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玉碎（一）
不說寧廢柴如何搭救俊賢王，怎麼冒名程問曉當上武林盟主。自那日寧廢柴走後，孟詩雨等人便在江蘇買了座大宅院。一邊使錢給當地知府，一邊將官拓容、官平雲等人化整為零，潛入江蘇各處。有的做商人，有的做農戶，有的販鹽，有的做起了魚肉生意。程問曉與孟詩雨等人則深居宅院中，足不出戶。
老皇帝大怒病倒，皇子明爭暗鬥。朝庭上下戰戰兢兢，神女執令調取青龍處、朱雀會兩處高手，一者追緝程問曉、寧廢柴等人，二者對天下武林門派進行轟擊剷除。
半個月來，江湖上儘是腥風血雨。今日某個大門派慘遭抄家滅門，明天另個門派被曝出與當地官府勾結，滿門下獄。那些宗門便出現了三種結果，一是頑強抗拒，宗上宗下都被抓進大牢，遣散門生；二是那些頗有自知之明者，自先解散門派，拿錢上使，倒還有個清歡之年可過；三是見識不好，便拖妻帶子，遠避他鄉。
程問曉等人偽成商人，散在四處。便如那第三種人，一時間竟也無官府找上他們。他在宅院中養傷治病，也不知寧廢柴行事如何。
一夜上得高樓，取出湘兒骨灰，對天拜祭。正合夜雨綿綿，心中惆悵一番，道：「我當年以為湘兒被洪仁剛打落懸崖身死，也很是傷痛，但怎麼不如此時相念？」想了許久，自思可能當時身在逃亡，沒時間傷心罷了，又想如今也是逃亡之身，又哪裡不一樣了。
他傷離悲世，雙眼含淚，喃喃道：「湘兒，師哥會帶你回武當的……到時再……」望月吟了一首詩：
「獨佇小樓煙樹暗，迢遙萬里火光新。
依依黃柳秋風雨，落落生花月色人。
舊恨逐江隨水盡，殘香斷夢卻為神。
湘兒可愛捲簾去，忽在長寒漠漠塵。」
突然感覺被人從後面抱住，有人柔聲道：「湘兒走了，我不會走的。」
程問曉回頭抱住那人，道：「詩雨。」兩人互相凝視，默然良久。程問曉道：「詩雨，你那時候棄我而去……後來為什麼又到山東救我師父？」
孟詩雨沉默半晌，道：「你不怨我那時候和……」程問曉道：「你……」孟詩雨瞪著他道：「那時候你和喬喬……氣了我……我便找他氣你……我……我後來很後悔……」原來她當初一怒之下，故意與莫凌雪演了場戲，氣走了程問曉。之後便心生後悔，回到雪山下住了幾個月，心中澎湃起伏，總想著程問曉。對當初激動之下的舉措也大為後悔。後來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想念，到山東來找他。
程問曉微微嘆了口氣。孟詩雨凝視著他，道：「你會討厭我嗎？覺得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程問曉抱住了她，道：「不會。」
孟詩雨道：「那就好……如果你真的厭棄我了，把我當作那種人……我便真去做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你睡一個女人，我便睡十個男人，你睡十個女人，我便睡一百個，一千個。」
程問曉將她緊緊抱住，道：「不會的，詩雨。」孟詩雨道：「問曉……親我。」程問曉扶正了她，輕輕吻了過去。
不覺後面站著一個女子，痴痴的看著兩人，緩緩走了。喬喬走出宅府，臉上憔悴蒼白，淚水流下，凄涼道：「你以前喜歡我，現在喜歡她……我又留在這裡做什麼呢？問曉……」喚得深情無比。她漸漸消失在街道上也無人發覺。
樓上程問曉慢慢放開孟詩雨，道：「詩雨……」孟詩雨道：「怎麼了？」程問曉道：「我只是忽然想叫你名字而已。」
孟詩雨道：「那你便叫吧！」程問曉輕聲喚道：「詩雨，詩雨……」孟詩雨噗嗤一笑，道：「再叫。」
程問曉道：「詩雨……」孟詩雨倚在他懷中，道：「我喜歡你叫我名字。」程問曉道：「那便天天叫你。」孟詩雨道：「好。問曉……我的男人。」
這時，突聽到樓下有人喊道：「著火了，著火了，快救火！」東邊小樓忽然冒起濃煙來。
程問曉往樓下望去，果見有火光著起。下面跑過去周尚玉。程問曉叫道：「周尚玉，那怎麼著火了？」
周尚玉回頭道：「程兄。應該是有人誤打落了燈火，我正要去看看。」程問曉點頭道：「你去吧！」周尚玉向小樓跑去。
程問曉道：「我們也去看看。」孟詩雨道：「不用去啦！他們去救火就行，我們去幹什麼？」程問曉想來也是。道：「這火看來有些大，會不會……」
孟詩雨道：「東樓正連著湖，沒什麼事。」程問曉「嗯」了一聲，忽然笑道：「你記得我們是怎麼見面的嗎？」
孟詩雨道：「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程家外面，那時我搶了你的生死旗。」
程問曉愕然，他倒忘了有這事。孟詩雨道：「怎麼了？」程問曉道：「你當初搶了我的旗，我後來卻搶了你的人。」孟詩雨哼了一聲，道：「我是我自己的，誰也搶不走。」程問曉將她擁入懷中，道：「詩雨……你是我的。」
孟詩雨「嗯」了一聲，只覺心中甜蜜無比。突然眉頭一蹙，將他推開，道：「喂！你身上為什麼有股香味？是誰的？」
程問曉一怔，道：「香味……不是你身上的香味嗎？」
孟詩雨道：「胡說！我又不用什麼胭脂水粉，哪有什麼香味。」
程問曉道：「真的有，你身上就有？」孟詩雨提起手用力的嗅了嗅，奇道：「奇怪，真的有股香味……可我又不用什麼水粉，怎麼會有股香味？」
程問曉道：「可能是你的處子香吧。」
孟詩雨臉上一紅，道：「胡說八道。」貼近程問曉，在他身上嗅了嗅，道：「不對！是你身上的，你抱著我，所以我也有這股香味。」
程問曉道：「我身上哪有什麼香味？」低頭嗅了嗅，眉頭一皺，道：「奇怪了……怎麼有的？」
孟詩雨道：「你去哪抱了什麼姑娘？哼！是不是喬喬的？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定是她的。」
程問曉仔細嗅了嗅，微感不對，道：「這味道不像胭脂味……怎麼倒像是花香？」孟詩雨道：「哪裡像了？」湊近他聞著。
程問曉眼前忽然一花，腦海中驀然想起一人，驚叫道：「不好！花香！」
孟詩雨道：「什麼花香？」身體搖晃兩下，竟差點站不住。她抓住旁邊欄杆，變色道：「香味有問題！」
這時，旁邊冷不丁發出一聲冷笑。程問曉道：「是誰？」
一個聲音冷笑道：「真是一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抱一起摸那麼久了，怎麼不上床去？」
程問曉定了定神，循聲看去，道：「你是誰？」樓欄後轉出一人，道：「程問曉，你可認得我？」
程問曉見到那人，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道：「百花瓊主！」急欲回房取劍，卻發現身體沉重不受控制，竟站不太住。
孟詩雨知道不好，叫道：「來人！」手上一抓，腰間長鞭甩出。哪知她嗅了太久花香，身體無力，那把長鞭直接甩出手，落到地上。她踉蹌幾下，也跪倒在地。
百花瓊主冷笑道：「不用叫人了。人都去救火了。」孟詩雨道：「那火是你放的？」
程問曉沖回房中，取了龍泉劍，踉踉蹌蹌走了出來，如同醉漢般。舉劍欲刺，眼前卻模糊一片，竟看不到百花瓊主在哪了。
百花瓊主道：「花香好聞嗎？」一揮袖揮，灑出白煙。程問曉、孟詩雨兩人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再也支持不住，軟軟趴在地上。只是程問曉尚守著一絲清明，握住了龍泉劍，還欲起身，卻再無力氣。
百花瓊主一手提住一人，展開輕功，飛落樓下，往一處人煙寥落地而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程問曉只覺被人猛扔到地上，龍泉劍也鬆手擲開。接著孟詩雨也被扔在了一邊。
程問曉半是昏迷，半是清醒，道：「你……你想幹嘛？」
百花瓊主厲聲道：「程問曉，你還問我想幹嘛，你可記得你的諾言？」
程問曉道：「什麼諾言？」百花瓊主冷哼一聲，道：「你等著！」向一處走了。
程問曉睜眼勉強看去，見已來到一個寂靜的山坡上，四下沒有人煙，指望有人來救只是痴心妄想了。掙扎著移動了一下身子，見孟詩雨癱在一邊，正看著他，卻也無法動彈。兩人面對面，目對目，從對方眼中均看到了「怎麼辦？」
天上星隱月明，卻值清夜。曉風朗朗，東邊隱約一絲光。兩人聽著風吹樹響，知道此生便要在此處結束了。一時又是遺憾又是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