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故人相見
漢末亂世,王邑這樣的太守之流比比皆是。從一方面講,他們勉強維持了地方的太平,讓不少人免於戰火的吞噬。可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們受控於世家大族,在郡中的權力幾乎是讓這些大族給架空了,面對那些橫行不法的豪族大家,他們做到的只能是一步步的妥協、退讓。
在沒有進入河東之前,呂布聽聞過王邑在河東的一些政績,那時候也較為認可王邑的這個河東太守。只是待到他進河東之後,看到了那些道路上的白骨、溝壑中的棄嬰、山間的賊匪、官府中的貪官惡吏之後,這才覺得那些所謂的政績,都只是徒有其名罷了,這也是呂布胸懷激憤的原因所在!
「公仁!」
呂布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語之後,側身看向董昭,「你立刻起草一份討伐王邑的檄文,然後將王邑的罪過一一排列清楚,然後讓下面將這檄文抄錄百遍,傳遍河東諸縣邑,我要讓河東的百姓都明白,我大軍並不是洪水猛獸,我征伐河東,也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利!」
「諾!」
董昭應道。
「還有諸位!」
呂布又掃視了一遍諸位將領,「軍紀軍法,極其之重!河東百姓為何視我等為洪水猛獸?那是王邑宣揚我軍會行劫掠之事,屠城之舉!諸位都應約束部曲,切不可違了軍法,若是讓我知曉我軍將士有擾民殘民之舉,觸犯我軍軍法的,我絕不容情!」
「諾!」
眾將盡皆肅色。
從呂布在河內明令軍法之後,所有人都明白呂布說的軍法無情,絕不是說說那麼簡單。
在嚴明軍令之後,呂布又將目光看向了荀攸,「公達,我知道征伐河東會有諸多豪強大族反抗,這也是無可厚非之事,我欲行度田之事,便應有如此預料。只是我還是想讓公達去遊說一下,我在河東只想度田,不想夷族……」
荀攸苦笑一聲,這度田和夷族又有什麼區別?這田地,可是他們的命根子!呂布才進河東,便是要行度田之事,他們怎麼會甘心和呂布合作呢。但是這也算是呂布給那些人的一些通告了,呂布的語氣中縱然沒有說想要夷族,但是荀攸絕對相信,呂布真的會做出夷族這樣的事情出來的,一念至此,荀攸應道,「攸定會將明公之意傳達給他們……」
「好!」
呂布大笑,「那便有勞公達了!」
潁川荀氏在世族中素有名望,荀攸更是荀氏子弟中最為優秀的人。讓荀攸去說服那些豪強大族,或許還真的有可能讓一些人有合作的心思。畢竟和田地相比起來,一族的傳承更為重要。河東可不是所有世家豪強都能夠如衛氏、裴氏那樣有底氣抵抗的。
……
落日的殘陽照耀在北屈的城頭上,火紅的漢旗依舊是屹立著,在漢旗的左右,又有著幾面小旗,上面寫著「徐」「破狄將軍」等旗號。
一柱香前,徐晃才攻克這座城池,在北屈長棄城而逃后,北屈尉組織城中的兵馬頑強地抵抗了徐晃大軍三日之後,在城中內應打開城門的情況下,北屈這才失陷。城破之時,北屈尉馬靖以身殉職,北屈城易主。
「賊子!」
恰在徐晃在戰後巡視城頭之際,一道怒喝聲卻陡然讓這位世之名將一驚!
「唰」「唰」「唰」
徐晃身側的幾個將校紛紛拔出帶血的劍刃,面向那道聲音的方向看去,不知是何人還敢如此大膽,竟然直呼他們的將軍為賊子。只見怒喝之人,恰是幾個讓軍士押解的賊酋,眼見這賊酋口出狂言,那些押解的甲士也是驚出一身冷汗!
一什長慌忙請罪,「此人說是將軍故舊,所以……」
徐晃目光注視在那位被押解的男子身上,他的甲胄殘破,頭髮凌亂,面色污黑,充血的雙目直瞪著徐晃,猶如嗜血的猛獸。
「大虎!」
徐晃上前幾步,略帶震驚的語氣,「你怎會在此!」
「我乃是北屈兵曹徐虎!」
那人昂頭說道。
「楊縣一別,不知多少年未曾相見……哈哈哈……」
徐晃拔出長劍,一劍便將緊縛徐虎的繩索給砍斷,他一隻手拉住徐虎的胳膊,笑道,「上天讓你我在今日相見,定要暢飲一番……」
「徐公明!」
徐虎退後幾步,冷笑一聲,「我應該叫你破狄將軍吧!兩千石的破狄將軍?我區區百石小吏,豈能和你暢飲?」
「大虎?」
徐晃的動作一下子遲滯了。
「你我情義,從你投賊之時便沒有了!你說你昔日從賊,並非本意,實屬無奈。那今日呢?你貴為兩千石的破狄將軍,卻引兵攻伐鄉土,這心中可有半分良知?」
「這……」
徐晃一時無語。
徐虎更加激憤了,「我聞呂布此賊,背信棄義之徒,兇狠好殺之輩,你今日助紂為虐,欲要助那呂賊屠我鄉民嗎!你若是還念在往日情誼上,那便不要禍害這些鄉人,要殺要剮,沖我一人而已!」
「何以至此,我何時說過要屠戮鄉民?」
徐晃苦笑,「溫侯也絕非你所說的那種人,我引兵回河東,便是為了鄉土,為了鄉中子民!」
「大動刀戈,也是為了鄉民?」
徐虎冷笑。
「以戰方能止戰!大虎,你可明白當初我為河東郡吏,卻反而去從賊?」
「為何?」
「還不是那些豪強大族橫行不法,貪官污吏殘害鄉民!這些年,多少人被逼無奈才落草為寇,多少人死於飢荒?鄉中子民,十室九空,為了活下去,只能成為那些豪強大族的徒附,可即使如此,依舊是填不飽肚子,活不下去……到頭來,那些辛苦耕作的百姓,反而還不如落草為寇!至少從賊不會受到那些豪強的欺辱,不會有那無休止地賦稅……世人皆知河東鼎鼎大名的白波賊,卻不知這白波賊中大多都是良善百姓……」
徐晃的語氣有些低沉。
只有經歷過,才會懂得。他年少時何嘗不是有一腔熱血,滿懷抱負,欲要報效朝廷?可是這世道卻讓他不得不認清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