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投石問路

?與其跟糊塗的人吃飯，不如跟聰明的人背石頭。

——維吾爾族諺語

1220年，花剌子模帝國的首都撒馬爾罕。

一天的傍晚，艾哈邁德叔叔來到了位於老城的阿里家。他與阿里的父母互致問候，然後脫掉了套鞋，一腳跨上低矮的土炕，盤腿坐在鋪著天藍底色綉著葡萄蔓兒花紋的毛毯上，一邊慢悠悠地品嘗著放了杏仁和葡萄乾的美味抓飯，喝著濃釅的茶水，一邊向大家講起了時政新聞：

「曾經建立過大漢王朝和大唐王朝的東方大地上目前主要有3個國家：東北方是女真人建立的金國，西北方是党項人建立的大白高國（即西夏），南方是漢人建立的南方宋國。

白高國的西方是回鶻人建立的喀喇汗國和契丹人建立的喀喇契丹（即西遼）,再向西就是我們偉大的國家花刺子模了。

正當我國與喀喇契丹以及我們的近親突厥人建立的古爾王國互相混戰的時候，東方的一位大英雄成吉思汗完成了大草原上民族各部落的統一，在黑龍江上游的鄂倫河畔正式建立了大蒙古國，打破了東方三國鼎立的局面。

其實，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國與我國的領土並不接壤，中間隔著兩三個國家呢。你們聽明白了嗎？」

阿里的爸爸回答道：「明白呢。中間隔著大白高國、喀喇契丹和喀剌汗國。」

艾哈邁德叔叔呷了一口茶水，接著說道：

「由於白高國佔據了北方蠻族入侵中原的通道——黑水城，控制著河套與河西走廊地區的財富，擋住了大蒙古國擷取財富的門道。因此，大蒙古國在漠北崛起以後一直把白高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乾脆把它作為自己的練兵場，不斷地派遣新兵前去襲擾，實地演練蒙古部隊的戰鬥力。

當時，大蒙古國與金國存在著世代的仇恨，因此保持著很深的敵意，千方百計地想脫離金國的控制。

基於當時的金國國力十分強大，成吉思汗在統一大草原部落的時候竭力避免同女真人撕破臉面，而是將首先控制河套與河西走廊的白高國作為了征服的目標。

成吉思汗聰慧睿智，很快用武力和計謀拆散了金國和白高國的同盟，避免自己在攻打金國的時候兩面受敵。

成吉思汗派遣了一批又一批的蒙古軍隊去攻擊白高國。

白高國看到蒙古人總是欺負自己，只好委屈地向過去的盟友金國請求支援。

金國皇帝的肚量狹窄，眼光更是短淺，既沒有唇亡齒寒的危機感，也沒有兔死狐悲的情懷，不但不救助故友白高國，反而還以鄰國遭到攻擊為樂趣，坐在自己的家裡看熱鬧。

金國皇帝的做法給成吉思汗吃了定心丸。他正式決定放手讓蒙古軍隊攻打白高國。

我國與喀喇契丹在怛羅斯（今哈薩克的塔拉斯）展開大決戰的同時，蒙古人也在東方取得了第一次對白高國的戰爭勝利。

這個党項人原來是羌人的一支，以前特別講究義氣和道義，但是，後來改變了秉性，變得非常的勢力，開始喜歡察言觀色、攀龍附鳳，竭盡全力巴結鄰國中的強國。如今看到大蒙古國氣勢非凡，不僅立刻背叛了宗主國金國，迅速地投靠了蒙古人，而且轉過頭來發動了與金國之間長達十多年的戰爭。

自古以來，兩強相爭，第三國得利啊。

白高國和金國這兩個國家舉全國之力鬥來鬥去，互相削弱對方的實力，導致老百姓們怨聲載道，埋下了無數個危機和陰謀。

白高國投靠大蒙古國、對抗金國的策略並沒有給它帶來任何好處，反而讓蒙古人對它的可信度和忠誠度大打折扣。

變節者歷來沒有好下場。這是亘古不變的至理名言啊。

1205年到1209年，大蒙古國先後三次發兵攻打白高國，目的就是警告白高國不得背叛蒙古，不要偷空投向金國的懷抱里，趁火打劫。

消除了白高國這個後顧之憂以後，成吉思汗明確昭示天下：大蒙古國與金國徹底斷交，蒙古人從此與女真人毫無關係。

攻打金國的號角正式吹響了。

1211年，成吉思汗發動了對金國的大規模戰爭。

蒙古大軍在野狐嶺（今河北省張北縣與萬全縣交界處）大破40萬的金國軍隊，隨後攻入漢地中原，到處掠奪財物，最後還包圍了金國的首都中都（今北京）。

雖然包圍了金國的首都，但是，蒙古人擅長在草原上騎馬打仗，對城牆堅實的城市無從下手，只好掉頭悻悻地返回了。

女真人雖然躲過了一劫，因為定居中原漢化很久了，北方民族的野性蕩然無存，眼看自己無力阻擋飛奔南下的蒙古人，只好選擇了躲閃和避讓，把首都從長城腳下的中都遷往黃河之畔的南京（今河南省開封）。

第二年，蒙古人終於學會了攻打城市的戰術，一舉攻破中都，席捲了整個北方平原和山西高原，繼續南下的勢頭不可阻擋。

自古以來，翻越阿爾泰山脈向西方滲透一直是蒙古高原上游牧民族的一條自然擴張之路。曾經的匈奴帝國、柔然帝國、突厥帝國、回鶻帝國都是這樣做的。突厥帝國甚至一路擴張到了伊朗高原和興都庫什山脈的邊緣，開啟了我們這裡的突厥化進程，把我們東伊朗民族的血統、語言和風俗習慣改變了很多啊。咱們的祖上也混雜了突厥的血統。

當年如狼似虎的白高國在腐敗之下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儘管白高國的國王是一個治國之才，但是，他仍然挽不回了國家覆滅的命運。更為可笑的是，他竟然打算趁著成吉思汗西征之際攻擊蒙古本部，不料這個機密很快就泄露出去了。

白高國不但喪失了左右逢源的投機性，而且梗著脖頸就是不肯派兵幫助大蒙古國西征喀喇契丹，更是觸怒了成吉思汗的龍顏。

1217年，成吉思汗派遣數萬人的蒙古大軍發動了第四次討伐白高國的戰爭，對它實行了嚴厲的懲罰，使它一蹶不振，氣若遊絲。

制服了不聽話的白高國，勢如破竹的蒙古人一方面乘勝南下攻打金國，一方面又覬覦我們這裡的土地和財富。

那麼，為什麼蒙古人突然停止南攻將視線轉向西方了呢？

萬事皆有因。那是因為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做出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決定，直接暴露了我們與大蒙古國各自若隱若現的最終意圖——稱霸世界。

我們的國家不僅一統阿姆河、錫爾河流域和伊朗高原的各個國家，而且壟斷了傳統的東西方貿易通道。

蒙古人期望通過和我國建立順暢的貿易夥伴關係，把他們從東方掠奪的那些奢侈物品通過我國中轉運輸到歐洲國家去，獲得成倍的利潤強國富民，實現統治全世界的目標。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在取得節節勝利之後也是雄心勃勃，一心謀划討伐雄踞東方的大蒙古國，把我國的疆土拓展到遙遠的東方，直接獲取那裡的絲綢、茶葉、陶瓷等等。

於是，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派出了一個以經商為名的龐大使團，千里迢迢地前往大蒙古國刺探軍事情報。

成吉思汗盛情款待了我國的使團。他在之前對我國了解很少，正在計劃摸清我國的底數。他通過與使團的交談才了解到我國的基本國情，認為我國完全可以成為大蒙古國目前換取香料、毛織品、寶石和各種日用品的貿易夥伴，等到大蒙古國更為強大的時候再來吞併花剌子模帝國。

成吉思汗熱情地請使團的團長轉告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朕是東方的統治者，你就是西方的統治者。讓我們雙方永遠保持友好關係，讓商人們自由往來。這對我們兩國都有好處。

成吉思汗顯示了極大的誠意，下旨准許我國的商人們到大蒙古國的各個地區進行貿易活動。

我國那些名為商人實為間諜的探子便開始在大草原上到處走動，收集各方面的情報，不斷秘密地送回國內。

蒙古人不是白痴，也在心底里打著我們國家的主意。

喀喇契丹控制楚河河谷和塔里木盆地，橫亘在大蒙古國和我們國家之間。契丹人經常阻斷東西方的商路，影響了蒙古人的貿易。喀喇契丹的君主如今也不是真正的契丹人，而是篡奪了契丹王位的、也是蒙古人當年在草原上的主要對手乃蠻部落的王子屈出律。

成吉思汗決定首先遠征喀喇契丹，清除我們兩國之間的貿易屏障，與我國進行直接地接觸，藉機可以消滅昔日的仇敵。

1217年，成吉思汗命令大將哲別率領2萬人的蒙古鐵騎向喀喇契丹進軍。

一時間，通往西域的大道上戰馬嘶鳴，煙塵滾滾，遮天蔽日。

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啊。這時候的喀喇契丹已經從高大威猛的駱駝變成了溫順的小羊羔。

大蒙古國的鐵騎沒有花費多大功夫掃蕩了整個喀喇契丹。作為侵略者的蒙古人不僅沒有得到喀喇契丹人民的大力反抗，居然因為採取寬容的民族宗教政策得到了人民的擁戴。

孤家寡人屈出律倉皇之中逃亡到外地，被那裡的老百姓活捉，作為戰利品交給哲別就地處死了。曾經稱霸中亞的喀喇契丹滅亡了。它的國土因此成為了大蒙古國的領土。從此，大蒙古國的西部疆域與我們國家的領土直接接壤了。兩隻老虎就這樣擠在了一個籠子里。

1218年春天，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在布哈拉的宮殿里接見了大蒙古國派來的使團，閱讀了成吉思汗帶來的親筆書信。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接受了成吉思汗提出的和平共處、互通貿易的提議，同意兩國建立睦鄰友好的關係，並且保證兩國商人通商貿易的安全。

接下來，雙方正式締結了書面和約。

當天晚上，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帶著國防大臣伊斯瑪儀和我，單獨召見了大蒙古國使團的團長馬哈茂德。

馬哈茂德從前是我們花剌子模帝國的臣民，後來輾轉到東方經商，因為精通蒙古語和花剌子模語被成吉思汗聘為大蒙古國的使者。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拿出一個價值連城的寶石手鐲，意味深長地對馬哈茂德說道：『阿姆河再長也有自己的源頭，大蒙古國再好也不如祖國親睦。這副珍貴的寶石手鐲贈予你留作紀念吧，讓你永遠銘記祖國的溫暖。』

馬哈茂德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說道：『山峰再高也不會忘記大地的根基，小民雖然貴為大蒙古國使團的團長，也不會忘記母國的恩澤和哺育。小民未曾為母國出過沙粒一般大小的力量，心中一直愧疚不已。今天，尊敬的陛下卻贈予珍貴的手鐲，小民定當永記恩情，以身許國報國。』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微笑著說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只是你返回東方以後，將蒙古軍隊的動向及時向母國回饋，我今後定會賞給你一座美麗的城市和成群的美女。』

馬哈茂德誠惶誠恐，趕緊用雙手接過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遞去的寶石手鐲，虔敬地向他深深地鞠躬，然後抬起頭來堅決地表示道：『小民願意為母國盡忠效力，死而後已。』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送走了大蒙古國的使團以後，馬上組織軍事參謀加緊策劃，確保我們的國家在分享喀喇契丹的利益方面走在大蒙古國的前面。

很快，我們的國王調集了全國的精銳部隊，親自率領他們趁著時局混亂搶佔剛剛滅亡的喀喇契丹的國土。」

阿里說道：「三哥阿尤布就是跟著我們的國王摩阿拉丁?摩訶末去那裡的。」

艾哈邁德叔叔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中指、無名指合攏，捏了一撮抓飯準備吃下去。

阿里的母親趕緊勸阻道：「抓飯已經涼了。我去熱一下再吃吧。」

艾哈邁德叔叔鬆開了手指，指間的抓飯滑落到銀色的盤子里。

他長嘆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兩強相遇，豈能相讓？誰都知道一山難容二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