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陷囹圄（1）

在東亞同文書院上海分院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有座孤零零的白色小樓，它七層高，周圍長滿雜草和凌亂的樹木，有條石頭鋪成的路通向小樓深褐色的大門，路上橫著個柵欄。它似乎有意和其他建築保持隔絕。樓的大門總是緊閉著，窗戶上常年掛著窗帘，不見有人進來，但是晚上卻會亮起幽暗的燈光，直到次日凌晨，太陽升起的時候，樓里的燈光才會悄無聲息地熄滅。

這座樓房是東亞同文書院上海分院的第5樓房，學生們稱它為「5號樓」或者「神秘的5號」。學校禁止非日本籍學生和中國校工接近這棟小樓，這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感。有些學生猜測這裡的人正對中國進行特殊的行動，但是這也僅限於猜測而已。

有個成天笑嘻嘻的中國校工對這個建築產生了好奇心。在某天的傍晚，這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國校工拿著掃帚和簸箕，小心地朝5號樓走過來。此時，東亞同文書院闃寂少人，他穿過樹林，跨過柵欄，順著石頭鋪成的路走近這座小樓，他一邊打掃地上的雜草，一邊朝深褐色的門裡窺視，裡面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路燈照在樹林上，形成斑駁的樹影，映在樓身上，讓這座神秘的建築更顯詭異。他壯著膽子到牆下，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猛地覺得脊背發麻——這裡不是他應該來的地方。他想越過褐色的大門，從石頭路上跨過去。但是就在他經過大門時，門突然在他背後洞開，門裡伸出一條繩子，正套在他的脖子上，一隻刺著龍文身的手臂將他猛地拉了進去。他徒勞地揮舞著手臂掙扎著，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悶哼。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這個校工了。

女扮男裝的千代從容地走進5號樓，她似乎對這裡非常熟悉。進了5號樓，門口站著個胳膊上刺著龍文身的彪形大漢，他向千代施了禮。在樓梯的拐角處是地下室，跟班的把書送進地下室，千代則上了樓，在自己的房間里換上和服，盤上日本的髮髻，然後也朝地下室走去，隨著台階逐漸向下，光線逐漸變暗了。千代推開地下室厚重的鐵門，裡面露出幽黃的燈光。

地下室里，一個男人穿著日本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靜靜地喝茶。他身體結實，眼睛狹長，正是主使丁盛到汲古閣偷書的加藤正男。加藤喜歡在地下室里思考問題，也喜歡地下室潮濕、陰暗的環境。這裡能讓他集中精神。千代把方誌放在加藤前面的茶几上，加藤看看茶几上的方誌，臉上露出微笑，關心地問千代：「怎麼樣？」

千代是加藤的養女，姓櫻井，剛過二十五歲生日，她的父母在1923年東京大地震中去世，那時她才十三歲。加藤正男收養了她，後來把她帶到中國，教她漢語，並且讓她在東亞同文書院接受教育，平常還教她識別中國古籍的學問。現在，櫻井千代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也能對常見的古籍說出個所以然來。加藤想把她培養成像他一樣忠於天皇的人。

千代欲言又止。加藤馬上察覺出來，問：「出什麼事了？」

千代猶豫著說：「我在四馬路遇見了一個自稱丁盛的人，我不確定是不是您說的那個人……」

櫻井千代並沒有見過丁盛，但是加藤經常在她面前提起這個人。加藤皺緊了眉頭，狹長的眼睛里透出兇狠的光芒。丁盛在上海出現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尤其是他偷拿了汲古閣的書之後。

「他長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