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第十二章 有客東來斗將軍

第一卷 少年游 第十二章 有客東來斗將軍

?兩日的光景,沈庸一行已到蘭州境內。蘭州是出了大漠之後的第一座重鎮,那支商隊還要在此地進購貨物,沈庸便將向他們借來的兩隻馬匹還給了他們,這才互道珍重而別。

此時已是晌午時分,倆人只覺腹中飢餓,便找了一家像樣的酒家入了座,叫了幾個酒菜。沈庸向店家道:「小二哥,我們要南下荊襄,相煩去幫忙找兩匹快馬,我自當重謝。」說著話,從懷中摸出幾兩碎銀,「這些權當是定錢,若是好馬,我自有計較。」那小二一把將銀子揣入懷中,笑道:「您放心,肯定是好馬!」說完便轉身出門而去。

薛祺本是大家閨秀,從不飲酒,哪知今天不知中了什麼邪,突然要陪沈庸喝幾杯,哪知兩杯下肚,薛祺已臉顯紅光。沈庸哈哈一笑,讓她多吃些菜,如此空肚飲酒,豈能不醉。倆人酒桌之上,談談說說,甚是暢快。只是吃著吃著,薛祺想起來薛彤,他倆自幼一起長大,薛彤也最愛吃薛祺燒的飯菜,不管是難吃還是好吃,他每次都是一掃而光,讓薛祺充滿成就感,此時看見桌上的好酒好菜,真想全都包起來,拿給薛彤去吃。

沈庸正要安慰她,忽聽門口一陣聲響,門外走進一人,沈庸見他瘦長身材,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打滿了補丁,眉宇間卻透出一股與衣著極不相符的貴氣,不禁暗嘆此人好生古怪。怪人一坐下,便抬手在桌上一拍,叫道:「店家,上碗面,洒家餓了,快快快!」

酒保見是一乞丐,本不願搭理,卻見他舉手投足間,定是習武之人,往日里見得不合心意,砸店生事的習武之人多了,當下哪裡還敢怠慢,本來給別桌煮好的面,卻端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吃的正香,又聽門外馬蹄驟響,沈庸斜眼瞥去,只見遠處數騎人馬連篇而來,當先一人朗聲叫道:「爺,那臭要飯的在這裡!」有人應道:「好,給我把他揪出來。」話音未散,幾個青年壯漢衝進店裡,將那怪人圍了起來。那人身處險境,卻不慌不忙,頭也不抬的道:「要打出去打,這裡地方小,再說打壞了東西,我可沒錢賠。」那幾個壯漢聽了這話,一個個面面相覷,忽聽門外又有人道:「你們先出來吧。」幾個壯漢方才出了店去,沈庸心中暗道,這被人叫做「爺」的青衣男子倒是個面不改色的好漢。抬眼看去,那怪人端起碗來,將碗里的麵湯,一飲而盡,而後邁步向店門走去,剛走幾步,又一撇手,甩了幾枚銅板,掉在了早已嚇得躲在一旁的酒保面前。

沈庸好奇,望著屋外,想看看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怪人一出店門,便被十幾個大漢圍了起來,沈庸見來人氣勢洶洶,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忽又聽一聲清喝,一名素衣女子騎馬從南面而來,奔近酒家,那怪人大笑一聲,道:「好美人兒,你可來了。」說完,身影一閃,徑自在人群中消失了,沈庸再一眨眼,怪人已現身在素衣女子身邊,那女子一驚,躍身而起,反手一掌,拍向怪人,沈庸這時瞧地清楚,卻是個柔情媚眼的中年美婦。

沈庸心中一驚,不想這婦人竟有如此身手,他看得出這二人一招一式的精妙,皆非尋常之輩可比。待心神略定,又聽那美婦叫道:「好個賊子,主意打到老娘身上了!」說著身形一滯,揮掌而出。那怪人眼看,一掌逼來,卻不閃不避,大笑道:「原來娘子,生氣的模樣,卻是這般好看,真是可惜的很吶。」美婦道:「有何可惜?」怪人接道:「如此美人,跟了蠢如笨牛的漢子,豈不可惜?」言語間,直指那位青衣漢子。婦人聽他言語輕佻,心中火氣又盛,掌力不覺又加重三分。轉眼間,美婦這掌便到,沈庸看到這裡,也不禁為怪人捏了一把冷汗,便在毫釐之間,怪人倏地身形又消失在眾人眼前。美婦一掌落空,心中大駭。

「娘子當心身後!」一旁的青衣漢子,看得心中也是戰戰兢兢,只是自己武藝稀鬆,上前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婦人騰空而起,脫開胯下坐騎,本想能躲開這偷襲一擊,哪知回頭看時,怪人卻安穩的坐在了馬上,正看著婦人哈哈大笑。婦人自幼生得美艷,何從受過如此戲耍,一旁的青衣漢子看出怪人絕非泛泛之輩,已是出言勸阻,婦人又哪裡聽得進去。又聽她長嘯一聲,雙手大開撲向怪人。怪人飛身下馬,抬手迎敵。頃刻間,兩人浮光掠影般已拆了十數招。婦人越斗越覺心驚,怪人也是駭然,不曾料到這次惹到了一個厲害的角色。

二人斗到興起處,怪人掌法斗變,上躥下跳,迅巧之極。婦人一個招架不住,手臂之上已挨了怪人一掌,一股鑽心疼痛深入骨髓。那青衣大漢眼看自家娘子落敗,趕緊跑過去,拉住婦人,道:「算了娘子,別打了,你不是他的對手。」婦人怒道:「莫再多言,這天殺的賊子,偷東西偷到老娘頭上來了,我豈能饒他!」

沈庸聽她話頭,再見怪人言語之間,甚是無禮,本來初見他時,被一群大漢圍攻卻面不改色,心中生出幾分敬俱之意,如今看來,做出此等偷竊的勾當,能是什麼人物,想著已是興味索然。再一回神,倆人又纏鬥在一起,之前過招,婦人已漸露敗績,這次已是半點便宜也討不到了。怪人心中正喜,眼看就要拿下婦人,忽見一道灰色身影,疾掠而來,心中一緊,飄退數丈,避開灰影的雷霆一擊。只是那身影步伐忒快,一旁觀斗的沈庸也看不清來人面貌。

「嫂夫人,你無事吧?」灰影忽的又飄到婦人身邊,問道。他身形一滯,沈庸這才看清來人樣貌,卻是一個身披胄甲的年輕將軍,心中不由一奇:「軍隊上的人怎麼和這等江湖怪人糾纏上了。」

忽聽那怪人叫道:「喂,哪來的大漢,管著閑事!」他說話之時,眼神忽明忽暗的看著那位將軍。

那將軍聽他言語不善,臉色一變,言語間大有鄙夷之色,冷哼道:「在下蘭州守將司天劍,敢問閣下名號?」

那人卻笑道:「某家一個叫化子,區區賤名,說出來怕髒了司將軍的耳朵,不說也罷。」

司天劍聽他言語閃爍,皺眉道:「既然不肯告知姓名,那就只有得罪了。」霎時大喝一聲,右手捲起一塊大石,向怪人擲了過來。怪人見他來勢猛惡,咯咯一笑,側身托住大石,頃刻間「咔擦」一聲化為齏粉。

司天劍心裡暗暗喝了聲彩,人已搶到怪人近前,一掌擊向怪人。怪人冷哼一聲,硬接了他一掌,雙掌相交,聲如巨雷,司天劍接連晃了幾晃,只覺那怪人的掌力滾燙至極,他暗暗吃驚:「怎麼這人的內力竟如此霸道。」他竟然險些支撐不住。

那怪人佔得上風,心頭大喜,當下用了個「粘」字訣,不讓司天劍鬆開手掌,手中內力加緊進逼,喝道:「你若還要性命,乖乖投降吧!」司天劍抽掌不出,被逼得連連後退。片刻之間,那怪人猛然發覺對方的內力似乎越來越弱,卻總是攻不破他,心裡有點詫異,但也只道是司天劍勢困力窮,在作垂死掙扎,當下收緊掌力,又喝了一聲:「當真要找死么?」話猶未了,陡地只覺自己所發的內力有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突然間就給對方化解了。說時遲,那時快,司天劍已運氣反擊,怪人脈門一震,大驚之下,急忙把手鬆開。司天劍笑道:「就你的拿點伎倆,還傷不到我。」他震退怪人,飛身出掌,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攻勢剛猛至極。兩人又攻了十數招,那怪人迭遇險境。

眼看怪人就要敗下陣來,只見他反手一揚,只聽波的一聲,從他袖中甩出一顆彈丸,在空中陡然爆裂,四遭頓時紅煙迷漫,而在那簇紅色煙霧之中,挾著著無數細如牛毛的毒針。他暗器一發,本以為司天劍必然死於非命,哪知他竟然早有準備,彈丸爆裂之前便已屏住呼吸,那毒針更被他以內功掃彈而去。

怪人大吃一驚,他不想司天劍的內功造詣竟如此之高。司天劍衝出煙霧,喝道:「這點小玩意兒,還傷不了我!」聲出招發,司天劍全力施為的拍出一掌,有如巨錘鑿石,怪人觸到掌風,已是感到呼吸極不順暢。那怪人心思一轉,暗道:「此人功力遠在我之上,倒不如尋個法子遁了。」他早就留意到酒店內坐著一男一女,那男的滿臉揮之不去的書卷氣,女的身形柔弱,倆人決然非練武之人,心裡按下主意,雙腳發力,避開司天劍的奪命一擊,直往那對男女而去。

怪人只是想把那姑娘抓為人質,他奔到薛祺面前,右手屈指成爪,往薛祺肩頭按下,哪知他剛碰到薛祺,卻聽身旁的沈庸大叫一聲:「你要幹什麼!」斜里拍出一掌。怪人不曾料到這男子竟會武功,左肋實實的挨了一掌,一股寒流,突如而至,暗勁如山,直震那怪人心門。怪人受了沈庸一掌,只覺得寒氣逼人,所幸沈庸先前被玄功反噬,此時功力還未完全恢復,這一掌中的內力並不精純,若不然那毫無防備的怪人如何抵得住?他雖被沈庸所傷,心念卻不停運轉,沈庸見他呆立不動,以為他被自己掌力重傷,正要邁步向前查看,忽見怪人臉色一變,顯露不善神情,沈庸心中一緊,正要緩步,卻見那怪人倏地挺身而起,手中一枚毒針已向薛祺飛去,沈庸驚叫道:「不要!」卻已回身不及,那枚毒針眼看就要打在薛祺左臂之上,忽見司天劍飛身掠來,他在門外陡聞屋內變故,眼見那無辜女子就要被毒針所傷,不及多想,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橫移三寸,正正的躲過那怪人一擊,卻見那毒針不偏不倚的扎在一根木柱之上,剛一著邊,便已入木而去,深深地釘進了木頭裡面,司天劍暗暗贊道:「這人好大的手勁。」

怪人一招失手,不禁啞然。沈庸見他偷襲薛祺,勃然大怒,右掌化拳,往怪人面門猛擊。那人見來勢猛烈,當下使了個鐵馬步,雙手揚起,攔在身前。只聽嘿的一聲,一拳正打在怪人左掌之上。只見那人渾身一震,左掌已感有股大力推來,身子登時飛了出去,啪的一聲撞在酒樓的磚牆上,那人想要撐地而起,卻覺渾身輕浮,突然間眼前金星亂冒,哇的一聲,吐出一大攤鮮血。

沈庸大怒之下,這一拳使上了全力,但他所受的反噬內傷並未痊癒,一拳打出,渾身脫力,一把扶住身旁一個酒桌,甚感吃力,薛祺一驚,疾步來到沈庸身前,只見他手足酸軟,額頭上的汗珠如黃豆般顆顆落了下來。

薛祺急道:「沈大哥,你怎麼樣了?」

沈庸撫著胸口,喘道:「我…沒事。」話一脫口,整個人卻搖搖欲墜,站立不穩,只覺眼前一片模糊,一個跟頭摔倒在地。

薛祺又急又慌,一把抓住沈庸的手,大聲叫道:「沈大哥,你答應過我,要把我送回山莊的,你千萬不要有事啊!」薛祺這半個月來,與沈庸朝夕相處,早已芳心悸動,只盼著回家路可以再長一些,可如今看他如此有氣無力,忍不住心頭一痛,腦子一片空白。

沈庸搖了搖頭,喘息道:「放心吧,我…我一定會把你送回去的。」一言說罷,身子忽然一陣痙攣,就此不動,好似死了一般。薛祺見他雙目緊閉,臉頰僵硬,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心下一悲,已是淚灑當場。司天劍大吃一驚,連忙去探他的脈搏,只覺微弱至極,但好在還有氣息,一邊安慰薛祺,一邊從屋外喚來一名大漢,將沈庸背在身上,邁步就走。

薛祺一愣:「你們這是?」

司天劍道:「這位兄弟似是走火入魔的癥狀,當務之急須得儘快醫治,我先把他待會府中,佐以葯湯,必能痊癒。」

薛祺跟著司天劍一行剛出店門,忽聽那青衣漢子叫道:「將軍,讓那叫花子跑了!」

司天劍「咦」了一聲,雙目微閉,若有所思。

那漢子又道:「他受了重傷,必然跑不遠,我現在就帶著兄弟們去追,想必還能追上。」

司天劍搖頭道:「算了,此人詭異多端,善使暗器,你們去追他,難免上了他的全套。」

漢子忙道:「可那東西還在他身上!」

司天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若那東西真的事關重大,我自會稟明將軍,請他出馬的,不過這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這位小兄弟治好吧。」說著一揮手,道:「王大哥,你和嫂夫人先帶你們的人回去吧。」

那漢子正待要說什麼,卻見司天劍已遠去,不由得雙手一錘,長嘆一聲。

眾人回到蘭州將軍府,司天劍撩起沈庸衣服,只見他胸口處寒冷徹骨,一摸之下,司天劍也冷的發抖,心中不由的大驚。正要去請大夫,卻見沈庸已悠悠轉醒,司天劍一怔:「你…你怎麼醒了?」原來沈庸這內傷與一般內傷不同,他是被玄冰心法反噬所致,一股寒氣聚在丹田無法消散,久而久之越聚越多,當丹田無法承受之時,便爆發而出,直攻心肺,好在沈庸的玄冰心法還未大成,只需休息片刻,待寒氣消散,也就好轉,若非如此則必被反噬而死。

沈庸面帶微笑,握住了司天劍的手,溫言道:「我已無礙,這次多謝將軍相救了。」

司天劍大為不解,但看沈庸雙頰已不似先前那般僵硬,奇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突然死而復生?」

沈庸道:「小生姓沈,單名一個庸字,只因練了一套心法,卻並沒有練到家,所以會被心法反制,休息一會也就好了。」他特意把玄冰心法輕描淡寫般待過,省的又要大費周章的解釋一番,好在司天劍也非好事之人,見沈庸好轉了起來,也不多問,之時淡淡的說了一句:「小兄弟,此番何去?」

沈庸道:「我欲將那位姑娘送回家去。」

司天劍笑道:「姑娘?我看那姑娘剛剛為你落淚,還以為你們是夫妻呢,不想…」

沈庸見一旁的薛祺,面露嬌羞,搶道:「司將軍,這次承蒙搭救,小生這廂謝過了,只不過薛姑娘家逢變故,我們還要趕路,就此別過。」

司天劍不想沈庸竟如此心直口快,當下也不好挽留,只是吩咐下人備了兩匹好馬,一路送到府門口,才與沈庸、薛祺辭別。

從蘭州至京兆府,往來一千四百多里,倆人走的倒也順暢,在京兆府隨便吃點東西,沈庸看天色還早,便要繼續趕路。出得城門,輾轉七八里,二人進了一片樹林,彼時正直冬天,林中樹木無不葉落凋零,沈庸忽的打趣道:「這大冷天的,要是能吃上一碗羊肉泡饃暖暖身子,當真是人間一大享受啊!」說著話,不禁想起前日吃的那碗羊肉泡饃,至今還回味無窮。薛祺笑道:「那你中午為何不點一份?」沈庸擺手道:「好東西切莫貪吃,若不然就算是龍爪鳳尾燉的湯,也是索然無味啊。」

倆人談笑間,忽見遠處舉起一縷白煙,沈庸奇道:「這大冷天的,還有人在林子里烤火?我們去瞧瞧。」薛祺頷首笑道:「若是能在那順便烤一烤火,倒也能彌補一下你不能吃羊肉泡饃的遺憾。」

倆人策馬向前,遙見前面有一座破廟,看樣子已經年久失修,而那廟前正圍著六七個人,在那裡好像在密謀些什麼,沈庸見他們一個個打扮的怪模怪樣,似是江湖中人。沈庸當即翻身下馬,向薛祺低聲道:「我先去瞧瞧,你在這裡好生待著。」說完便底下身子,往前疾掠了百十來尺,隱在一個枯樹之後。

沈庸探頭看去,只見一個手裡拄著一根金色拐杖的老婦人站在最前面,看她滿臉愁容,好像有天大般的傷心事,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但見那老婦對面的兩男兩女更是生的奇異,一個齙牙,一個跛子,唯獨那兩個女子雖是俏生生的,卻滿臉殺氣。但見那老婦不知往廟內喊了句什麼,忽見從屋裡緩步走出一人,卻是一白髮如銀的矮胖老者,一身素衣長袍,打扮的非僧非道,只是那那雙眼睛實在不大,讓人觀之好像烏龜一般。

沈庸心道:「這些人一個個怪裡怪氣的,卻不知是何來歷?」正要縱身靠近,想要聽聽他們在說著什麼,忽聽背後有人嗤笑道:「好個無懼的小子,竟跑到這來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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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山河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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