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離京

沉默，壓抑的沉默，郭芙無聲的哭泣著，美人就是美人，就連哭都是千般風情，郭祭酒擺了擺手，沉聲說道：「你回去吧，明日我和你娘親自上門，我相信親家會給我這個薄面的。」

郭老夫人正要開口，就見到女兒霍的一聲站起身，高聲說道：「不可能，我不答應，就算是冷家答應了，我也不同意。」說完甩袖離去。

「你。。你。。。」郭祭酒氣的一口氣堵在胸口，郭老夫人忙上前幫著夫君順氣。

人總算是導過了這一口氣，郭祭酒呢喃著說道：「是我，沒有管教好子女，都是我。。。」

「英郎，要說沒教好孩子，那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責任，如今婉兒的事情不能拖，這孩子又這般，我看這件事不如。。。」

「你以為我不知道她心裡有刺，可是就算是這般，那也是她的親骨肉，我郭家的外孫，無論如何不能。。。」郭祭酒聲音漸低。

林婉只覺得遍體生寒，自己的親生母親，為何會這般待自己？難道自己不是母親的孩子嗎？

剛生母一走過來，她就知道那是她的母親了，和她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只是一個更圓潤，而自己還像是剛出芽的小樹一般，稚嫩，林婉心裡亂極了，盼了那些年，等了那些年，終於見到了那個魂牽夢繞的人，可那人似乎並不想見到自己一般，甚至對自己沒有一點點溫情，是因為很小就離開自己了嗎，當年丟下只有兩歲的女兒，決然改嫁，就沒有一丁點的思念嗎？

林婉很想家，很想回去鎮遠候府，無論刀山火海，她都想和她的親人，和小叔叔在一起。

林婉木然地起身，春桃突然抓住林婉，低聲說道：「表小姐還是休息一下吧，晚點老夫人會有安排的。」

有安排嗎？林婉看著這個認識還不到一盞茶時間的婢女，茫然不知哪裡才是自己的家，而她又將被安排飄落到何處。

宴息處郭老夫人安靜的扶在郭祭酒的膝頭，柔聲說道：「當年若不是我。。。」

「傻瓜，是我負了你，和你何干，罷了，既然芙兒不願意，強扭的瓜不甜，你去叫那孩子過來吧，怕是外間的情形她都聽見了，我有話問她，你去叫她吧。」

郭老夫人幫著夫婿把長衫整理了一番，轉身進了暖閣，見林婉一個人坐在小几旁，眼神空洞的看著白雪皚皚的院子。

不知道何時開始，又下起了雪，郭老夫人上前，抱住林婉的肩頭，柔聲說道：「好孩子，我和你外祖會給你安排個好去處的，你外祖父有話和你說，走吧。」

林婉木偶般的跟著郭老夫人，來到了宴息處，郭祭酒已經神情平靜，看著林婉說道：「你可願意去白鹿洞書院讀書？「

林婉眼神茫然輕聲問道：「為什麼？」

郭祭酒耐心解釋道：「如今此事，怕是有些根基的人家，都得了消息了，你母親也不容易，你別怪她。」

林婉打斷了外祖的話，低聲說道：「外祖父誤會我了，我是想問，為什麼聖上要這麼對祖父，這麼對我們。。。？」

郭祭酒一聲嘆息，低聲說道：「聖上已經下旨，鎮遠候意圖謀逆，貶為庶民，至於你小叔叔，原本是要發配的，但是聖上念他身有殘疾，依舊准許他住在鎮遠候府，只是府里的東西全部充沒，至於你，你外祖母求了自己的母親榮國公老夫人，力保你和此事無關，聖上雖不予追究，但是如今婚事沒有著落，怕是你再留在京城，婚事也是艱難，白鹿洞書院的山長，和我是故交，把你交給他，我也放心，那裡景色宜人，若是能遇良人，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林婉茫然的看著外祖父，去書院嗎？她只想回家，林婉輕聲說道：」我想回家，我想去送祖母最後一程，說著眼淚跟著落下。「

郭祭酒心如刀割，低聲說道：」這就讓你祖母幫你收拾東西，連夜就送你出京，以防夜長夢多，至於回家去祭拜，讓你祖母幫你安排吧，但是切忌不要逗留的太久，遇見錦衣衛的人還好說，西廠的人，可是眼裡不容沙子，一旦有了閃失，怕是再無迴旋的餘地。」

林婉一路上腦子裡都是外祖的叮嚀，懷裡抱著祖父留給她的唯一的念想，林婉只覺得前路渺茫，就在剛才，外祖母把春桃給了自己，她不知道祖母為何送給自己一個會功夫的丫鬟，但是對於母親剛剛的態度，還是讓她遍體生寒。

「小姐，侯府到了。」春桃從上車起，就改了稱呼，對林婉還如剛才在郭府那般，不冷不熱的模樣，只是在看林婉時，眼裡多了一絲相惜。

林婉沒功夫去細想，為何春桃會對自己有憐惜的情緒，她心裡惦記著小叔叔，忙下了馬車，還沒站定，身後就響起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哎呦，這不是林婉兒嗎？」

林婉只覺得晴天霹靂，身體僵直著動彈不得。

春桃眼睛微眯，悄悄挪向了林婉身邊，低聲提醒道：』小姐我們進去吧。「

身後的男子，已經快步上前，一臉嬉笑的攔在林婉的面前，小意著說道：」我讓人一直守在這裡，知道你和郭老夫人走了，我急死了，我知道你家裡出事了，如今定沒人敢娶你，他們不敢，我敢，只要你願意，我這就帶你回府。「

春桃一頭黑線，這位爺什麼人，什麼叫帶你回府，就是納妾，也沒這麼簡單的吧，更何況林婉的身份，若不是家族蒙難，還輪不到北人這般輕怠。

春桃正要開口，門口軲轆聲響動，林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剛還緊閉的大門已經開啟，四老爺雲淡風輕的看著站在石階上的林婉，笑著說道：」去給你祖父和祖母磕個頭吧。「

什麼都不問，就像是一切都盡在掌握一般，林婉緩緩抬步，身後少年急切的喊道：」你的帕子，我一直帶在身上，什麼時候，你走頭無路了，就來尋我，我定會好好待你的。「

什麼叫走投無路。。。。

春桃狠狠剜了眼身後的少年，長得看著還算清秀，怎麼就這般不會說話，不用問也是個草包，春桃在心裡，給這個桃花，直接下了結論。

林婉推著四老爺往靈堂走去，一路上兩個人都安靜極了，快到靈堂，四老爺才輕聲說道：』帕子的事，你不必擔心，小叔叔會幫你處理好的。」

「我。。」林婉想要解釋一下帕子的事情，四老爺卻是低聲說道：「剛有人給我送了封信，說你要去白鹿洞書院了，我就猜到，你會回來一趟的，剛好我也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林婉乖巧的點頭，靈堂里已經多了另外一口棺材，林婉知道，這是祖母也去了，不過幾個時辰，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府邸，竟然接連著，走了兩位老人，一想到自己沒能送祖母最後一程，林婉跪在棺材前，失聲痛哭。

四老爺眼神冰冷的看著夜空，眼神哀傷。

春桃見林婉嗓子都啞了，忙上前，四老爺低聲說道：』你去外面守著。「

春桃快速掃了眼四老爺，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這位爺不簡單。

春桃領命守在了靈堂外面，四老爺柔聲說道：」人死不能復生，這就出城吧，再晚怕是五城兵馬司的人開始巡夜了，拿著這個，若是遇到為難之事，就吹一聲這個，放心吧，小叔叔等著你回京那一日。「

回京，她還能回來嗎？

林婉看著小叔叔，送給自己的哨子，就像是小時候自己常和小叔叔一起玩的玩具一樣。

林婉低頭，四老爺親手把口哨掛在林婉的脖子上，低聲說道：」拿好你祖父留給你的匣子。「

林婉神情威震，難道祖母找來外祖母，安排了自己的將來，就是因為那個匣子，一想到匣子自己放在了馬車上，林婉不敢遲疑，忙匆忙抱了下小叔叔，低語：」等我回來。「

林婉一路往正門奔去，春桃不明所以，只好一路跟上，待上了馬車，見林婉緊緊抱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匣子，心想許是林婉的私藏，倒也沒放在心上。

車夫拿了榮國公府的帖子，一路上倒也沒人為難，只是趕夜路，林婉不要說第一次出遠門，就是這麼晚出門，還沒有護衛，也是第一次，看著身邊，沒比自己大多少的春桃，林婉有些后怕。

許是看出了林婉的緊張，春桃笑著說道：」小姐放心吧，老夫人派了王府的侍衛，都在暗處呢，沒人動了歹念還好，若是有人敢打您的主意，那我們也不介意大開殺戒，總要讓那些人知道些厲害的。「

暗處有人保護自己嗎，林婉悄悄掀開了窗紗，瞧了眼外面，夜黑如墨，林婉只覺得這無盡無際的黑夜要將自己包裹，帶向未知的遠方。

聽林婉嘆息，春桃也只當是林婉小女兒家心思，在感傷自己的身世，倒也沒放在心上，想著這一路還指不定有什麼險情，忙閉目養神，養精蓄銳了。

林婉也不管能不能看清東西，一路就這樣盯著外面，偶爾借著未化的積雪，看眼荒野，原來他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這裡她知道，已經到了潭柘寺的地界了，不知道晚上是在此留宿，還是趕路，似乎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春桃低聲說道：「還是早些到了白鹿洞書院妥當，再有兩個時辰，就能上船了，我們船上再休息。」

要坐船嗎，原來那白鹿洞書院離京城這般遠，小叔叔和她說，等她回來，她也以為自己會回來，而如今再想想，只覺得承諾不過是到不了的遠方，若是能做到，也不必承諾了。

林婉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在等待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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