得特別有面子,腰桿挺了挺,習慣性地一個長揖到底。
「親家,請多多關照!」
魏小憐捂著嘴吃吃直笑,又迅速發覺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家朋友的道理,親親熱熱拉著王玲瓏的手,嬌滴滴道:「團長夫人,您受苦了!去我們院里換身好看的衣服,加上他親爹親大哥壓著,你的團長怎麼著也跑不了!」
「可是……」王玲瓏頗為受用,一張臉紅到了脖子根。
「那就是個小妖精,哪有你這種正經人家的好姑娘強,有眼睛的都會找你正經過日子嘛!」
隋月關有些不服氣,可在小嬌妻面前他自動矮了三分,何況剛剛才找回大媳婦,如何和平共處還是個大問題,大媳婦脾氣糟糕透頂,必須哄著小嬌妻讓一讓。
他想得倒是挺好,卻沒料到,人家楊守疆遇到的大麻煩跟戰場根本沒關係,而是胡二娘根本不想回來!
「我舅娘為什麼不肯回來?」
章文龍和胡琴琴四人跑到南門校場來點兵點將,同時商議對策,胡琴琴聽楊守疆這麼一說,差點暴打這個謊話精!
正常人哪有不想從戰場和鬼子刀下逃命的!根本就是他們幹不了這事!
章文龍和蔡武陵也不肯信,兩人在軍營一邊走一邊皺眉頭。
楊守疆停住腳步,低聲道:「關山毅留在那邊,就是為了處理這個大麻煩,我覺得憑著我們兩個,肯定勸不動胡二娘,只好回來搬救兵。」
「我舅娘到底在幹嘛?跟我娘一樣當廚娘?」
「你們放心,他們暫時都沒有危險。」
「怎麼可能!」章文龍噗嗤一聲笑了。
楊守疆困得不行,癱坐在草堆旁邊準備打個盹。
胡琴琴淡淡瞥了章文龍一眼,蹲到楊守疆面前,「她說不走就不走,就不能把人綁出來。」
楊守疆滿臉為難,「我們的人進不去,應該說綁不了。」
胡琴琴一巴掌拍在章文龍大腿上,氣得牙根發癢,氣得熱淚在眼眶翻滾……
章文龍倒是被她拍醒過來,猛地捂住臉。
胡二娘膽氣十足,就是插一根菜苗被人家拔了,她都得跟人干仗,非說個理不行。
她不走,只有一個原因。
王寶善!
蔡武陵驚訝地看著兩人不同尋常的表現,湊到章文龍身邊低聲道:「她想幹嘛?」
「想殺人?」
「想殺誰?」
「張大海!」
這三個字,章文龍是從牙齒縫裡發出來。
蔡武陵嗤笑一聲,「這還不好辦,我槍法好,交給我。」
楊守疆甩了甩瞌睡蟲,「關山毅槍法也好。那地方殺人容易,殺了人老老小小一個都別想走。」
胡琴琴一個激靈,「你的意思,除了小河還有很多人?」
「黃瞎子和很多人……」楊守疆點點頭,一頭栽倒在地,跟周公幽會去也。
三人面面相覷,突然聽到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直撲營地,城門口的常春風都沒攔下來。
還真是龍孟和!
「別擔心,他們沒危險!」
龍孟和見到他們第一句話。
「黃瞎子也去了,我們的人里裡外外都有,全都盯得很緊,正在想辦法救人。」
這是第二句。
兩句話說完,龍孟和也撲進草堆,跟楊守疆睡成一個人字,章文龍趴過去看了看他的臉,從他的黑眼圈來看,確實挺久沒睡好,也就悻悻然起身要走。
這兩人都睡死了,想管也管不上,蔡武陵盯著胡琴琴想獻獻殷勤,愣是沒想出什麼好詞,長嘆一聲,撇下兩人去城門口找常春風。
章文龍和胡琴琴哪有心思管別人,滿腦子都是那個要命的消息。
胡二娘要替王寶善報仇,那其他人怎麼辦?她要是動了手,其他人哪能還有命回來?
章文龍愁得腦仁疼,牽著胡琴琴的手往自己腦袋上敲,胡琴琴哭笑不得,低聲道:「實在不行,讓他們把人敲暈了拖出來。」
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章文龍點點頭,一個士兵用繩子拖著三個人走來,和兩人擦肩而過,士兵也在犯困,耷拉著腦袋根本沒看到來者何人。
「二姐!」一個凄厲的聲音差點把兩人的耳朵震聾。
章文龍果斷把媳婦拖到自己身後,亮出拳頭準備揍人。
奇怪,為首的小白臉一個勁往他身後看,涕淚橫流。
「團長,這人硬說自己是胡小姐的未婚夫,從天津來接她回去完婚。」
常春風看熱鬧不嫌事大,跟蔡武陵兩人一邊優哉游哉抽著煙一邊踱過來。
軍隊上下都知道隋家外甥女是團長夫人,常春風等官兵對這三人,特別是小白臉沒什麼好待遇,捆得結結實實。
「二姐,救命啊!」
這不是天津六爺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常天恩能是誰!
胡琴琴到底還是把人認出來,氣急敗壞抽了刀衝上去,常天恩發出殺豬般的尖叫,胡琴琴抓起毛巾塞住他的嘴巴,這才把繩索割開來。
常天恩自知出了丑,整個人成了一隻熟透的蝦米。
胡琴琴還想趕緊把這個麻煩解決,沒想到打翻醋罈子的章文龍比她還快,不知道從哪搶了一條擦得鋥亮的長槍,氣勢洶洶衝進來。
常天恩嚇得屁滾尿流,躲在胡琴琴身後直發抖。
「二姐,這是誰?」
醋罈子團長樂了,「你叫她什麼?」
「二姐。」
常天恩被他的笑容矇騙,以為危機解除,「我爹讓我帶二姐回去結婚。」
胡琴琴呆若木雞。
這是哪門子親事!
她作為當事人怎麼不知道!
完了,章文龍快氣炸了,猛地抬起槍瞄準常天恩的腦袋,陡然長了半個人頭,腦門和手上青筋暴跳。
她這才知道男人的可怕。
平時章文龍就是無害的貓熊,她萬萬沒想到他的無害也是有底線的,你看,這一吃醋發瘋,立刻變身成一隻猛獸。
她嚇得心裡直發抖,常六爺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要是出了事,她拿什麼賠!
胡琴琴當機立斷,閃身擋在章文龍面前,「你小媳婦還在我家住著,別鬧太難看!」
章文龍一聽,自知理虧,氣焰消了半截。
「我先問清楚,你要聽就別搗亂,不想聽就回去陪你小媳婦。」
章文龍迅速認清形勢,繳槍投降——反正這桿槍是臨時從常春風那搶的,他還不會使。
胡琴琴轉頭看向常天恩,「誰讓你的來的?」
「我爹。」
「除了求婚,還有別的事嗎?」
常天恩目光閃避,微微一頓,搖搖頭。
胡琴琴這下心裡有底,冒這麼大風險讓獨養兒子跑來前線,常六爺還沒這麼傻。
「你們找到我爹了?」
常天恩連忙搖頭,大概也覺得不太好意思,小小聲道:「我們所有人都在找,二姐你別擔心,我岳父吉人天相,不會有事。」
胡琴琴哭笑不得,他改口倒挺快,這不是把身邊這個醋罈子往火里丟嘛!
果然,醋罈子開始喘粗氣。
胡琴琴一個千嬌百媚的笑臉送過去,成功把章文龍迷暈了。
當然,常天恩和蔡武陵也順帶成為受益者或者受害者,看著她眼睛都直了。
胡琴琴對常天恩可沒這麼多好臉色,一巴掌拍在他柔弱的肩膀,「到底出了什麼事,趕緊交代清楚!」
常天恩訕笑道:「我真的是來接你回去……」
胡琴琴不耐煩了,奪了剛還給常春風的長槍端在手裡,姿勢這個漂亮……目光這個兇狠……
常天恩腿一軟,捧著一封信遞到她面前。
「二姑奶奶!我爹說你要是不肯答應第一個條件,就拿這封信給你們看。」
章文龍剛要伸手,蔡武陵已經眼明手快把信搶了,打開一看,眉頭擰成了川字。
「兄弟,到底還是你面子大,恭喜你!」
「怎麼回事」胡琴琴奪過信一看,獃獃看著章文龍,「北平郵務局的老大聽了手下的彙報,覺得你人才難得,想請你去北平任職……」
「不,北平和天津他想去哪都行。」蔡武陵越來越看他不順眼,「我說,你乾脆帶上你小媳婦去唐山,我給你錢,給你地,你給爹養老送終,我讓你一輩子不愁吃穿。」
放著身邊的好媳婦不要,回去帶那個不認識的小媳婦,章文龍還沒傻到這份上,沖著這個壞心眼的兄長一個嘿嘿,徑直走到常天恩面前。
「我說,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肯定是我爹讓我來的,誰敢使喚我!」常天恩氣得臉都紅了。
章文龍呵呵直樂,在他紅撲撲的蘋果臉蛋上狠狠揪了一把,「北平郵政局的差事,也是你爹找的?」
常天恩咬牙切齒看著他,退了三步保持安全距離,瓮聲瓮氣道:「這確實是北平郵政局的外國人頭頭寫給你,讓我順道捎過來。」
北平郵政局的頭頭是一個從小在北平長大,北平話講得特地道的外國人老巴,老巴以前在東北混差事,東北被鬼子佔了,只好挪到北平幹活。
他初來乍到,還在頂著巨大的壓力把自己的人安插下來,協助每個人站穩腳跟,偶爾發現報紙上一個叫湯糰長的年輕人,對他和他騎的王大雀真是一見鍾情,這才有今天這封信。
老巴這些天挺關注古北口的戰役,也看了不少報道,覺得這個湯糰長敢留在雲霞鎮帶兵打仗,看起來不像個怕事的,戰郵就需要這樣膽粗的漢子,再者章文龍和馬都長得好,真像中國古老神話里的鎮宅獸,必須請回來鎮場子,一來增加自己的威信,二來督管戰郵等事務。
只要章文龍肯去,薪水隨便開!地方隨便挑!妹子嘛……
胡琴琴一聲咳嗽打斷了常天恩手舞足蹈的講述,和章文龍交換一個眼色,都有些不敢置信,這個外國人選人的標準很天馬行空,兩人還真感興趣。
「行了行了,去不去北平幹活再說,我倒是要問問你,這門婚事,誰定的?」
常天恩絲毫沒聽出章文龍口氣不太美妙,仍然滿臉笑容盯著胡琴琴,比大姑娘還羞澀幾分,也漂亮幾分。
瞎子也能看出來這小白臉發春了!
胡琴琴太陽穴突突作痛,這回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常天恩口氣綿軟許多,「二姐,真的是我爹讓我來的,他聽說古北口打得挺慘,讓我趕緊把你接回去。」
「什麼事非得讓我去?」胡琴琴突然捕捉到一個有用的信息。
常天恩蔫了,囁嚅道:「生意遇到麻煩,你不去不行。」
「什麼麻煩?」
「人家不認我們,認你爹。」
「他們明明知道我爹失蹤了。」
「所以大傢伙才讓你回去主事。」
常天恩單膝跪下來,手往懷裡一伸,變戲法一般,抓出一根絹制玫瑰花。
天知道他藏了多久,花瓣一片狼狽,顏色都淡了。
「二姐,嫁給我吧,我真的是對你一見鍾情,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章文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哪裡見過這麼膽大包天的混蛋,敢當著人男人的面求婚!
不打爆他的狗頭!他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胡琴琴早就懶得跟他廢話,突然舉起一桿長槍,頂著他腦門。
這下他腦門徹底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