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18年12月12日
?今天是周三,對於張緘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按照市局的決定,每周三是張緘到煤炭工業大學警務站固定上班的日子。
該警務站成立了一個多月,警務站在學校的研究生宿舍一樓,有100多個平方,集交警、出入境、戶籍等業務與一體的高規格警務站,也是解決警力最後一公里的試點。
張緘在該大學當了三年多的社區民警,所以有幸成為這個警務站的一份子,為學校師生辦理戶籍業務。
昨天值班,睡覺的時候,張緘發現宿舍的空調壞了,這是一台老式的櫃機,年代久遠的無法考證.
第一眼你見到它的時候,你一定為它復古的米黃色而眼前一亮,其實他出廠時候是規規矩矩白色的。
不在糾纏空調為什麼不再工作,靠著床看了幾頁2001年出版的《現代詩歌精選》,詩歌倒是一句都沒有關注。
張緘關注的全是詩作者的年齡,算他們活在現在應該是多少歲,還應不應該活著。
這算不算一種看詩歌的一種創新,直接向著生命去留的本質去了。
張緘心情特別不好又無法排解的時候,就去思考生死問題,古代人能思考出來無數個哲學家了。
張緘沒有那麼大的意境,想想別人都死了,自己還能苟延殘喘的活著,達到這個境界的時候,他就能生出一絲慰藉出來。
他也只能達到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這個境界。
只脫了外套,蜷縮著身子不知不覺睡著了。
睜眼的時候,已經是7點10分,掀開窗帘,沒有想象中的一片蒼茫,昨夜沒有下雪,最近幾天全所的人都被什麼時候下第一場雪折磨著,張緘就被靜而一舉的折磨感冒了。
躺在床上在微信里告訴下個班值班的徐副所長,空調壞了。
結果他回了一句,他胖不怕凍。
胖,還有這個功能。
張緘記得小時候冬天豬圈的大肥豬也是怕冷的,吃食的時候都不願把脖子伸長,生怕涼風灌到肚子上。
好吧,他是副所長,他講啥就是啥,把難題留給下下個班吧。
穿衣服的時候,張緘發現右手握拳都困難,百度了一下叫肌無力,發展下去會和一個叫霍金的科學家一樣,只能坐在輪椅上眨眼睛。
在所里吃了幾個包子喝了一碗油茶,感覺精神也好了一點,張緘也不去考慮什麼肌無力鴨無力坐不坐輪椅的事情了。
帶上皮手套,把拉鎖拉倒最上端,騎著電瓶車一路三十碼趕往警務站。
天是真的冷了,路上沒有多少行人,淮河大道兩旁的高大的樹木除了銀杏樹樹尖上還有幾片尚未落掉的銀杏葉,其他的樹木都是一片蕭索,一些不知名的鳥兒從一個樹梢飛到另一個樹梢,尋找早起的蟲子。
「金鉤比樓八,金鉤比樓八」迎著風,張緘像念著咒語一樣念著銀杏葉的拉丁名,這也是他在學習園林這門課到現在,能記住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樹木的拉丁名,不出意外,發音肯定不會標準。
這事還真不能怪張緘,教園林學的老師普通話說的都不怎麼標準,估計教的拉丁文發音也標準不到哪去。
這個時候,坐落在合肥市長江西路130號的安徽農業大學,一進南門路兩旁的兩排懸鈴木的葉子應該已經落盡,第一教學樓前的兩棵垂絲海棠應該是一樹花海了吧。
安徽農業大學是張緘的第一所大學,當時他考取了該校的園林本科專業,只讀了兩年,是不折不扣的肄業生,具體原因以後可能會提到。
也許不會,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這次從所里到警務站,用了15分鐘,比上次多用了3分鐘。
耳朵一路被鳳吹的難受,是考慮買一個耳朵捂子了。
耳朵捂子就是那種像耳機一樣,對著耳朵的那一面有長長用來保暖的毛,耳朵捂子是張家村人的說法。
張緘第一次帶它的時候,就堅信發明它的人一定有一雙美麗的耳朵,他不允許它被寒風凍腫凍壞。
這是對耳朵來說一項偉大的發明,應該和內褲發明者一樣被世人銘記,最好寫到書里。
警務站常駐輔警小李已經到了,小李比張緘小一歲,家裡有一個十一歲的兒子,丈夫在外地上班,人好嗓門大。
「一周不見,幸福樹怎麼葉子全蔫了。」張緘把電瓶車停好一進門就看到幸福樹垂頭喪氣的,搞得好像不歡迎自己似的。
「吸甲醛吸的,我跟保衛處的袁處長講了,它要死了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怪我嘍,今天我來陪你吸吸甲醛養養胃。」
「說那氣話。」
「這句話現在挺流行。」張緘脫了襖子換成警服,打開電腦看分局網頁上面的信息。
警務站因為剛成立,宣傳什麼的還不怎麼到位,業務量很少。
送走了雙十一,今天迎來了雙十二,張緘和小李說了幾句話,她忙完手裡的活就一心一意的購物了。
下次一定要帶本書來,陽光從外面照進辦公大廳,照在奄奄一息的幸福樹上,不看書完全辜負了冬日陽光。
10點多的時候,張緘的父親打來電話過來要張緘聯繫他在市裡上班的表哥談點事情。
11點30分,張緘表哥和張緘父子在廣場碰面。
因為父親要來,心情有點浮躁,看了幾篇市局的通知,張緘需要按照通知寫了一篇所里需要的宣傳簡報。
張緘不僅是社區民警還負責所里的宣傳,一個社區民警把材料內勤的活給幹了,全市都沒有幾個這樣乾的。
所里一把手張所長講張緘是個才子。
他說的沒有錯,蠢材的材子,百年一遇,是雞卻學鴨叫。
十一點半,張緘在廣場見到了父親和表哥,父親已經六十多歲了,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精神狀態一般,剛染了不久的頭髮根已經露出了底色,在陽光下特別刺眼。
父親老了。
以一周一個變化的衰老。
這是一件無法更改的痛苦的事情。
在附近找了一個飯店,張緘點了幾個父親愛吃的幾個家常菜,給父親和表哥分別倒了一杯茶,便把房門帶上,讓父親和張緘表哥交談。
快吃完飯的時候,張緘出了包廂把賬單結了,站在飯店的門口茫然看著天空,過了幾分鐘,張緘的父親走到張緘的跟前說著最近發生的事情,基本上是父親在說,張緘在聽。
張緘早就不在乎父親到底能幹成多大的事情,掙多少錢。
他父親年輕的時候都沒有掙到大錢,老了還不甘心,既然他喜歡忙碌,就由著他吧。
如今不管張緘父親說什麼,除非錯的離譜,張緘都不會反駁他。
去年張緘父親快過年的時候,對張緘說等他掙到錢就給張緘買一輛賓士車,照目前看,長安奔奔都不怎麼現實,過年的時候還要背著母親給父親塞幾千塊錢。
他說的高興,那就陪著他高興,父親老了就小了,他不再是張緘小時候眼中無所不能的父親了,張緘現在其實是他的依靠。
張緘實在虧欠面前這個老人太多了,當初沒有聽他的建議,現在有著不幸的婚姻,久未解脫。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張緘不怕吃虧,只是如今深深的連累的父母,讓他們在對自己的事情無比的憂傷。
父親的上門牙已經脫落了一顆,說話的時候在嘴裡形成一個陰影,張緘不敢正面看著父親,父親遠比自己想象的憔悴。
在很多個無眠的夜裡,張緘都想辭去這個賴以糊口的工作,留在張家村照顧年老的父母。
如果是這樣,張緘的父母寧願去死,也不會讓張緘這樣做的。
愛是向下的。
記得在電視里看到一個節目,說是有一種魚,乘風破浪不遠千里去交尾,完成這個使命后,它們很快便會安靜的死去。
繁衍和死亡之間沒有一絲喘息。
還好,張緘還有時間,這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情。
張建的父母看著張緘生,可惜張緘卻不能看著他們死。
張緘送走父親和表哥,在小飯館門口有一些恍惚,想了想便打電話讓方偉到飯店接他。
「宇哥,你心情不好。」方偉將車停好,下了車看著在小飯館門口發獃的張緘。
「沒有什麼,送我到煤炭工業大學。」張緘坐上車。
「我請你泡腳吧。」
「沒有必要浪費錢。」
「那去泡個澡,躺一會。」見張緘沒有說話,方偉打了方向盤就到了街上的一個澡堂。
澡堂是面向附近老百姓開的,澡票7塊,搓背和砸背都是5塊,價格在目前來看比較親民。
洗完澡,張緘穿了衣服在澡堂的大廳長凳上躺著,大廳里有空調,加上池子里蒸騰出來的水汽,一點也不冷。
在電視機的廣告聲,大人對小孩的呵斥聲,砸背聲,交談聲,各種不可名狀的混雜的聲響中,張緘居然睡著了。
什麼也沒有比睡著更能讓人忘記煩惱了。
「宇哥,起來吧,兩點了,我送你去學校。」方偉把張緘推醒。
十分鐘左右,到了學校大門口。
「你下班的時候,我來接你,晚上和陶哥他們一起去吃地鍋雞。」臨走的時候方偉講。
「不去了,昨天值班,今天我回家好好睡一覺。」
見張緘說的堅決,方偉也沒有勉強,一腳油門就把車開走了。
研究生宿舍旁邊就是一個操場,十幾個學生在那練排球,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張緘看還沒有到上班的時間,就坐在宿舍進門的階梯上,看排球在他們青春的手臂上上下彈跳,彈到空中的排球,被陽光渡上了光邊。
看了一會,除了感慨他們無敵的青春,就是傷感自己走了下坡路的身體,一個感冒都十幾天,到現在依舊沒有好。
換衣服,打開電腦,在自己辦公桌前做好,窗口櫃檯上擺著帶著張緘照片和警號的工作牌。
在這個警務站張緘張緘窗口是獨立的,由他和小李負責,電腦,印表機,還有印著自己姓名和聯繫方式的聯繫卡都一應俱全,比他在派出所那一平方辦公天地要氣派的多。
張緘感覺自己在派出所就像一個江湖郎中,在警務站儼然成為了一個主治醫師。
下午的時候完善了一些基礎台賬,寫了一篇工作總結,一抬眼就到下班的時間了。
張緘感覺到胸悶,屋內的甲醛味還是很重,下周三再來陪小李吸甲醛
回去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到小區二期吃了一碗蘭州拉麵。
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大鬍子,其實他根本都不是蘭州人,連甘肅人都不是,正宗的青海人。
吃完麵條天已經完全黑了,在小區里走了兩圈后坐在小區的人工湖旁邊看著燈光倒印在水中。
想了一會心事,可惜起身就被旁邊跳廣場舞的阿姨音樂一打岔,把剛才想的心事忘的一乾二淨。
也罷,明天晚上再來想吧。
或許剛才的心事就在張緘起身的不經意間溜入了水中,張緘沒有發現那盪起的一絲漣漪。
回到家,打開空調,也打開電腦。
用手機播放收音機,在老歌的陪伴下敲打著這些文字。
「時光流轉,我們不經意就走到了現在,只有老歌留在了過往的歲月里,容許我們在驀然回首的時刻,體會一種不悔的美麗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