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攜手向前,一起面對
龍猛覺肩頭刺痛,眉頭緊蹙,勉強回首。
楊過呲著一口白牙,嘟嘟囔囔道:「又滑又軟,又白又香,好吃。」齒上加力,在龍的潔白肩頭上留下個完整牙印。牙印粉嫩,在潔白肌膚上,俏皮、可愛。
龍道:「過兒,你餓了嗎?」
楊過腰間加力,說道:「這不正吃著,龍兒,瞧好吧,我給你印朵花兒。」說著,下巴微轉,又落下個牙印。兩個牙印兒套疊在一起,真似花瓣一般。
龍咬牙忍痛,不再理會。
楊過吐了口氣,探首與龍相貼,問道:「龍兒,你生氣了?」
龍道:「沒有,只是覺得你的習慣不好,快活就快活,何必留下記號。」
楊過嘻的一笑,解釋道:「留下了記號,恩,才好呢,要不然丟了怎麼辦?」
龍道:「難道找人的時候,一個個脫了衣服,查看牙印子嗎?」
楊過鄭重其事,點點頭,說道:「有道理,那我下次不咬了。」緊緊摟著龍,低吼一聲,過了一陣子,放鬆了身體,透了口氣,說道:「舒服,龍兒,你累了嗎?」
龍稍稍沉吟,卻反問道:「過兒,你累了嗎?」
楊過打了個哈欠,說道:「恩,累了。」
龍道:「你若累了,我就不累。」
楊過一怔,反應出龍話中之意,眯眼斜睨,說道:「龍兒,你太壞了,要變蜘蛛精了,我求你,留我命活得長些,我也好多多伺候。」
龍道:「不要臉。」
楊過笑道:「我是不要臉,在這當口,誰還要臉啊,不過,我不要臉也是你慣出來的。」
龍道:「好吧,那我就不說什麼了,過兒,起來吧,趕緊洗乾淨了,趕緊休息。」
楊過重重點頭,爬了起來,說道:「在這墓里,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分不清白天黑夜,我都暈乎了。」
龍從地上拾起楊過的外袍,仍給他,說道:「別磨蹭了,趕緊動彈。」
楊過道:「龍兒,我腰酸腿軟,得多歇會兒,你先去吧,我在這兒收拾、收拾,等一會兒過去。」
龍緩緩點頭,搖晃著身子,輕步緩行,邊走邊問:「過兒,你餓嗎?要不要吃東西?」
楊過大聲喊道:「要。」
半個時辰后,龍和楊過各自吃了熱騰騰的湯麵,只覺得肚腹溫暖,全身舒暢。兩人一齊躺在床上,竟一時沒了睡意。
楊過嘆道:「龍兒,咱們日子都過亂了,什麼時候睡覺都不知道了。」
龍道:「等力氣恢復了,咱們就出去吧。接下來的功夫,不需要在古墓里練了。琢磨新武功也不用在墓里。」
楊過同意,說道:「就算不想出去也得出去,外頭越來越冷了,快入九了,再刮兩天西北風,溪水就要徹底凍上了,到那時,咱們就出不去了。」翻了個身,說道:「龍兒,我後背痒痒,你給我抓抓。」
抓了兩下,龍道:「過兒,別出怪聲音。」
楊過道:「舒服嘛,好,好,我不作怪了,龍兒,你繼續,往下一點兒,靠近腰的地方。」
龍道:「小懶蟲。」卻依言照做。
按著推算,龍和楊過又在古墓里耽擱了一天一夜左右,才重回世間。兩人潛出之時,正好臨近傍晚,潛運內功,烘乾衣物后,攜手奔向紅花坳,與神鵰和老頑童匯合。
三人一雕圍坐篝火旁,只聽楊過道:「周老爺子,你知道黑龍潭在哪裡嗎?」
周伯通道:「黑龍潭!」扯著鬍子回想,說道:「好像知道,是大沼澤嗎?還是一個大水潭?」
楊過看向龍。
龍道:「是幹了水的大湖,裡頭都是污泥,輕易進不去的。」
周伯通感到奇怪,問道:「怎麼問起這麼個地方?你們要去嗎?」
龍道:「不是我們要去,是有人讓我倆給您傳句話,讓您去黑龍潭走一遭。」
周伯通微微皺眉,想了半天,沒想出來誰會給自己傳話,問道:「誰啊?老頑童認識他嗎?」
楊過介面道:「你聽了不準跑。」
周伯通心頭一跳,人跟著也跳了起來,擺手道:「不聽,不聽,你們不要說,我也不要聽。」
龍淡淡道:「周老爺子,聽不聽是你的事情,我們受人之託,總要忠人之事,你可以聽完了再跑,我們不介意。」眼光動了動。
神鵰會意,橫跨一步,攔住老頑童去路,神色凜然。
老頑童氣道:「憑你也能攔住我嗎?」
楊過勸道:「周老爺子,我們就是要你聽完,不攔著你跑,再說了,你真想跑,我倆也追不上。」以退為進,不明言強留。
周伯通平時被追怕了,此時聽了龍、楊二人不加強迫,反而願意留下,撇撇嘴,氣鼓鼓重新坐下。
龍將肉串遞給周伯通,說道:「咱們邊吃邊講。」
周伯通已經知道龍和楊過要說什麼了,心生機警,瞪著眼道:「漂亮娃娃,你人長得好,心地好,不許騙我,老頑童給你個面子。」接過肉串,橫在嘴邊,先叼了一塊兒,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跑。
龍道:「您放心吧,我倆要在終南山一直住到夏天,
在此之前,除非必要,絕不下山,您想去哪裡就去那裡,我們也不會過問。」
周伯通心念一動,笑問:「你們真要住到夏天?一直不下山嗎?」
楊過道:「我聽龍兒的,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龍點點頭。
周伯通信了,說道:「那我跟你們一起,也不下山。」打算從龍那裡學會馴養玉蜂,然後再行他事。
楊過笑道:「好啊,咱們可以一起玩兒,一起琢磨功夫。」
周伯通生性好武,此時聽楊過這般講,更願意留下了,心道:「我一直躲在深山裡頭,段皇爺也好,瑛姑也好,肯定尋我不著。」
楊過道:「龍兒,你講還是我講?」
周伯通搶著道:「讓漂亮娃娃說,你小子心眼兒太多,容易給老頑童下套。」
楊過心道:「我是明著壞,龍兒是暗裡壞,等著被耍得團團轉吧。」走到神鵰的旁邊,摟著神鵰的脖子,說道:「雕兄,我人品混壞了,好傷心!」
龍道:「周老爺子,我得先問問你,一燈大師的話是真的嗎?我看你跟個孩子似的,不太像做出荒唐事的。」
周伯通嘆道:「娃娃怎麼變傻了,和尚敢說誑語嗎?」
龍道:「假和尚也不少啊,我看一燈大師身邊的慈恩和尚一臉兇相,怕是個惡僧,以後要危害人間呢?」
周伯通奇道:「慈恩?慈恩是誰啊?段皇爺怎麼會跟惡僧混在一起?」
周伯通對一燈,也就是段智興,躲避不及,哪裡敢打聽他的事情,此時還不知道慈恩是誰?
龍道:「原來你不知道啊,慈恩俗名叫裘千仞。前些日子跟我家趙管家一起去的襄陽。」頓了頓,指著周伯通,笑道:「你一聽一燈大師的名號,連人都沒見就跑了,是不是?」
周伯通面上一紅,嘟囔道:「人家沒臉見嘛」接著問道:「裘千仞是個壞蛋,他怎麼會當和尚?」
龍道:「壞人才樂意當和尚啊,好人一直做好事,心中無愧,做什麼和尚?」
楊過聽到龍這樣講,心中一樂:「龍兒開始下套了。」眼睛一亮,拉著神鵰走近,抓了兩串肉,自己吃一串,高舉一串給神鵰。
周伯通愧對一燈,聽龍這樣講,有心維護,擺擺手道:「不對,你說的不對,段皇爺是大好人,他也當了和尚。小娃娃,話可不能亂說。」
龍道:「我沒說他是壞人。我是說,很多壞人心中有愧,所以才出家當和尚求解脫。一燈大師不是壞人那一撥的,是心中有愧那一撥的。」
周伯通道:「那就更不對了,段皇爺是正人君子,當年我做了下流事,他還原諒我呢。他心胸寬廣,勝過老頑童千百倍,怎麼會心中有愧。」
龍道:「你天天跟著他嗎?怎麼就知道他沒做過錯事?」
老頑童一愣,琢磨龍的話。他一直以為段智興是因為自己與瑛姑私通,倍受打擊才出家,此時聽龍的意思,好像自己理解錯了,聯繫前後,心中一凜,急問:「段皇爺做過什麼錯事?」
龍輕輕一嘆,說道:「見死不救,心中生悔。」
周伯通忙問:「見誰不救?」語音發顫,憶起舊事。
龍道:「你兒子,你跟瑛姑的兒子。」
周伯通只覺腦袋一震,呆在當場。
龍不再誘導,將裘千仞如何潛入大理皇宮打傷了瑛姑的孩子,段智興為何見死不救,瑛姑就此精神有異,一夜白頭等事,一股腦說給老頑童聽了。
楊過見周伯通神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接著道:「瑛姑聽說你經常在百花谷出沒,所以搬到了距離百花谷百里遠的黑龍潭,盼著能見你。一燈大師和慈恩大師每逢冬日都要去黑龍潭請求瑛姑原諒,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吧。」
周伯通抬起頭。
龍站起來,左手牽起楊過,右手拉著神鵰,走進木屋中,留下老頑童一人尋思。
神鵰與兩人「咕咕呱呱」一陣,回到自己的屋子,不再打擾。
楊過問道:「龍兒,你說,老頑童會怎麼辦?」
龍道:「去找瑛姑吧。」
楊過道:「會嗎?」
龍嘆道:「人啊,總要長大的,什麼年紀就要做什麼事情。懷抱童心很好,無憂無慮,過得自在,但若是過了度,就是有病,不是什麼好事情。老頑童生性/愛玩兒,愛鬧,可不是傻子,不是只知道瘋癲亂跑,這麼大歲數了,總要承擔起一些事情,才不算白活。」
楊過道:「說的對,人不風流枉少年,年輕不風流,老了也風流不起來,老頑童就是選的人不太對。」
龍道:「造化弄人就是這樣了,錯誤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才最痛苦。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咱們執意要選不一般的活法,就得想方設法抗下上天給的考驗,波折過去了,一定能看到海闊天空。」
楊過摟著龍,笑道:「說的真好,這才有盼頭。不過,我覺得,還得及時行樂,不要總為將來打算,一切都盤算周全了,樂趣兒就少了。」
龍心中一動,說道:「恩,我以後不算計來算計去了。」轉身面對楊過,說道:「過兒,到了今天,我把與你相關的大事全都算計完了,以後再也不能提前布局謀劃了。」
楊過舉起龍的雙手,左掌對左掌,右掌對右掌,緊緊握住,笑道:「以後,咱們攜手向前,一起面對。」
夜半,楊過出屋起夜,發現老頑童已經沒了身影。
冷月懸空,並不圓滿,只差一抹。
楊過坐在門口,仰頭望天,獃獃出神,直到黎明。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好時節。
終南山經歷大火折磨,此時又見青翠,草地茵茵,綠樹繁茂,百花爭艷,鶯聲鳥語,一派大好,欣欣向榮,全然不見衰敗。去年草木灰燼,經過一個冬天的沉澱,全化作了滋養萬物的養料,催生了更加美好的景象。
春日和煦,玉蜂飛舞,採花釀蜜,忙碌得很。
林間、草地、溪邊,處處可見灰白色的肥胖蜂子,處處可聞嗡嗡低沉的振翅之聲。
紅花坳里,花樹返青,抽枝生芽,一叢叢,一束束,生機盎然,令人見了,不禁心生喜悅,充滿了希望。
楊過站在門口,抬手擋住耀目陽光,長舒了一口氣,隨即雙臂伸展,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喝道:「爽!」足尖點地,一躍數丈,沖入蜂群中。
玉蜂團團,好似浪濤,散開、重聚。
龍滑步躲閃,旋轉站定,雙臂交叉,平直推出,推窗一般展開,左手掐訣,拉至身側,右手戟指,凌空畫圈,纏住楊過的飛揚起來的一縷頭髮,反手抓取,將楊過拉到眼前,笑道:「過兒,貿然衝過來,不怕玉蜂蟄了你嗎?」
楊過「哎呦」一聲,雙腿彎曲,與龍平時,笑嘻嘻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它們不傷我。龍兒,疼啊,撒手!」
龍道:「仗著你比我高,好了不起嗎?」
楊過道:「哪兒能,我是五大三粗,人高馬大,你才了不起,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龍笑道:「嘴真甜,抹蜜糖了嗎?」鬆開楊過的頭髮,拂了拂袖子。
楊過站直身體,指著蜂巢道:「那麼大的窟窿,肯定是雕兄辦的,我可弄不出來。」
龍道:「是啊,雕兄估計是蛇膽吃多了,不怕蜂毒,拼著叮咬,也要天天偷蜜,臉上、脖子上都是腫包,不知道現在跑到哪裡去了?」
楊過道:「這回玩兒脫了,怕你說他,估計去林子里躲著了。對了,龍兒,我記得墓里還有幾大罐子蜂蜜,咱們拿出來,放到雕兄屋裡去,讓他想吃就吃。這才剛開春,這點兒玉蜂不夠他折騰的。」
龍道:「險些忘了,等太陽再高一點兒,你去拿吧,小心些,別灑了。」
楊過笑著答應,指著蜂巢上的窟窿,問道:「要補上嗎?」
龍道:「不用了,讓它們自己補吧,我的手沒它們自己巧。」
楊過點頭,說道:「什麼巧奪天工都是大話,很多事情,人力終是難為的。」忽而想起一事,提議道:「龍兒,咱們去玉清池看看,裡頭有小鯉魚了。」
去年未入冬的時候,老頑童將從山下「偷」來的兩條大鯉魚養在了玉清池,大魚生小魚,池子里已經有不少魚苗了。
龍隨楊過走了幾步,突然道:「過兒,我想吃魚了。」
楊過一驚,停住了腳步。
龍說道:「那些鯉魚算是家養的,不能吃,我要是真給吃了,老頑童回頭要魚,我上哪裡給他找?」
楊過微笑道:「嚇我一跳。想吃魚簡單。」手指向東南方向,說道:「那裡有一個特別妙的地方,恰好有幾塊石頭圍成了一個小池塘,一丈見方,我昨天量過了,最深的地方才兩尺半,裡頭有一窩鯽魚,掐頭去尾比我的手掌長一寸,我去給你撈來,咱們午間烤魚。」
龍道:「過兒,你真好。」
楊過笑眯眯道:「獎勵!」
龍道:「我已經是你的人了,還怎麼給獎勵?過兒,讓我吃飽穿暖,活得開心,是你應該做的。」
楊過扁扁嘴,說道:「好吧,你說的有道理。」拉著龍跑了一陣子,又緩步慢行,說道:「龍兒,你發現嗎?雕兄脖子上長毛了。」
龍想了想,說道:「再長多一點兒,會不會好看些?」
楊過道:「肯定比現在強。」
龍道:「是因為吃玉蜂漿嗎?我看雕兄對玉蜂漿有些上癮。」
楊過環顧四周,側耳聽了聽,沒發現神鵰蹤跡,壓低嗓子道:「雕兄雖然威武雄壯,但還是知道自己丑的。以前在荒谷的時候,他一家獨大,周圍沒什麼別的飛禽。咱們剛來這兒的時候,恰好趕上冬天,飛禽也少了,只有麻雀,沒什麼看頭。這兩天,天氣轉暖,山上有了吃的,鳥雀返回,我看雕兄有些躁動,尤其看著那些個頭大,毛齊顏色俏的鳥,怒氣沖沖的。昨天晚上吃的那隻像雞不是雞的長尾鳥,就是雕兄泄憤踩死的。我覺得,他是體會到玉蜂漿的好處了,所以才急沖衝天天吃。」
龍不禁莞爾,說道:「原來脾氣這麼大的,還會嫉妒。」
楊過道:「我想應該是太閑,除了吃和睡就是跟著咱們倆玩兒,自己找樂子吧。」
龍轉念極快,說道:「過兒,雕兄覺得無聊,開始找樂子了,你呢,覺得無聊嗎?」
楊過道:「我還行,不覺得無聊。」未免龍多心,正要多說幾句,還未來得及,忽覺眼前白光一閃,耳畔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