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想不起來
還有幾天。
就快好了。
柳絮看著老爺子與墨白的書信來往,心底感慨萬分。
五十多歲的她,竟然不如一個剛成年的姑娘通透得多。
世人皆笑,愚公移山,不過是神話的故事,卻也在背後蘊涵著勞動的人民面對困難的決心。
顧洛寒被自己傷透了心,柳絮不是不明白。
年輕的時候誰都會犯錯誤,但是也不該什麼都拿年輕的時候當借口。
「老頭子。」柳絮嘆了口氣,「依照小墨的意思是,洛寒屬於後者?」
送衣服送飯,顯然不能夠打動顧洛寒,不過還是得讓他從內而外感受到家庭里的溫暖。
「小柳。」顧建業收起信,布滿老年斑的手握住柳絮,「前些日子,你的身子才剛剛恢復,注意多休息才是。」
日子得需從長計議。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
秋高氣爽。
整整一個月,錢笑笑都會看到柳絮來找顧洛寒。
在從雷柏川那兒,聽到顧洛寒的消息后,她就開始站在顧洛寒的那一面。
人呢。
細細想來,其實都是憐憫心,左右著思想。
「你這個人怎麼跟個狗皮膏藥似的!」
某天,錢笑笑終於忍不住,她指著柳絮道,「顧醫生都說了不見你,你怎麼還來。」
這些日子,來的人只有柳絮,顧建業並沒有來。
興許是兩人達成了某項協議。
不來也好。
錢笑笑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在意顧洛寒。
她知道顧醫生先前處了個對象,雷柏川說似乎因為家長不同意,就沒能在一起。
本來這是人家的事情,不應當她去操心,可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最近總是很在意顧醫生的看法。
「他不見是他的事,與我不來,是兩碼事。」
柳絮講完這句話以後,就沒在回複錢笑笑。
她看得出,這個丫頭片子正直,有什麼說什麼,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缺點。
不像上次那姑娘,看中的只是顧家在蘭城的地位。
這位姓錢的姑娘,心裡頭也有老二,不過當事人,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心。
手術過後,顧洛寒就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柳絮。
「你小媽,這次應該是真心想要悔改。」雷柏川順著顧洛寒的視線看過去。
顧洛寒沒有說話。
他轉過身,淡然地坐在辦公桌上,轉著手裡的鋼筆。
自己與大哥不一樣,大哥跟爸沒有關係血緣關係,又很早去基地。
因此大哥能夠在幾千公裡外的海城,自己獨立門戶。
顧洛寒雖然搬離了大院,卻還是與顧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最近,書記已經找自己談了許多的話,首先讓他解決掉家庭的問題,不然柳絮的行為極其容易影響醫院的聲譽。
看來,的確該做個了斷了。
臨近中午,顧洛寒跟雷柏川去食堂打飯。
聽到有人在隔壁桌低聲議論著敏感的話題,自己剛落座,錢笑笑端著飯,坐在雷柏川的對面,與顧洛寒挨在一起。
「顧醫生。」
錢笑笑像是有什麼喜事,她用湯匙含了口米飯並說道,「以後,你再也不用為你小媽的事情發愁了。」
「?」
顧洛寒凝著眉毛,顯然不知道錢笑笑的意思。
「錢護士。」
對於她的話題,雷柏川倒是很感興趣。
其實他真心想讓自己的好兄弟能夠找到個對的人,也能夠治癒他童年的傷痛。
「你什麼時候跟洛寒的小媽,有的交集?」
錢笑笑抿著唇,把自己怎麼「逼走」柳絮那個老巫婆的壯舉,眉飛色舞地形容了一遍。
「洛寒。」雷柏川用胳膊肘搗了搗顧洛寒,「錢護士辦事可以啊。」
顧洛寒端起碟子,冷聲道:「我有事先走了。」
「哎。」
錢笑笑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做錯了什麼,惹到這尊大佛了?
「顧醫生。」她拉著顧洛寒的左臂,攔去他的去路,「一般人遇見這種事,怎麼也會開口言謝吧。」
「我求著你做這些了?」
錢笑笑的臉蹭一下紅了。
「我的事,以後你少管。」
看著顧洛寒連走都要冒著寒氣,雷柏川搖了搖頭,安慰著錢笑笑,「小錢同志。你也別往心裡去,洛寒最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又怎麼樣。
錢笑笑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她要是再多此一舉幫助顧洛寒,她就跟顧洛寒的姓。
走出食堂。
顧洛寒回辦公室的路上,眼神無意瞄到門口。
柳絮已經不在哪裡。
他早就知道,那人只不過是在做戲,還不知道圖什麼。
只是為什麼心裡空落落的。
算了。
以後顧家,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微風涼涼。
墨白哈著氣,懷孕才兩個月,她本就體型偏瘦,因此並不顯懷。
宿管的大媽,也已經習慣了每周收到來自海城的信件。
她剛上完課,打完飯,回宿舍準備休息。
「哎。」剛走到樓上,宿管大媽叫住墨白,「小墨,有你的信。」
班長跟自己是住在同間宿舍,打她知道墨涼的愛人是那顧離城,與墨白更親近了。
談起這位英雄,可是偷偷俘獲不少蘭城與海城少女們的心呢。
「你家顧侯,又給你來信了?」
班長小方從外面回來,碰上墨白正在那兒拆信。
「嗯。」
墨白紅著臉,她小心翼翼地拆著信封。
「嵐。
算著日子,香山的楓葉,已經紅了。我很想與你,一起看此風景。
近日,海城發生了許多的事,我若是一件件都說給你聽,那便是十天半月也說不完的。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一共百餘日不相見,籠統去算,足足過去了三百個秋啊。
我恨不得立刻飛到你的身邊,好好化了這相思之苦!
天氣已然轉涼,京城又是多為乾燥的。
你要記得保暖,記得多喝熱水。
在陽光充沛的日子裡,也要注意加強鍛煉。
近日雖提倡著節儉的作風,也不要對自己過於苛刻。
我這裡,還有十三元一角四分錢。
你若是生活費不夠用,拍份加急的電報,我再寄過來些。
家中一切都好。
我亦好。
勿念。」
小方念完顧維安的信以後,墨白的臉得更厲害了。
說實在話,即便兩個人分開,能夠彼此惦念著彼此,真是件幸福的事。
「505墨白。」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拍門聲,有道女聲說:「你家裡給你來電話。」
小方跟墨白調侃著:「說不定是你家顧侯,快去吧。」
墨白都沒顧上吃飯,她急沖沖地走下樓,真以為是顧維安的電話。
「喂。」她走宿舍樓底下,拿起手搖電話。
「小墨。」聽筒那頭傳來柳絮的聲音:「我是小媽。」
看樣子,事情似乎並沒有進行的很順利。
待細細聽柳絮講完最近發生的事情后,墨白應下了柳絮的請求。
次日。
她跟學校里告假,去醫院裡產檢,順道去了顧洛寒那兒。
「小嫂嫂。」
顧洛寒見到墨白,心情才稍微好了許多,「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問過後,他倒是覺得有些唐突,畢竟來醫院的人大都是看望生病的和自己生病的。
「是不是身體出現了什麼異常?」
墨白將手裡的報告單遞給顧洛寒。
男人欣喜著:「你懷孕了?」
門外經過的錢笑笑,剛好聽到顧洛寒與墨白的對話。
她先前還同情顧洛寒的遭遇,現在倒是有些後悔了。
錢笑笑不是有意聽牆角的,她不過是氣不過顧洛寒的作風問題。
明明已經有了懷孕的老婆,卻還在醫院交女朋友,簡直就是……
就是人渣嘛!
她推開門,拉著墨白的手腕,「同志!你快跟我走。遠離這個渣—男!」
最後兩個字兒,被錢笑笑咬的很重。
墨白看著錢笑笑,又看著顧洛寒,噗笑出聲來。
「錢笑笑同志!」
顧洛寒生氣的樣子,竟然在錢笑笑的瞳孔里都有點帥氣啊。
但是他是個渣男!
錢笑笑強迫自己不要犯花痴,她冷冰冰地對著顧洛寒說:「顧洛寒同志!我現在嚴肅地告訴你,你應當跟這位女同志把過去的感情交代清楚!」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錢笑笑想不透。
每當自己覺得顧洛寒很壞的時候,偏偏讓人同情;每當自己覺得顧洛寒讓人同情的時候,他偏偏又做出讓人覺得不可饒恕的事情。
「顧二哥。」
墨白笑起來的樣子,連錢笑笑一個女孩子都看著心動。
說實在的,錢笑笑弄不明白自己為何心裡酸酸的。
「這周末,我學校放例假,你跟我一起回顧家可好?」
顧家?
錢笑笑疑惑著看著墨白。
「小嫂嫂。」
當著錢笑笑的面,顧洛寒不好表露什麼。
「我知道很多傷口,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因為某些小細節就被治癒。但是若是一個人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錯了的時候,我們也要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墨白悄悄地掙脫錢笑笑的手,她輕撫著自己的小腹,「就當是為了你未出世的小侄子和小侄女,顧家的安寧已經不能夠再被瓦解了。」
錢笑笑在墨白走以後,才明白自己搞了多大的烏龍。
「顧醫生。」
她垂著頭,等待著顧洛寒的毒舌發落。
「渣男?」
顧洛寒將手裡轉著的鋼筆,啪嗒用掌心拍在桌子上。
「錢笑笑同志。」他看到她紅紅的眼圈,最終還是溫柔道,「你知不知道,現在這個時期,冒進是多麼不理智的行徑。」
小護士不敢多言。
事後倒是學習了柳絮的精神,自己每天從家裡做飯給顧洛寒稍過去,久而久之醫院便開始傳兩個人的事。
「顧醫生。」
錢笑笑最近一直躲著顧洛寒,就是為了防止被其他同事誤會。
「真的對不起。」她就像個犯了錯事的小奶狗,「我沒想過事情會是這樣。」
顧洛寒慢條斯理地吃著錢笑笑送來的飯。
「傳言里說你已經嫁給了我,可惜我們之間還差一個證明,你覺得呢?」
錢笑笑抬起下巴,她錯愕地看著顧洛寒,無法消化他這句話的意思。
「笑笑。」
顧洛寒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其實他對錢笑笑,並非是沒有感覺,只是拿捏不住女方對自己想法,才一直拖沓到現在。
「儘管你平日里很聒噪,辦事情又不經過大腦,很大條。」
顧洛寒細數著錢笑笑的優點和缺點,「但是,你願意跟著我共同組建家庭嗎?」
錢笑笑的臉蹭噌噌得紅了,她以手遮面,不敢看顧洛寒。
「不管外人的嘴巴如何說,且問你心裡如何想。」
錢笑笑應下了顧洛寒。
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也因為戀愛,顧洛寒飽經風霜的心,漸漸地把過往都丟在了塵埃里。
墨白再次見到顧洛美,是周五她下課的時候,有人對她說,有個自稱是她親戚的姐姐,來尋她。
走出校門口,顧洛美比起上次在顧家見到的時候,黑瘦了許多。
卻也少了身上的那些芒刺。
「不知道二哥今天能不能回來。」
如顧洛美這般沒心沒肺的人,如今也開始學會為顧家操心。
墨白勾起唇,「如果不回來,我們可以一起去他那裡,當面表決心。」
「老實說。」顧洛美的眸子里閃過些許的哀傷,「當時還小,不太明白,其實自己才是母親傷害二哥的罪魁禍首。」
她絕非是為柳絮洗白什麼。
做了晚娘的人,往往就怕上任留下的孩子,對自己生的孩子造成威脅。
何況,顧洛寒是個男孩,而顧洛美是個女孩。
不說放在古代男子繼承大統那麼誇張,但是顧家親生的兒子這個身份,總是讓柳絮覺得顧建業倒時會偏心眼。
「很多時候,我們看似無心的動作,其實對別人,都能造成一輩子無法明滅的影響。」
墨白的話,顧洛美明白了七八分。
臨近三合村,顧洛美忽然幽幽道,「墨涼。對不起。」
為了曾經那些不懂事。
為了自己不如她想得周到。
「我不接受呢。」
墨白轉身,對上顧洛美驚慌失措地眸子,「如果是你二哥,肯定會這樣說。」
其實,往往是在意的人,在傷害自己的時候,才會表現得不能夠被寬恕。
如墨白這種,之前並沒有把柳絮母子使得那些小伎倆放下眼裡,自然便不會覺得有什麼。
「小嫂嫂。」
一記熟悉的男聲,顧洛美回過臉,把剛剛墨白沒有接受自己道歉的話,先藏在內心深處。
「二哥。」
真沒想到顧洛寒能回來。
還帶著一個陌生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