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日月成均（一）

一眾人等蹲守在老夔龍接待他們的大殿內，心下多有忐忑不安。芮艿趁機悄悄地將剛才在密室內發生的事件說給鳳皇聽，好讓他做個心理準備，萬一狐桑被那大巫禮扣下了，也只有鳳皇有資格求個情。

戴聽了芮艿所說，卻並不表態，而是沉默地不發一言；芮艿等見狀，也就不再多言，各自懷著心事等候著。

好在也沒過太多時候，狐桑便從裡面走了出來，滿臉的沮喪。身後跟著那看起來老態龍鐘的夔龍，身形扭曲搖擺，在這陰冷的大殿里顯得有些瘮人。

大巫禮還是恭敬地給戴行了個禮，「這裡隨時歡迎鳳皇大人。」說畢，身形一扭，一下子從眾人眼前消失了。大家回頭看著狐桑，他的神色有些難看。

「狐桑，咋了？」柯振石關切地問道。

狐桑搖了搖頭，「大巫禮問了我靈狐村的事兒，以及……以及九根尾巴的事情。我告訴他自己是天生的，但卻至今無法激發出靈力，他便不再言語了。我求他想想辦法，他卻還是一言不發。」

易傑安慰道，「大巫禮平素一貫不喜說話。畢竟到了他這種境界，早已看透世事了吧。不過狐桑小兄弟不用擔心，靈力這事兒不用著急。別忘了，這日月聖城裡面，可是有兩座專門訓練靈力的風水寶地哦！」說完，他獨自一個哈哈大笑了起來。幾個少年不明就裡，覺得莫名其妙。

「聖城裡面有兩座山海界至高的靈力學府，日之成均和月之成均，」狐桑解釋給眾人聽，「十六洲三千山川，最有天賦和資質的少年靈獸都會被送來這裡學習靈力。不過要想獲得這資格，太難了。」

「就是重點……名校唄。」狄清川想起自己讀書的情形，拼勁全力就為了考上省里的重點，不覺微微皺了皺眉。

芮艿好奇地問狐桑，「你這天生九尾的靈狐，也不行？」

狐桑神情一變，像被人抓到痛腳般臉紅了，「我……我沒有靈力，沒有通過資質測試。村裡通過資質測試的，後來也在與其他族群的競爭中被篩下來了……我們村已經快三百年沒有一隻狐狸能進入這成均就讀了……」

九尾狐又陷入了靈狐族衰敗的往事中，出神地呆立在一邊。別的小夥伴也就不便再多問。他們不再在神廟裡多逗留，匆匆忙忙地離去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竟然在那神廟裡逗留了大半日，出門了之後，已經是日落夕陽了。穿過樹林，一行人眾又回到了城裡最熱鬧的市集上。一些商鋪已經打烊，但比之神廟，市集還是熱鬧非凡的。

柯振石又恢復了活泛，「不知道這什麼成均，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那裡可不是玩的地方，」易傑滿臉嚴肅，「那是靈界高手打基礎的地方，是我們的根基所在。所以，它一點都不好玩。」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易傑故意加重了語氣。

「那我不去了，不去了！」柯振石擺手道，「我還是去集市上玩耍好些。」

「你不是羨慕人家的靈力么，」芮艿忽然道，「給你個機會去見識下，不好么？」

「也是，」柯振石一個激靈道，「說不定可以知道他們的靈力怎麼來的？偷學個一招半式，回去后也能吹吹牛？」

「日月成均有最精妙的靈力訓練體系，」狐桑心事重重地問道，「只是不知我們幾個能去么？」

原來，日月成均戒備森嚴的程度可一點都不亞於神廟。狐桑聽說過，除了成均里本來的學生、指導及工作人員，其他生靈是很難進出那裡的。雖然他們同行的有戴，身份尊貴，但如果沒有受到邀請恐怕也很難進入其中。

易傑顯然猜到了狐桑在擔心些什麼，微微一笑道，「別擔心。我已經給日月成均學苑的兩位總教習分別發送了書信，不日便可有回信。我想，沒有誰會拒絕鳳皇大德大駕光臨的吧？」

狐桑並沒有接話，而是默默地拿眼瞅了瞅鳳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天色不早了，我們今日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說不定明日就能收到禎祥總教習與碧霞督學的回信了。」

少年們都說好。唯獨狐桑有些不情願。他借口要看看這聖城夜市的熱鬧，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剩下幾個知道狐桑心事重重，也就不再多問，隨著易傑回了家。

他們才剛剛到大門口，便撞上了興沖沖迎上來的阿吉。只見阿吉揮動著自己的猴臂，舉著一片泛著金色靈光的葉片，嘴裡高呼道，「老爺！剛剛有日之成均苑的信使給您送來了信！」

「哦，這麼快？」易傑接過金葉，借著月光默讀了起來。讀完，他的神情無比輕鬆，臉上洋溢著盈盈的笑意，轉手將金葉遞到了戴的羽翅下，「這是禎祥總教習給您送來的邀請函。」

「總教習？日之成均苑的總教習嗎？」戴舉起金葉，放在月光下仔細查看著。

少年們也都好奇地湊了過來，只見那葉子有一個巴掌那麼大，金光外放，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好像一個個奇怪的符號。可惜他們瞅了半天，也沒看明白那上面寫的是啥。戴也並不識得那奇奇怪怪的圖案，便把金葉又還給了易傑，「請易總管說說上面寫的啥？」

「鳳羽之輝，如華光閃爍！日之成均，靈力蘊藏之處所，若能得聖光照耀，必激發靈力，蓬蓽生輝，造福學員。明日早食后，某當率領館內主要教習恭候大德及隨從。禎祥總教習、敬、上。」

易傑念畢書信，就聽見柯振石道，「真好！我們才想著去那裡見識見識，他們的邀請便到了。一天都不曾耽誤。」

「是啊，禎祥總教習很重視鳳皇大德啊！」易傑道，「那麼快就給了回復。」

「可惜狐桑不在，不然一定高興壞了！」芮艿打心底里也掠過一絲興奮，「終於有機會見識這個世界的孩子是怎麼學習的了！」

眾人懷著憧憬，歡歡喜喜地回去歇息了。沒有人知道，這天晚上狐桑是幾時回來的，怎麼回來的。

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未升起，柯振石便急不可耐地喚醒了自己的小夥伴們。

大家告訴了狐桑昨夜成均苑總教習邀請的事兒，他也很是高興。畢竟這種見習高級靈力修習竅門的機會是不可多得的。

他們吃完早飯，等待易傑一起，懷著虔誠的心，踏上了訪學之旅。

成均苑坐落在聖城西南角的日月山麓中。它包括了日之成均苑和月之成均苑兩部分，兩座學苑依據山勢環抱而成，頭尾相銜。從聖城裡，只有一條玉石鋪成的道路通向學苑，它從神廟的廣場為起點，繞過神廟，筆直通向日月山腳下；道路兩邊長滿了粗壯寫意的桷樹，枝杈彼此交錯，營造出莊嚴肅穆的氛圍。

易傑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算是引路者；身後緊跟著的是戴，他周身的羽毛已經長得很是齊整了，雖然間或有些白色的毛夾雜期間，但遠遠望去，倒也是通紅一片，有點兒鳳皇該有的樣子了。

此刻，日輝彌散、雲光見影，聖城的空氣在太陽照耀下閃現出五彩斑斕的靈光，整一幅雲山日出圖的景象。在桷樹林中行走了大約五里遠，他們走進了山谷的深處。但見一座形制巨大的木門出現在了少年們的視野中，大門旁矗立著一個斜切的圓柱，約摸一個半人高。切面為正圓，直徑達六尺，為「S」形符號所分割，符號兩側各有一光芒閃爍的不規則點，寬越半尺，看起來似圓。

「這！」狄清川率先叫出了聲。

柯振石倒顯得頗為淡定，「不就是太極符號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這個世界，哪裡來的太極？！」芮艿也表示出了不解。

「太極？什麼太極？這是『日月成均』符，」易傑遠遠地指著那兩個圓點，比劃著解釋道，「兩個小圓點是日湖與月湖，周圍環抱著的，分別是月山和日山，月湖在日山中，日湖在月山中，它們整個就是成均苑的構成……」

「哦，可它真的很像我們人類文明裡，老祖宗留下的太極符，」柯振石搖頭晃腦解釋道，「太極符高度概括了我們世界最高深莫測的哲理之道。」

「那是什麼道道？」狐桑難得開口問道。

看狐桑好奇，柯振石便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我爸爸說給我聽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話，中國古人相信，最最最開始的時候，天地未分之前，世界是混元為一的；這混元為一的狀態，就是太極。後來從這混合的狀態中分出了陰和陽，然後有了時間與空間，有了世界萬物……」

「所以？」狐桑不解，「最高深莫測的哲理？」

「你看這符號，」柯振石示意狐桑仔細看那日月成均符，「首尾相顧、合為一體，它們中能區分出哪個是開始、哪個是結束嗎？不能。所以啊，萬事萬物都是這樣循環往複的。然後你再看這圖，一個日一個月，陰陽分明，但日中有月，月中含日。這說明啥？」

「呃，說明它們彼此包容？」狄清川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觀點。

「不！這說明日和月都不是絕對的！日經過變化就會變成月，月變化了就成了日，它們不斷重複這麼個過程，沒有頭沒有尾，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一直一直繞圈圈、繞圈圈。世界萬物所有的道理都可以含括在裡面，你說它是不是最牛逼、最高深莫測？！」

說到什麼神話啊、歷史啊、文明啊，那都是柯振石從小耳濡目染知道點兒的東西，所以一旦說起來難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唬得狐桑一驚一乍，可眼神中更多的是茫然。

「太極就是最簡單樸素的辯證法，」芮艿道，「彼此對立又能包容，就這麼簡單。別聽柯振石瞎咋呼。」

「聽起來有些道理。」易傑沉吟著，看著那太極的圖案。

「人類文化果然博大精深！」狐桑感慨道。

「哈哈哈，沒想到一個『日月成均』符，竟讓你們如此好奇！」木門內一道爽朗的大笑聲傳入了眾人的耳朵。不知為何，一聽到這聲音，戴就覺得耳膜一緊，緊跟著腦袋發脹、氣血上涌，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