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玉蘭堂易主(5)
文震亨同意了。老頭擲骰子定位,他成了文震亨的上家。剛開始,老頭拚命拆牌喂文震亨,他連坐三庄,以為牌運來了,就把每局的賭注翻了一倍。
他們稀里嘩啦洗牌時,老頭向對面的青年遞了個眼色,這局牌文震亨抓了一把條,他只要吃一張條就會成清一色,可是老頭一張條牌也不打。他打一隻餅,青年碰一隻餅,打一隻萬,青年碰一隻萬。眼見他們要和對牌,文震亨臉又急得通紅。
輪到老頭抓牌了,他抓了一隻二條。他要這隻二條沒用,只要他打二條,文震亨吃上就有聽了。老頭看看桌上的閑牌,把二條放在手裡,猶猶豫豫地想從手中一、二、三萬中抽出二萬,這一、二、三萬本來是一條龍,拆了龍牌打很容易此起懷疑。他用眼角的餘光瞥丁盛,丁盛站在他的對面,看不見他的牌。老頭放心了,抽出二萬打出去,對面的青年正好和二萬。
幾局下來,文震亨十萬塊錢的籌碼全部輸光。鄭萍如也臉色慘白,她以為能通吃三家,結果卻也輸得一塌糊塗。不出丁盛所料,文震亨又向威廉借了二十萬,結果也輸了。當他再向威廉借錢時,威廉說:「十萬是個小數目,可是三十萬就是大數目了,如果你再輸了,用什麼還呢?」
文震亨已輸紅了眼,惱火地說:「我輸了,把玉蘭堂的藏書抵給你!」
這正是威廉想要的,他瞧了瞧丁盛,臉上帶著詭譎的笑容,彷彿在說:「我才是贏家。」丁盛顧不得許多,攔住文震亨:「文先生,那可是玉蘭堂傳了幾百年的心血,你不能稀里糊塗地輸在賭桌上!」
文震亨充耳不聞,迅速地寫下欠條,並承諾以玉蘭堂的藏書抵押。那個老頭沒給文震亨任何機會,不到半天時間,文震亨借的七十萬全部輸光。
晚上,文震亨搖搖晃晃地離開賭場,他已經站不住了,丁盛跟在他後面,生怕他摔倒。走出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老頭詭異地朝他笑笑,彷彿他倆才是真正的同謀。威廉和老頭相繼從8號包廂出來,在一個拐角處,威廉從口袋裡掏出一摞錢交給他,沒說什麼話,匆匆地離開賭場。
威廉第二天就拿著欠條找文震亨催要借款,慘敗的文震亨只好以玉蘭堂的藏書償還。在居爾典路一家幽靜的茶館里,威廉和文震亨商量著玉蘭堂藏書的書目和價格。
《南柯夢》、《碎金詞譜》、《南華真經副墨》……這一本本玉蘭堂的書轉眼就要易主,他暗嘆對不起祖宗。當他看到文徵明的抄本《莊子南華經》,眉頭皺起來。威廉偏過頭,瞅了一眼,問:「文先生,有什麼不妥?」
他面帶痛苦地說:「這是我姑媽最喜歡的一部書,能不能給我留著?」
威廉堅決地說:「不行,這是我必要的書。」
文震亨又嘆一口氣,他們確定了價錢和交易時間,威廉沒有趕盡殺絕,又給了他三十萬,文震亨特別提醒不要讓他姑媽知道這件事。
三天之後,文震亨輸光玉蘭堂藏書的消息傳遍租界。
趙致庸拿著《社會日報》,上面刊登著一場賭局決定玉蘭堂命運的消息,記者在上面大加渲染,他臉色慘然,他知道丁盛和鄭萍如參加了那場賭局,他再責怪他們卻也於事無補。他和盧湛恩小聲研究著什麼,丁盛覺得很沮喪。他想到了用誘賭的辦法對付文震亨,被趙致庸和盧湛恩否決了,沒想到威廉也用了這個計策。
這個威廉和他一樣卑鄙。他想跟鄭萍如說話,卻見她面帶怒容地看著那張《社會日報》。丁盛非常奇怪,她看見威廉設局的全過程,沒有必要今天才表現出這種憤怒。他湊過去,鄭萍如看的並不是玉蘭堂慘敗的消息,她看的是一篇評論,文字的標題是「先賣父再賣國,只有命沒有錢」。署名是胡一刀,丁盛知道,這個胡一刀是盧湛恩的筆名,他專門用這個筆名寫文章羞辱在汪偽政府任職的孟學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