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深入虎穴
那是一種祝恤緯看不懂的情緒。
他有些不明白。有些少年心性,祝恤緯怎麼想的,便是說了出來:「還請王爺莫怪恤緯講話太過直白。邵郁將軍歸附湘安王,成了三皇子黨,不過是在幾個皇子中提前站好方位。
若是情況有變,身陷危機,亦如歷史洪流那般,會成為權利傾軋中的犧牲品,這在歷來皇子奪嫡險象中太過稀鬆平常,皇家權利亦向來是血肉屍山堆成的。
王爺為了邵將軍身犯險境,恤緯本不好勸王爺什麼,也無權干涉王爺任何決定,只好提醒一句,王爺若是此時仍駐守洛霞塢統領全局,靜候聖上歸來,倒是好過太多去親臨險場。
畢竟如果出了什麼事,王爺還好替邵將軍出面說話,若是連同王爺自己都卷進去了,卻是又能有誰為將軍求情脫險?」
這言外之意,便是要楚岸明哲保身,以身登大寶之態置身事外,掌控全局。
既邵郁很有可能成為犧牲品,那便讓這個犧牲品犧牲得更有價值一些。
僅此而已。
楚岸轉頭,眯眼靜靜看著祝恤緯。
這孩子年方十五,如何能有朝堂權臣慣於玩弄權術的冷血世故心性,講話亦是一針見血,絲毫不做作。
本是相貌俊秀,一派溫和的外表,內里竟已是如此刁辣世故,一語剖開利弊,毫無主僕上下階級失言之思慮考量。
一句話總結之,夠直。
這便是張太傅派祝恤緯來的原因。
祝恤緯不是尋常門客,亦不是下屬親隨,更不需要攀附他的皇家權勢挑些他愛聽的來講。
「我必須去。」楚岸已經推門下了木梯,踩梯沉響梆梆震動在祝恤緯耳邊,微剩一身銀紋綉金袍角在風中翻飛:「陪著她,便是我能給她最好的承諾。我不會放棄她。」
祝恤緯瞧著王爺背影卻是一怔,隨即嘴角微微上揚。
難怪外祖父在幾個皇子中為他選了湘安王楚岸,怕早已在皇子中看出了哪位將來能站穩大乾命脈,能力、威望、手腕決定那位主子不會輕易屈居他人之下。
自古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權臣謀臣最擔便是選錯過橋即馬上撤梯的主子。
目前看來,至少楚岸不是。
鳳觴閣內。
「聽聞這鳳觴閣歷任閣主都會對閣內裝飾做些改良,頗為用心,亦是不缺錢,大把的銀子往裡砸,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嘉木斂翠,湖石假山,檐角飛廊,畫意天成,可是你看,哪裡有傳說中的閣內美景?到了稷無霜這代,是惟一的男閣主,恐怕心思全用來去搞財路。你看內外的落葉殘花,都無人掃一掃。」
「當真是人全被抓走了?一個不留?」邵郁只關心稷無霜人在哪裡,並不關心外景內設,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亦很是惦念祝恤緯有沒有把密箋親手給了她三哥。
「進去看看才知道。聽說已廢棄了幾天。可你看,哪裡是廢棄了幾天的樣子?廢棄了幾天,能頹敗成這個樣子?」
紫契領著邵郁進了空無一人的閣堡內,打開門,幾束彎折的光源順著高高舉起的火把照射進長廳盡頭,忽然火光爍爍,亮如白晝,周圍白牆漸次亮起高高燭火,極有規律,皆是五步一亮。
「等你很久了。」稷無夜臉色白得像鬼魅,卻還是穿著擄走紅衣邵郁時候那間白色外袍,袍服上點點血跡,著實有些嚇人。
紫契下意識扭頭看向邵郁:「公子,你與他交換過什麼?他為何說是在等你?」
「叫什麼公子。」稷無霜嗓音沙得像是用砂紙磨過般:「明明美似女子,我可是見過她紅紗覆面下的那張臉,姝色驚人。」
紫契瞪大眼睛,在邵郁眼底看到肯定答案,更加震驚。
原來,紅衣女子真的是邵郁所扮。
「直接說你的條件。」邵郁是最直截了當的一個,言語直接:「我要胡寶兒。還要你出面指證楚芮。聽說地下金礦還在你的閣堡內,我沒有那個心思去搜。乾脆說你要什麼。」
她扭頭看看左右,總感覺陰鬱的白光背後,藏著萬千暗器,就像劍谷里的機關那般,並且暗自懊惱,出來太急,沒有提前問過蘇見或者兵詭李四巧,是否有被強迫,做過鳳觴閣改造的圖紙。
她擔心這裡有暗門。
只有紫契和她兩人,若是出現變故,怕是又要連累紫契了。出來時誰都沒叫,只帶了紫契,連小月和邵冼都留給了三哥。
卻又希望這裡有暗門。
只要這裡有暗門,她就可能拿到她想要的東西與口供、人證,才不會白跑一趟。
紫契武功雖說不上出神入化,卻也是僅次於頂尖高而已,只要稷無霜不與他對峙,他盡可以殺出去,再加上他有銀針草藥可以灑,邵郁相信他能輕易突出重圍。
卻根本不去關心,跑這一趟自己將要付出何等代價。
「那要看你能給我什麼。」稷無霜整個人都有些癲狂之態,驟然噗出一溜血箭,白色的牆壁詭異鋪上一層猩紅:「你若是不能滿足我,我一個問題都不會回答你。如何來的,你便如何回去。從此各不相干。鳳觴閣自顧尚且不暇,無意去招惹戰功赫赫便年少成名的定北將軍。」
他抬起頭,嘴角猩紅的血液刺目陰森:「我需要能幫我的人。將軍正好來了。我希望你能對我有所助益。」
「你別聽他的!」紫契對邵郁勸道:「這裡陰森漆魅,連鬼影子都沒一個,稷無霜卻一個人守在這裡,他吃什麼,喝什麼!又是如何躲避強盜浩劫,如何別人都被或殺死,或擄走,他竟能留下性命!小心此處有詐,小心永王和那失蹤的胡寶兒就躲在他背後,與他聯合演戲,只等你放鬆警惕,將你擄住,給你致命一擊。」
邵郁亦是有如此疑問,眉目輕皺。
「問得好!」稷無霜扶著牆踉蹌站起,帶血的白袍擦著牆角早已臟污,他恨恨道:「倒是我如何淪落到如此田地!楚芮那個狗賊!他趁公主喚我去劍谷的空當,竟無恥血洗我鳳觴閣,擄走我閣內寶器,搶我藏書,強佔我閣內密室當作倉庫,連同我鳳觴閣的楓雲令,都亦全部強繳。楓觴閣全部教眾只認楓雲令,而楓雲令向來以我鮮血繪製,那楚芮為號令閣眾,竟然──」
稷無霜抬起血跡斑駁的左臂,語調顫抖:「竟然──」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邵郁截住話,上前一步,拿著火把左右環視一圈,問道:「現在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若有一句虛言,你便自行去找其他人替你報這滅閣之仇。」
稷無霜又噗出一口鮮血,沒有說話,算作默認。
邵郁道:「你這鳳觴閣向來守衛森嚴,閣眾武功又高強,想來暗門暗器亦不可少。」
稷無霜似不是裝的,期間猛咳不斷,袍襟上全是嗆咳血沫,像是傷的極重。
「──敢問閣主,難道你未曾調查過,楚芮是如何攻入其內的?又占來你的地方做甚?他如此大張旗鼓,若說只為寶物,未免有些牽強。大楚皇子,如何能缺錢?他缺的只能是權利至高無上的那把椅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