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也許薇蒔許舍離 第十五章

如果霄不是醉酒提前回家聽到茵茵跟姑姑的電話，他們的生活不可謂不平靜,只等著茵茵生下孩子后舉行婚禮。很明顯茵茵僅對婚紗和蜜月地感興趣，對婚禮甚至登記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霄覺得這份瀟洒也是一個代溝。

霄見過茵茵的姑姑，自己的生活中沒有出現過的一類女人。美麗世故，有著閱人無數的精明歷經風浪的從容，難得的是她真的愛茵茵。

茵茵告訴霄自己父母雙亡她一直跟著奶奶，所以跟姑姑最親。可惜姑姑前些年移民去了澳洲，一二年才能見一次。

從榮那裡吸取了教訓，霄見茵茵姑姑時表現得很努力。因此一切順利。

茵茵躺在沙發的骷髏墊子上告訴姑姑自己十七歲流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還以為再也不會有孩子了呢。她笑她的朋友說這樣最好，玩也玩了，卻還是有個好歸宿。

霄覺得她笑得像只不明生物，而自己正走進一片漆黑的樹林。霄在這一刻想起了葉蔭，葉蔭對誠實有著太深的癖好，他恨葉蔭的誠實。撒謊不好，可帶來惡果的實話更不好，以至於他竟然沒有對茵茵的謊話有太多的感覺。

卧室門開了，霄流著淚走出來。茵茵以為自己把他刺激哭了，其實，霄的淚是為自己流的，甚至不是為葉蔭。

茵茵的姑姑後來告訴茵茵，自己在電話另一頭簡直快氣暈倒了。不可能不暈，掉進陷阱被綁了起來的獵物竟然逃走了。

哪個少女不希望真情能換此生安穩，但男人們作為動物總是比豬蠢卻沒有狗的忠誠，十七歲時，那個男孩兒坐上飛機才打電話說要去留學可能不再回來而自己躺在手術台上時茵茵就明白了這點。

她對霄說，我真想和你好好過。

霄點點頭。

世上有很多事情人們都想過，但僅限於想過而已。

後來茵茵告訴霄，自己出現在那架鋼琴旁，只是一時興起。實際上自己就住在那個酒店。自己並不是父母雙亡，爸爸出軌媽媽卧軌自己才在奶奶家住了幾年。因為看見爸爸住在那個酒店，她也在那個酒店包了房，和爸爸養的小三混在一起。爸爸發現她時氣急敗壞的要她回家。她喜歡看他發瘋。從那以後她就住在了那。彷彿遊戲般，和一個男人的開始交疊著和另一個男人的結束。

拋開報復父親這個因素，茵茵家境殷實，她的行為只是她自己的選擇，談不上生活所迫。霄不能理解這種把自己作為人肉炸彈的報復，甚至百思不得其解。

霄對茵茵說，青春只能賭明天，不能賭後天。

不知茵茵聽明白了嗎，茵茵的年齡只能想今天的事。她告訴霄這個孩子自己必須生下來，是醫生說的。

在孩子出生前茵茵就做好了選擇，她要出國學音樂。姑姑在等她。知道後悔無意義，茵茵姑姑甚至沒有打電話來勸霄。霄欣賞這種明智。

為了徹底放下不留戀，孩子出生后茵茵一天也沒有自己帶。

那是霄在鑾身上看到過的決絕。讓霄希望她留下的那絲念頭終於沒有說出口。

茵茵說我奶奶的口頭禪是多好啊齊齊全全的。孩子就叫齊齊吧。霄想，真是諷刺，不到周歲媽媽就不在身邊哪裡齊全呢。

她把霄買給她的翡翠戴在兒子身上。

霄說你留著吧。

她笑笑說，我知道很貴，要十萬呢，我問過了。你很捨得。我為什麼不在十七歲遇到你呢？

天知道。

霄不知該說什麼。自己十八歲時遇到了十七歲的葉蔭，又怎樣呢。

茵茵說我知道你不想讓我見他。所以，這個佛像保護他吧，畢竟是我戴過的。你不要急著送他走，我不會為了看他騷擾你。你把他帶在身邊吧，別沒爸沒媽像個孤兒似的。

霄確實想過如果她鬧著見孩子他就把孩子送走。他不能不佩服她的聰明，而這種聰明來自閱人無數。你怎麼辦？霄為她的聰明有點傷感。

茵茵笑笑，答，活著。

霄突然想明白一件事，自己為什麼總覺得葉蔭和茵茵像，

她們最像的是堅定，不說品質，兩個人倒都是能承擔任何後果的人。昂著頭離開的女人比伏在男人腳下哭哭啼啼的女人讓人尊敬。

其實，除了名字她們並不太像。

茵茵安慰霄，我姑姑說羅敷和使君沒故事，有故事的是西門慶和潘金蓮。你們男人的缺點是太自我太自私，有事就閃了，比電還快。

霄被她說得笑了。他們在一起曾經很快樂。

霄對茵茵說，一路平安。

茵茵點點頭。

霄為了改善氣氛說，年輕真好，生活隨時可以重新開始，好運，八九點鐘的太陽。

茵茵撇撇嘴，你們70后真會夸人，彷彿八九點鐘的太陽就代表日不落似的。我是遠走，能不能高飛誰知道呢。旋即又說，遠走肯定就是高飛了，對吧，貼著地也飛不遠啊。

霄笑笑，你肯定是鴻鵠不是燕雀。

茵茵盯住霄，你逼我當鴻鵠的，其實是改良了的燕雀。

霄突然覺得有點對不住她，想說什麼卻不知該怎麼說。

茵茵推他，說行了，走吧，然後上了車沒有回頭。

霄想起來，最後時刻她竟然沒再提起孩子。

他覺得茵茵不是新新人類，而是另一類生物。

霄在茵茵眼裡也許不是王子，而是另一隻水晶鞋。她渴望的不是愛情，而是一份新生一般的生活。只不過她不知道罷了。可是，誰又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