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瘋狂魔怔
濃黑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剛剛的滿眼猩紅,沉沉的彷彿要墜下來,壓抑得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
淡漠的風凌厲地地穿梭著,將人的驚呼拋在身後。花草樹木早已戰慄起來。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陸鳴鳳輕輕的捏了捏宮玄遲的手心,柔軟的手心裡傳來溫熱的體溫,宮玄遲也察覺了她的意圖,轉頭對她溫暖的笑了笑。
發生了今天這件事兒,誰也說不清楚會不會有人把太醫宮晟的死算到宮玄遲身上來,畢竟這樣的事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有事剪不斷理還亂,儘管如今的宮玄遲已經今非昔比,不再是曾經那個能被拿捏的人了。
可是流言猛於虎,有時候人云亦云,到時候你沒有做的事都會變成你做過的事,謀權篡位著,等同於逆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宮玄遲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微妙了,若是以後他有心得了這天下,也難得人心,會成為百姓口中的亂臣賊子。
宮玄遲沒有想過讓自己置於這種處境,陸鳴鳳也不願意讓宮玄遲成為千萬人唾罵的賊人,在別人的口中變得那麼不堪。
所以,這件事一定要謹慎處理,一旦有個不妥,只怕會發生一些他們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陸鳴鳳心裡彷彿堵著一團棉花,總覺得喘不過氣來,她真的擔心。
這種擔心讓她心裡惴惴不安,越發不得安生。
外面陰天黑地,彷彿在喻示即將來臨的暴風雨,風雨飄零之際,又正值多事之秋,真是讓人心中難以言說。
陸鳴鳳整理了一下衣衫,一陣微冷的風刮過來,發一個晚春里的那種莫名涼意,像是一場即將開始的對弈剛好被拉開了帷幕。
宮玄遲下意識的擋在陸鳴鳳的身前,從臉龐上一閃而過的風便小了許多,陸鳴鳳心裡暖暖的。
很快,李公公跑了出來,對著宮玄遲恭敬的行了一個禮:「王爺,讓您久等了,皇上請您進去。」
宮玄遲轉頭看了一眼陸鳴鳳,兩人相視而笑,並肩進了宣德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面天氣不好,還是因為宣德殿的門窗都緊閉著,大殿里顯得有些陰暗晦暗莫名,還有些悶熱。
宮珏翌坐在盤繞著蟠龍的影壁前的案幾前盤腿坐著,暗淡的光線斜斜從有些泛黃的高麗窗紙里射進來。
晦暗莫名的光線籠罩著宮珏翌,他渾身都裹著暗淡的天光,彷彿是深山裡的得道高僧,此時已經圓寂般的安靜。
這讓陸鳴鳳和宮玄遲兩口子不由的相視一眼,都有些不明白宮珏翌這是怎麼了,像是一具沒有魂魄的軀體,安靜的坐在哪裡,動也不動的樣子讓人有些恐懼。
「微臣參見皇上!」
「臣婦見過皇上!」
兩人一前一後的行了禮,宮玄遲還是那樣淡漠的聲音,那樣輕飄飄的自稱著微臣,可是此微臣非彼微臣。
七年,整整七年啊,歲月如梭,光陰似箭,一切都如同老舊的影片,全都變得那麼諱莫如深,變得物是人非。
宮珏翌彷彿沒有聽到,卻抬起頭靜靜的看了一眼宮玄遲,又看了一眼陸鳴鳳,眼睛里的神色帶著深深的悲痛。
對,就是深深的悲痛,陸鳴鳳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頭也有些不忍起來,彷彿是自己導致了太子宮晟的死似的,她的心裡就憑白升起一種濃濃的愧疚和心疼。
宮玄遲則表現的冷靜的多,他目光如同小綿羊似的,絲毫沒有半分殺傷力,讓人覺得他就是個人畜無害的人。
可是實際上,只能說人不可貌相,宮玄遲並非是這樣的人,他可是數戰數捷的戰神靖親王兼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他的殺伐果斷,他的果敢無畏,他的足智多謀,都藏在外邊那層人畜無害的皮囊里,那些別人不知道的身軀深處。
這樣的宮玄遲,只有他極致的敵人才明白,也只有他們,才配看見,彷彿這是一種最高傲的歧視。
彷彿宮珏翌就不配做他的對手,陸鳴鳳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雲淡風輕嗯宮玄遲,心裡有些難以言說的感覺。
陸鳴鳳真的很擔心宮珏翌會對宮玄遲發難,畢竟出了這樣的事,首當其衝受到懷疑的就是宮玄遲。
皇上只有太子宮晟一根血脈,要知道太子宮晟一死,也就只有皇上的兄弟能夠繼承王位,天下落在誰的手裡,自然就不言而喻。
歷代為了奪嫡之爭,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可是之前陸鳴鳳知道,宮玄遲絕對沒有做過傷害太子宮晟的事。
她相信他,因為現在的宮玄遲,只要他願意天下都能被他撰在手中,可是已經七年了,他也止步於攝政王這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
只要他願意,大曆的江山早就已經易主,又怎會等到今天,等到太子宮晟薨逝,等到一切的嫌疑都指向他?
宮玄遲絕不會做這麼傻的事,可是宮珏翌望著他們夫婦倆的神情卻是充滿了悲慟,那種刻骨的悲慟彷彿是從遠古傳來的梵音,鞭打著兩人的心,在指著他們,指著他們傷害了太子宮晟。
陸鳴鳳從宮珏翌責備的眼神中,看到了滿滿的痛心,看到了滿滿的後悔和自責。
宮珏翌不相信宮玄遲,可陸鳴鳳卻心裡十分難過,她不願意她的阿遲被人質疑,做過就是做過,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人貴在行的正坐的端,若是把自己沒有做過的事強行扣在自己的頭上,任憑是誰,只怕也會叫苦不迭吧。
陸鳴鳳幾乎是怒喊出來的,聲音十分洪亮:「我們沒有做過!」
大殿里寂靜十分,針落可聞,彷彿這裡荒蕪無人,沒有人聽她講話一樣,就連剛才那種濃濃的悲憤和壓抑的氣氛都散去了許多。
宮玄遲和宮珏翌都靜靜的看著陸鳴鳳,她的臉因為憤怒而顯得紅彤彤的,任憑是誰也想不到吧,這竟然是雲璋夫人兼鳴記東家的女人。
這個樣子卻十足像個小孩子,在對自己辯解。宮玄遲明白她的心意,心裡也很是感動,聲音有些顫抖的對陸鳴鳳道:「鳴兒,別怕。」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不會有事,讓她不用害怕,陸鳴鳳對他笑了笑,便低下了頭。
宮珏翌這才從陸鳴鳳剛才的那一聲喊叫中回過神來。
他目光落在一旁雲淡風輕的宮玄遲身上,神色有些晦暗。
「你殺了我的晟兒?是不是你,你告訴我……」
宮珏翌的聲音有些顫抖,整個人都因為過於激動而顯得有些顫抖,說完了話,又漸漸的蹲在地上。
窗外雷鳴電閃,之前的那些安靜都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安靜,此時雷鳴大作,狂風驟雨突襲著,陸鳴鳳聽見外面的樹梢婆娑作響。
有竹林刮過的聲音,彷彿掃帚碰觸著泥濘的大地,發出了那種讓人壓抑的聲音。
他整個人漸漸的坐在了地上,彷彿行將就木的老者,如同秋日裡枯萎的樹枝,如同乾涸的河流……
一切有關於荒蕪的詞句,都在宮珏翌身上突顯。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這麼懦弱無能,變得這麼可憐巴巴,變得這麼卑微渺小。
或者說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只是她不了解她而已。
陸鳴鳳的心如同有涼風過境,不知是不是外面的風雨聲太嘈雜,還是自己嗯心被在涼水裡浸過,拔涼拔涼的說不出那種滋味。
可宮珏翌心裡卻浮現出了往日里的種種,他望著宮玄遲和陸鳴鳳,那雙鳳眼裡,原本應該盛這清風明月的眸子里竟然盛滿了淚水,他的一張俊臉上,淚水緩緩的落下,帶著幾分頹敗的傷感。
他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一切都開始漸漸的流逝,他越是想要把它們抓緊,它們卻流逝的越快。
像是一把沙子,讓他握得越緊,它們就越流逝的快。
好像是從遇見陸鳴鳳開始吧,那時候他成日里想要知道,他這個整日里冷冰冰,不近女色的好四弟對這個陸鳴鳳究竟是什麼態度。
他一心都要想要把這個優秀的四弟打壓下去,她幾乎不遺餘力的在做這件事,可是到了最後才發現,原來這也不過是黃粱一夢。
一切的法子都想了,也去做了,最後的結果卻是告訴她,一切都是徒勞無功,讓他不要再白費力氣。
後來,他生出想要對付宮玄遲的心思,他在離開臨安的那一夜,心裡害怕陸鳴鳳被宮玄遲先一步奪走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對於陸鳴鳳這個姿色卓絕的少女,他動心了。
他沒有經過她的允許,就……強要了她。這些彷彿都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後來他又動了要讓她貼身伺候的心思,所以他用了陸家陸鳴鳳的幾個妹妹為要挾,逼著她進了宮,逼著她作為自己的棋子。
可是後來呢?他不由痴痴的笑了,她對自己不冷不熱,雖然她並沒有說出口,可是他卻明白,自己在她心裡,不過就是有利益關係而已。
他們之間的那種關係,不過就是因為他的皇帝,而她要保護她的親人,所以不得已才做出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她懷了他的孩子,可是呢?
「哈哈哈……」
狂魔般的笑聲在大殿里回蕩著,帶著無盡的悲傷,他想起他在冷宮裡,她大著肚子種著的那些花,充滿了生命力,可是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摧毀了。
他一直都在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啊,宮珏翌不由嗤笑,自己像是一個破壞者,又像是一個嫉妒者,他竟然嫉妒她的生命活潑,嫉妒她燦爛如同春花的模樣,他竟然嫉妒一個少女……
一切都真是顯得有些好笑,一個富有江山的男子,竟然會嫉妒一個小姑娘,自己會不會是個瘋子。
宮珏翌不禁冷笑起來,又不知道是從何時,他對慕容華清深是疼愛,因為她誕下了自己的獨子宮晟。
他對她敬愛有加,走進卻恍然發現,他在慕容華清若有若無的暗示中,開始遠了那些作風優良的重臣,繁多去青睞那些讒言進獻的貪官奸臣。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小丑,在陸鳴鳳把水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越發的清晰自己是誰。
他仰天大笑,彷彿聽了世間最搞笑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來。
原來這麼多年,最愛的人也只是在利用他,不!
或許慕容華清也從來沒有愛過他,他突然站起身來,腳步虛浮的往外跑去,李公公等一眾守在外面的太監丫鬟們都急忙的追了出去。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外面狂風驟雨,傾襲的驟雨毫不留情,噼里啪啦得落在地上。
宮珏翌卻置若罔聞,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往長央宮去。
風聲,雨聲,雷鳴聲,面上不知是淚還是雨珠,他幾乎拼了命的往前跑著,此時宮珏翌的身後還跟著一眾大小太監和丫鬟婆子,宮人們惶恐不安,如今的皇上已經神志不清一般,若是他出了什麼事,回過神來,滅了自己的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所有人都在後面奔跑者追過去,可是宮珏翌再不濟也不可能隨意讓幾個太監個和宮女們輕而易舉的追上吧。
一路上,他幾乎跑丟了一隻鞋子,頭髮凌亂,衣衫盡濕。
長央宮裡,所有人彷彿都成了泥塑的一樣,獃獃的望著外面。
看見宮珏翌這樣狼狽的跑來,卻也是絲毫不動的站在那裡,宮珏翌則不管不顧的跑了進去。
四周都掛著白布,凄慘蕭瑟的場景讓人見了心中荒蕪,諾大的宮殿里,安靜的針落可聞。
妝台前,坐著一個女子,她長長的秀髮隨意的披散在身後,隨意的讓人無法把她和皇貴妃這個令人尊敬的名字掛鉤。
宮珏翌卻突然愣住了,他忽然彷彿回到了七年前,他看見的陸鳴鳳,當時她也是這副樣子。
披著頭髮,安靜的坐在哪裡,屋子裡也是這麼暗淡的天光。一切都是驚人的想似,這讓宮珏翌把之前到這裡想要說的話都拋到了腦後。
只是他究竟萬一怎麼做,究竟要怎麼做呢?這一幕幕場景如同是僧人在念咒一般,讓心中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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