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蘇家(7)
涼伊躺在床上已經好多天了,她沒什麼心思去和任何人打交道,她這次很聽話,不去摻和蘇家的事,她等著就好,蘇家快要完了。她所要做的,是靜靜等著,蘇哲死去。而她一直都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只是她一直在動搖,因為蘇白。
她說不清愛是什麼,大概也是自私的。
蘇白回了蘇宅,隱約覺得一些事情在脫離控制。
蘇哲四肢無力,被人攥著腳從書房內拖出來,他看著走在前頭的人,咬了咬牙,聲音略有些含糊,但咬字還是非常清楚,沖著他的後腦勺,幾乎是用了吃奶的勁,罵道:「你這個畜生。」
對方只回頭沖著他輕輕一笑,對於他的辱罵置若罔聞,只拖著他走向了樓梯口,此時此刻,老宅里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可怕,傭人都忙碌著自己的事情,誰都沒有注意到屋內的一切,行至樓梯前,他停住了腳步,鬆開了握著蘇哲腳踝的手,彎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輕輕鬆鬆就將人拉了起來,湊到他的耳側,低聲說:「你說的對,我是畜生。」
「你連畜生都不如!」蘇哲瞪著他,還呸了一聲。
他也不惱,目光在這一張老臉上逡巡了許久,唇角微微一挑,「沒關係,反正你也快死了,想罵就罵吧,我原諒你。」
「你敢!你真當警察不會抓你嗎?等你背後的人把你剔除了,看你怎麼辦!」
他嘖嘖了兩聲,帶著手套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顎,用力的晃了晃,說:「老頭,有這個時間不如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他說著抬手看了看錶,眉心蹙了蹙,嘆口氣,搖了搖頭,「不好意思,你沒時間了。」
蘇哲剛一張嘴,只感覺到身後一股力氣,他根本沒有半點力氣反抗,隻眼睜睜的看著那大理石台階瞬間到了眼前,整個人不停的往下滾,腦袋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台階上,視線模糊,最後仰躺在了樓梯的盡頭。他感覺到渾身都疼,特別是腦袋,他緩緩的抬手抵在了台階上,想要起來。站在樓梯上端的人,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無謂的掙扎,低垂著眼帘,眼中滿是不屑。見著他翻過身子,打算往外爬的樣子,他才挑了一下唇角,緩緩的一步步的往下,還輕輕的哼起了小調。
蘇哲還沒怎麼爬,他已經走下了最後一個台階,彎身蹲了下來,一把揪住了他的頭髮,猛地扯了回來,左右看了看他,笑道:「命真硬,這腦袋頭開花了,竟然還想著跑,往哪兒跑啊?」
「你……」
最終蘇哲也沒有說完這句話,太陽穴重重的撞在了台階上,一下就沒了聲音,一雙眼睛睜的老大,深褐色的眼眸里倒影著他的臉,笑的十分詭異。
「你也算死的瞑目了,起碼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不是嗎?你等等啊,很快,我就會送你的家人下來陪你了。」他笑著,又給他稍稍理了理頭髮,合上了他的眼睛,站了起來,輕鬆的上了樓,一次都沒有回頭。
蘇白的車子停在老宅門口的時候,天色微暗,沒什麼光,好像沒人似得。他過去摁了一下門鈴,等了一會沒人開,過了一會他才拿出鑰匙開門進去,李媽居然不在,進了主宅,他伸手開了玄關處的燈,換了鞋子,叫了一聲,沒人回應。
他便往樓梯口走過去,等走近了才發覺不對,這空氣里有一股血腥味,並且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過去仔細一看,才知道竟然是蘇哲!他愣了一下,整個人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喉嚨發緊,緩緩開口,叫了一聲,「爸?」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蘇白一直沒有蹲下身子,直到這個看起來好像沒了氣息的人,垂在一側的手,微微動了動,然後慢慢的移動過來,揪住了他的褲腿,輕輕的扯了一下。嘴巴好像動了動,但蘇白什麼都沒聽到,當他再次扯他褲腳,蘇白才迅速的蹲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他的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默了好一會,聲音略有些發顫的又叫了一聲,「爸?」
這時,蘇哲緩緩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嘴巴似乎又動了動,可聲音很輕,輕的蘇白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下一刻,蘇白一下雙膝跪地,將蘇哲抱了起來,喉結滾動了一下,問:「怎麼回事?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蘇一諾?」
說完最後三個字,蘇哲似乎有些激動,整個身子顫動了一下,捏著蘇白的手更是緊了緊,嘴巴又動了動,可蘇白只聽到嗡嗡聲,至於他在說什麼,依舊含糊。蘇白迅速的低頭,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說:「您說什麼,您再說一遍!」
「他是……他在魂魄園……蘇……」
此話一出,蘇白整個人動了一下,卻被蘇哲拉住了衣領,似乎還有話要說,隨即,便聽到他一字一句的說:「你的媽媽……對……不……」最後一個字沒有說出來,蘇哲揪著他衣領的手就鬆開了,他是死撐了這一口氣,一在等著他來。然而,一口氣終究是太短了。
蘇哲還來不及反應,老宅內的燈忽然大亮,緊接著就響起了一陣尖叫聲。他一回頭,看到的是李媽,還有跟著進來的涼伊。蘇白的目光與涼伊相撞,他的目光看起來冷靜而又淡然,竟是找不出一絲慌亂,連悲傷都沒有。他的手上染著血跡,幾個人就這樣面面相覷的對視著。
涼伊微微瞠目,腳步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涼伊腦子紊亂了一分鐘左右,迅速的揪住了李媽的手臂,說:「快!快打120!別傻乎乎站著了!」
李媽被她這麼一叫喚,也迅速的回過神來,在原地轉了一圈,宋燦撥通了電話,直接將手機塞進了她的手心裡,說:「告訴他們地址,快!」
李媽愣了愣,一臉慘白,將手機舉到耳邊,機械般的報上了地址。
過了一會,外頭傳來了汽車聲,沒一會,蘇一諾就從外頭進來,見著他們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然後緩步的走了過去,問:「怎麼了?」
蘇一諾回頭看了涼伊一眼,又猛然回頭看向了蘇白,抬手指著蘇白,說:「這件事最好是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蘇白,你要蘇氏,沒人和你搶,你也得到了,你的心怎麼這麼狠!」他說著,便彎身吃力的將蘇哲抱了起來,大步的出了別墅大門,並交代李媽,「李媽,請你聯繫一下蘇家的長輩,告訴他們蘇伯出事了。」
說完,他就出了主宅的門,直奔車庫。
李媽現在整個都木木的,驚魂未定,但還是跑到了客廳開始拿起座機打電話。涼伊深深的看了蘇白一眼,抿了抿唇,同樣轉身追了出去。他的眼神極沉,臉上冷的沒有半分表情,回頭往樓上看了一眼,但這種時候還是跟了出去。
人送到醫院的時候,早就已經斷氣了,醫院還是做了心肺復甦,但依舊無效。醫生出來,沖著他們搖了搖頭,緊接著裡面的護士都出來了,顯然已經是救不活了,蘇一諾連連後腿了幾步,整個人像是受到了什麼沉重的打擊,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節哀順變。」他沒有絲毫動靜,等醫生護士走了,他才慢慢的進了急救室,獨自一個人立在檯子邊上。涼伊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同樣眼裡也沒有同情二字,只有颼颼涼意。
蘇家的人來的人快,大伯先到,見著蘇白衣袖上的血跡,斂眉,又看了看站在急救室門口的涼伊,臉色白了一分,「人怎麼樣了?」
蘇白微垂著頭,輕搖了一下頭,說:「走了。」這顯然算是一個晴天霹靂,周慧身形微動,所幸後面跟來的蘇澈及時將她扶住,並質問蘇白,「二哥身體向來都好,這剛保外,怎麼會出事?」
「不知道,我去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地上了。」蘇白如實回答。
「躺在地上?什麼意思?」他反問,有些不明白。
「躺在樓梯邊上,應該是摔下來了。」
正說著,蘇家幾個當家的都來了,原本安靜的走道上,變得熙熙攘攘,每個來的人都在問蘇白髮生了什麼事,這人怎麼說沒就沒了,畢竟人才從警局保出來,這確實是太突然了,蘇白倒是十分淡定,他們問什麼,他都回答,態度平和,沒有絲毫不耐的跡象。
這時,急救室的蘇一諾忽然沖了出來,涼伊本來站在門口,這人忽然衝出來,她避不開,就被重重的撞了一下。真是難得看到蘇一諾發怒的樣子,只見他衝過人群,一把揪住了蘇白的衣服領子,說:「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死!摔下來,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斷氣嗎?為什麼不打急救電話!不久前,這人還好好的,給我打電話,讓提早來家裡處理一點事。怎麼這麼一會功夫,二伯就成這樣了。」
蘇白冷著臉看著他,伸手握住了蘇一諾的手,用力的扯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還有,你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什麼意思都沒有,我就想知道,二伯他為什麼會無端端摔下樓梯!」
「這不該問我,我到的時候,他就已經躺在地上了。」
蘇一諾笑了笑,說:「最好是這樣。」其他人立在一旁,視線在他們兩個之間轉來轉去,現在這裡蘇澈最大,他上前走了一步,說:「你們兩個,誰能夠將這件事完完整整的跟我說一遍?」
蘇一諾退了一步,指了指蘇白,說:「我到的時候,蘇白早就到了,他應該最清楚。」
蘇白說:「剛剛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說了,我到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那裡了,頭上全是血,當時他還有最後一口氣,跟我說了句話。」
「什麼?」
蘇白側頭看了蘇一諾眼,對方依舊淡定,目光毫不畏懼的迎向他,像個極其坦蕩的人。他說:「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的名字。大哥。」頓時,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蘇一諾的身上,蘇一諾冷然一笑,眉梢輕挑了一下,「然後呢?他告訴你是我把他弄成這樣的是這樣嗎?」
蘇白的目光深了幾分,自是沒有說任何一句話,搖了搖頭,說:「他沒有說完,所以我也不能妄下定論。」
話音未落,蘇一諾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一雙眼睛紅彤彤的,一臉失望的看著他,「行,那你報警吧。沒了二伯,沒了我,就再沒有人能夠阻礙你了!從今以後蘇氏就是你的了,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你明知道我不會跟你爭,為了利益你竟然能下這樣的狠手!」他呵呵的笑著,片刻之後,才收斂了笑容,轉身面向了蘇白,抬起了雙手,直視他的眼睛,說:「來吧,請送我去警局。。」
蘇白倒是不慌,掃開了他的手,「用不著這麼快就潑我髒水,有證據我一定會把你送進警局。」
這件事暫時擱置,蘇哲的死比較麻煩,近期蘇氏的事比較多,這調查中的人死必定是有所動蕩的。這件事得暫時封鎖消息,讓公關部的人做好充分的準備,最重要的是必須有個人,來全面控制,否則的話一定會亂。
蘇白跟傭人一塊去收拾東西,蘇一諾則不動聲色的站到了涼伊的身側,低聲問:「去那邊坐坐,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不用一直站著。」
涼伊側頭看了他一眼,餘光正好看到從樓上下來的蘇澈,目光變得不善,冷哼了一聲,說:「不用你假好心。」
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冷,手上還拿著什麼東西,他幾乎是徑直走到蘇白面前的,將手裡的一份文件舉到了他的面前,問:「這是什麼?」
蘇白看了一眼,是重新擬定的遺囑,不過上頭還沒有簽字。
「怎麼?」他抬眸對上了他的目光。其他人聽到動靜,視線往這邊投射過來,似乎是要好戲了。也是,這種時候恐怕會是蘇家最亂的檔口,涼伊一點兒也不相信,那些個長輩,大的小的,會不想趁亂造作一下。
「我剛才給二哥的專用律師打過電話,他從來就沒有要求過重新擬定遺囑。那這是什麼?二哥的鋼筆還掉在地上,蘇白,你究竟做了什麼!」
蘇白抬手將他手裡的文件拿了過來,草草的看了一遍,上面蘇哲將名下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他,包括蘇氏,並且讓她成為蘇氏的掌權人,這一條條擬定的很清楚,名字還未簽,但上面有一個鋼筆的划痕,這樣一個划痕倒是讓人想入非非了。
這划痕究竟是蘇哲打算簽下名字,有人不讓他簽,才留下的痕迹;還是他不肯簽,可有人強迫他簽字。等他翻完,便合上了遺囑,將其用力的甩在了蘇澈的胸口,目光森冷,說:「三叔,你可以更直接一點。」
這時候,已經有人通知蘇家其他長輩他們出來了,見著他們兩個劍拔弩張的樣子,立刻過來問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