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算賬
早上慕清上班去了銀樓。
祁玫又陷入百無聊賴中，人在寂靜中就會思緒萬千。
她有心想去若嵐的房間看看，究竟若嵐是個怎樣女子，也許在她留下的物事中能探出端倪。打定主意，她施施然往若嵐房間而去。
平素那屋子都是有人打掃之後鎖上的，今天她專揀了下人們快做完清潔的時候進去。
「你們不用鎖門了，我在在這裡呆一會，你們去吧。」
下人們應諾收拾了工具退下了。
祁玫抬眼望去，這間屋子陳設不多，一張床沒有擺放鋪蓋，床頭懸挂著一副若嵐最愛的蘭草，是她親筆所繪並請人裝裱好，上面提了一段明朝詩人薛網的詩句：
「我愛幽蘭異眾芳，不將顏色媚春陽。西風寒露深林下，任是無人也自香。」
這蠅頭小楷端端正正，偏偏每個字都有意出鋒，寫得柔中帶剛。祁玫站在房裡欣賞了半天這幅蘭草圖，才把目光投射到她房裡其他陳設上。櫥櫃里有她日常看過的書籍，從典籍詩詞到幾部鴛鴦蝴蝶派作家的，排列得整整齊齊。
祁玫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她起身挽起窗帘，和若嵐一樣，她亦很喜歡她窗前的風景。周公館那後園風景盡收眼底，遠處湖水波光粼粼，令祁玫看得痴了。她和若嵐見面不多，也不了解對方，她手托腮設想著若嵐在周公館悠閑自在的生活，詩情畫意如何造就了鍾靈毓秀的女子，她可想而知。
想象令她一時愣怔。
「二少奶奶，看來您是對三小姐好奇是嗎？」鳳凰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若嵐的房門口。她忽然的說話聲，在靜默的房裡似乎產生了淺淺的回聲，讓祁玫嚇了一跳。
祁玫自做鎮定，回頭髮現是鳳凰，不由對她起了戒備之心。
「沒什麼，只是閑來無事正好看見傭人們在這房裡打掃，進來轉轉罷了。」祁玫淡笑著。
「我最了解他們，二少奶奶您不知道，我曾經是二少爺的貼身侍女。」鳳凰自薦道，「這家裡哪一件我心裡沒數？您要聽我講講嗎？」
祁玫好奇心大動，突然又想到鳳凰曾在自己的合巹酒里做手腳，謹慎地拒絕道：「不用了，你下去歇著吧，我要回房了。」
聽了這話，鳳凰反而邁步進來，保持恭敬而客氣地說道：「三小姐從小和二少爺是青梅竹馬。小時候三小姐在學校曾被幾個膽大的男孩欺負，都是二少爺幫她出頭。二少爺最護著三小姐了，看得跟什麼似的，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這也是應該的。」
「二少奶奶，您想過沒有，假如他們不是兄妹……」鳳凰不緊不慢吐出了這句話，祁玫看著她凝固在面容上的微笑，生出一絲寒意，心底里打了個冷戰。
「你什麼意思，這怎麼可能？這是根本就不會發生的。鳳凰，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你這不是造謠生事？我明白了，唯恐周家不亂，如今你已經是娘的人，看不得慕清一點好。」祁玫驚訝地否認著，一定是鳳凰編排的，她翻雲覆雨的本領，自己一嫁進來就領教過。
「呵呵，二少奶奶您就當我沒說過吧。」鳳凰不解釋也不辯駁，反輕輕笑起來，先退了出來。
祁玫心裡煩悶，獨坐時驀然想起鳳凰的話，鳳凰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萬一他們真的不是兄妹……祁玫不敢想下去。
她瘋了似的在房間里翻箱倒櫃找東西，好想找出什麼，究竟想找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銀樓里慕清不算順心。自從萬德銀樓江南分店開張就出了祁珊遇害這件事，分散了他的精力，接著他全心投入在新開的分店運營里，導致萬德銀樓本店出了問題。
數天忙碌，終於查清幾人夾帶了一批舊品翻新冒充新款銷售，趁機中飽私囊。慕清震怒，連連開除了幾個小夥計，震懾了幾個銀匠師傅，達到了以儆效尤的目的。
處理了這些事，他鬆了口氣。閑下來的時候，就會想起和若嵐最近的會面，不由自主地走神。
「大少爺你不能進去啊，少東家正在休息。」突然一陣喧囂傳來，樓梯處傳來助理小趙的聲音。
慕清一個激靈，大哥來了？他來斷不會有什麼好事情，自己倒要會會。他打開辦公室的門，快步走了出來。
「小趙，讓他上來。」慕清威嚴的聲音傳來。
他站在樓梯頂端，躍華抬頭望去，慕清沉穩的樣子特別高冷，彷彿一座無形的巍峨之山壓頂，他心裡不禁抖了一下，氣勢頓時矮了下去。
「請吧，大哥。在這裡吵鬧影響我們周家的形象，有什麼話到我辦公室去說。我們哥倆是該好好聊聊。」慕清手作請的姿勢。
躍華哼了一聲，走進了辦公室。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震得小趙嚇了一跳。
「大哥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
「周慕清你不是在鄉下守靈呢，怎麼來了？」
躍華望著慕清，恨不打一處來，兩步抓住他的衣領，「你為什麼替李紹文說情，放了他那個害死珊珊的兇手？」
慕清想起祁玫的問話，當時自己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他不會知道云云，沒料到他這麼快就知道了，真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說啊，你有什麼理由胳膊肘往外拐？你不說個能讓我心服的解釋，就算你是我弟弟，我也饒不了你！」
「這件事是我做的，我是為了嵐兒，我不想她年紀輕輕守寡。」慕清啟唇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放過他，我是愧對大嫂；不放過他，我對不起嵐兒。況且你年輕尚輕，大丈夫何患無妻？嵐兒可不同，就算社會再開放，女子再嫁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躍華的手鬆開了，慕清說的有理，此事牽扯了若嵐，即便她不是自己的親妹妹，多年相處一個屋檐下，也有那麼一點親情。
「你還有臉找我算賬，大嫂的禍事為什麼能夠發生，你不應該自己檢討一下嗎？若非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哪裡會有這個結果？」
一番話說得躍華愧悔難當，他跌坐在沙發上，錘著自己的頭：「都怪我，都怪我。我也恨我自己...」
「大哥，是誰告訴你的？」慕清自認為做事縝密，不該傳到躍華耳朵里。
「你還記得那幾個你開除的小夥計么？他們找到了我，是他們告訴我的。」
慕清思忖再三，他們怎麼會知曉這些事，難不成這裡還有好事之徒時刻關注自己的動向？
「大哥，我知道了。其實這些事情我也左右為難，我想換你也一樣。」慕清和顏悅色勸著躍華。
躍華長嘆口氣不語。
經此一劫，他的心氣消磨了許多，所謂「往昔所造諸惡業，皆有無始貪嗔痴」，如今報應在自己身上，還能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