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實錄2――換心緝兇（3）

●篇前引語：唯有人心相對時，咫尺之間不能料。●

雖然公眾輿論和法庭都對導致父子反目的紅顏禍水沒有好感，但他們顯然更不喜歡一個背負著殺子嫌疑的惡父，娜娜的離婚官司勝訴，她得到了一筆足夠幾輩子揮霍的贍養費。我們的感情逐漸升溫，她說她喜歡我這顆跳動著的、愛著她的心。

不過，諾亞的父親老諾亞，顯然對這一系列的事情耿耿於懷。所以，當受他委託的，兩名素未謀面的男子，來到我的私家偵探社造訪時，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兩名男子中的一人叫皮古，他顯然通曉談判的藝術，並成功地說服了我，按照其提議的方式再做一次實驗，畢竟，靠催眠喚起的夢魘記憶，令人很難信服，誰能保證這段記憶，不是催眠師在催眠過程中，蓄意灌輸給被催眠者的呢？

我的頭部密密麻麻的連接上了128個電極，這些電極可以從大腦皮層靈敏地捕捉到腦部活動的信號。然後，基於各項指標、眼球運動以及人體輝光，可綜合判斷出夢魘是否正在進行，我將在夢魘的**剛剛結束時被強行喚醒，以便能夠清晰完整的回憶出細節。

接下來的十個夜晚，我們一共捕捉到了四次夢魘，而四次的夢魘內容，竟然都驚人的一致。

首先，我在一間儼然是地下室的地方，艱難的『吞咽』著一種特製的膠囊，每粒膠囊里裝得不是藥粉，而是一枚小鋼釘，我就著水吞咽下了大約二十粒膠囊后，走向了一台龐大的陳舊儀器，並躺在了儀器前面的傳送平台上。有人走來，問我：現在後悔還不算太晚，你確定自己一定要這樣做么？如果現在想放棄的話，我們收下的傭金可以返退一半給你……我搖頭：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我意已決，開始吧……那人走開，接著，儀器啟動，我被緩緩送進了儀器腹中……噗——！噗——！噗——！我看到一枚枚剛才裝在膠囊里被吞下肚的鋼釘，穿透血肉從自己的體內迸射而出，撞擊在儀器的內壁。我看見殷紅的鮮血從里汩汩的往外冒，我聞到了夾雜在血腥味中的，電路因負荷不住而燒焦似的糊臭味，儀器停止了運轉，徹底罷工！痛惻心扉的感覺幾乎將我就地扼殺……我掙扎著爬了出去，剛才同我說話的人在外面用塑料布裹住了我，我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一眨不眨得死盯住他，那人幫我頜上了眼睛，在最後的意識崩潰之前，我聽到他說：可憐的人啊，一切將如你所願……

我仔細回憶了夢魘中所見到男子的體貌特徵，包括他下巴上的那顆長著粗毛的大黑痔，皮古根據描述繪製出模擬像，接下來，便是在本地的資料庫里篩選出相似的人。

「關於那台殺人儀器，你能提供更多的參考細節嗎？」

我不太喜歡那名叫做狻猊的發問人，他的目光太咄咄逼人，我搜腸刮肚的回想了一會子：「在儀器外殼上，好象標有Gemini-900的字樣，嗯……對了，似乎還有四個字母的英文縮寫NMRC.」

狻猊摸起了下巴：「NMRC？NuclearMagneticResonanceSpectroscopy？！有點意思！」

……

兩天後，當我看到狻猊要展示給我瞧的東西時，忍不住驚呼：「不錯，就是這個玩意兒！原來真的不是夢，殺人儀器是真的存在的。」

「不錯，NMRC是NuclearMagneticResonanceSpectroscopy的縮寫，意思為核磁共振。核磁共振儀可以應用於醫療、物理、生物等多個領域，Gemini-900中的900應該指得是900MHz.這種無論外型還是功能都老掉牙的型號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基本上被市場淘汰，所以你不認識也無可厚非。不過目前看來，它似乎還能對『創意自殺』這麼有前途的事業繼續發揮餘熱。一般情況而言，有幾類人是絕對禁止用核磁共振儀來成像檢查的：安裝人工心臟起博器者、顱內有銀夾者、眼球內存在金屬異物者、帶有人工心瓣膜者、檢查部位有金屬物者，如內固定鋼針釘、金屬假牙、肚臍金屬環等……因為，倘若在這種情況被送進核磁共振儀，就會如異形系列電影般，出現血腥而恐怖的鏡頭。」

我不禁咽了口唾液：「會不會太誇張？你親眼目睹過這樣的死亡方式嗎？簡直難以置信！」

狻猊撫掌而笑：「不錯，我還真沒有見過，而且，甚至在捕捉到你的夢魘獲得線索之前，連想都沒有想過，實踐出真知，實驗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覺得很興奮，狻猊和皮古的眼睛也賊亮的出奇，我們三人齊心合力地往一頭豬的肚子里填食進裝著小鋼釘的數粒膠囊，然後如法炮製，將其送入了核磁共振儀，可憐的豬，為了人類的科學實驗而英勇壯烈，其死法，真的與諾亞的一模一樣，也同我的夢魘分毫不差！

我很震撼：「狻猊先生，您剛才說的『創意自殺』這麼有前途的事業，究竟怎麼回事？諾亞不是他殺，而是自殺？這一點有根據嗎？」

「你夢魘中所見到的男子已經找到了，是一個『為您量身打造自殺方式以及提供售後服務』的另類公司職員，該公司網站的口號是：如果活得了無生趣，就該死得富有創意。諾亞是他們的VIP級客戶之一，他要求定製的是前無古人的新型自殺方式，並且，還支付了豐厚的額外費用，要求將他的死亡偽裝成找不到兇手的他殺事件，據說，他的理由是不希望自己的父親因自己的輕生而感到內疚，或者鄙視。」

好死不如賴活，真他媽神經病！我覺得這個調查結果實在是匪夷所思：「那卡維爾博士，為什麼要用催眠術來偽造我的記憶，從而達到誤導的目的？」

「這不是我關心的範疇，準確的說，我們接下老諾亞先生的委託，也僅僅是因為對諾亞離奇的死亡方式以及心臟移植引發的特別現象感興趣，如今這兩個問題都有了答案。不過，我建議你去問那個娜娜，因為據我的人提交上來的調查報告，娜娜曾送給卡維爾博士一塊翡翠鎮紙，價值十萬鎊，這是為什麼呢？」

……

當我質問娜娜時，她居然滿不在乎的冷笑：「其實，諾亞絕對不會是被他的父親謀殺的，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之所以利用父子盛怒爭執下打掉的那顆牙齒大做文章，令老諾亞背負殺子的嫌疑。是因為，我有一顆女人的報復心。」

「為什麼？」

「老諾亞把我當成了他前妻的替代品，令我活在一個死去女人的陰影之下。我必須保持他前妻的髮型，噴洒他前妻喜歡的香水，穿他前妻欣賞的衣服款式，喝他前妻愛喝的湯，就連親熱時，也必須聽著他以前和他前妻必聽的音樂。他不止一次的指著我對諾亞說：你看，你母親生前就是這個樣子的……所以，諾亞喜歡上我，也不過是因為強烈的俄狄浦斯情結罷了！」

……

私家偵探的換心故事至此結束，幾乎所有的青衣人都用打呵欠的方式表示對這個冗長故事的嚴重不滿。

「不可思議，諾亞居然最後是自殺的。」小蟲唏噓不已：「如果我像他那麼有錢的話，一定忙著吃香的喝辣的，花錢花到手抽筋，自殺？哈，哪有那個閑工夫！」

狻猊笑道：「諾亞的母親，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也是自殺的。她喜歡吃葡萄乾，於是，也常餵給自己的愛犬吃，結果，愛犬因腎衰竭而死。獸醫告訴她，狗吃葡萄會引發毒理反應，造成腎衰竭。她聽后，覺得很愧疚，竟因此抑鬱非常，自殺了。」

「不會吧，太扯淡了！」小蟲搖頭：「沒有人會因為這點小事自殺的。」

「那再給你講個故事好了。吳王夫差的小女，紫玉公主，才貌俱美。因父親反對她與青年韓重的婚事，一時氣結，殉情自殺。而紫玉有個姑媽滕玉，因為祖父闔閭把剩了一半的蒸魚給她吃，竟以為受了奇恥大辱，一怒之下，自盡身亡。可見，有時候自殺的理由，並不需要太充分不是。」

「好吧，那你為什麼想起說諾亞的母親呢？」

「這個案子我和皮古恰好參與其中。在調查中，我們意外發現諾亞的後母娜娜，居然曾委託過一家基因圖譜繪製公司，繪製諾亞的基因圖譜。而諾亞的基因里，有一個名為Serotonin2A的感受基因存在異常，這種基因還有個很著名的名字，叫『自殺基因』。它控制的是，大腦壓制自殺衝動的自我保護能力。而諾亞因該基因存在缺陷，屬於容易崩潰和看破紅塵的『自殺高風險』人群，估計這一點，遺傳自他的母親。」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娜娜知道了諾亞的這個缺陷，從而處心積慮的製造了誘因，比如說故意和諾亞發生曖昧引發父子衝突之類的……」

「不錯，有這個可能性，女人的報復心，有時候真是太可怕了！

「不過，殺死諾亞的真兇，究竟是娜娜，是Serotonin2A的自殺基因，是核磁共振儀，是自殺設計公司，還是諾亞自己呢？這個世界，有時候真像個垃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