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十二章
「不如讓臣去勸慰勸慰錢大人。」李逸自告奮勇地說。
「你去有什麼用?」景愷之惱怒地說,「子余、田玉,你們把阿程送進大理寺,要想他不傷心,解鈴還須繫鈴人。」
裴子余和荊田玉對望了一眼,裴子余率先搖了搖頭:「我去了就把他帶到我的將軍府去。」
荊田玉也搖了搖頭:「陛下,你最好別讓我去,不然我只怕我一進去便會忍不住在裡面陪他,或者沒說兩句就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只求他不要用那種眼光看著我。」
「好了,你們別吵了,只怕他現在最恨的就是朕了,安插了這麼多眼線在他身邊,一定在心裡狠狠地罵朕呢,」景恆之頗有些煩躁,在屋子裡踱了幾步,他原來這樣安排,一石二鳥,即保護了錢程,又可以給這個時刻撒謊、時刻想逃跑的憊懶小人點教訓,可現在看來,被教訓的反而是自己,這才關了她一天,幾個心腹便都叛變了。連他自己也沒忍住,昨晚派小安子去大理寺看了看錢程,直到小安子回稟說一切正常,他這才稍稍有些心安。
他長嘆了一聲,狠了狠心說:「你們且再忍忍,萬事俱備,只要今天把世子府抄了,他就安全了。到時朕立刻把阿程放了,他要打要罵,讓他沖著朕來就是。」
幾個人又商討了一下後續,尤其是錢程在書信上提到的吳啟遠西邊的助力,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對大乾西部草原虎視眈眈的烏孫王鄔赫逖,如果真的是他,倒真是一件十分令人頭疼的事情。這件事一下子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只好先暫且擱下,景恆之交代了裴子余和荊田玉幾句,讓他們務必迅雷不及掩耳,把世子府查抄,兩人點頭稱是,剛想走,景愷之長嘆一聲道:「阿程不能親自去干這個查抄的勾當,心裡一定會百爪撓心。」
「是啊,錢大人發財的機會沒了。」李逸也嘆息了一聲。
裴子余和荊田玉互望了一眼,心裡各自打起了小九九,景恆之瞟了他們一眼:「看來,你們可都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蟲了。你們快去快回,別讓他在獄中久等。」
門「砰」的一下子被撞開了,小安子的聲音尖銳地響了起來:「陛下!大理寺急報!急報!」
眾人一齊轉過頭去,荊田玉心一沉,急聲道:「何事急報?」
「大理寺被劫!人犯吏部尚書錢程失蹤不見啦!」
景恆之簡直如五雷轟頂,整顆心彷彿被人捏成一團,揉緊了又鬆開,喘不過氣來,他張了張嘴,想要問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發不出聲來。
「你說什麼?」裴子餘一個箭步竄上前去,一把拉住小安子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裴子余情急之下,出手極重,差點把小安子拎了起來,小安子的手在空中亂舞,臉都憋成了紫紅色。
李逸立刻上前拍了拍裴子余的手腕:「將軍,小心些。」
小安子落了地,咳嗽了好幾聲,驚魂未定地說:「大理寺人來報,昨日卯時大理寺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夜襲,傷一十五人,亡二人,必然是那錢程的餘孽來將他救走了!」
「一派胡言!誰說阿程是餘孽!」景愷之氣急敗壞,順手抄起了桌上的一本書朝著小安子扔了過去。
荊田身體一軟,腦中嗡嗡作響,臉色慘白,喃喃地說:「這……大理寺大牢在重重護衛之下……這怎麼可能!」
小安子被書正中額頭,捂著腦袋哀哀叫了起來:「這……這不是陛下把錢……錢大人都抓起來了嗎……」
景恆之一口氣悶在胸口,差點沒栽倒,良久,他終於啞聲道:「走!去大理寺!」
大理寺的牢房裡滿地狼藉,周邊的牢房看起來還算正常,只是犯人們都一臉的興奮,一見有人過來便鼓噪起來,獄卒們擊打著柵欄呼喝著。
景恆之充耳不聞,沿著長長的甬道,一直走到了最裡面的柵欄前,裡面靜悄悄的,地上稀稀拉拉地散落著幾把刀劍,在昏暗的油燈下閃著森森的寒光。景恆之的手放在門上,微微顫抖,幾乎推不開那扇木門。
門終於吱呀一聲地開了,景恆之低下頭,緩緩地走進了牢房,只見桌上還殘留著紋絲未動的飯菜;地上散落著幾件小玩意兒,玉戒、小金鐲子、象牙印章,想來都是錢程收藏的寶貝;牢房的裡面是一張白色的床鋪,一件棕色的貂皮大衣歪斜地躺在上面,中間還微微拱起,就好像它的主人未曾遠離一樣……
「阿程……」景恆之低低地叫了一聲,茫然地上前一步,半跪在那貂皮大衣面前,顫抖著掀了開來――裡面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
他閉上了眼睛,半晌,這才仿如瘋虎般地怒吼了一聲,一拳砸在了一旁牆上,頓時,皮開肉綻,一絲鮮血從牆上蜿蜒而下!小安子跟在身後,慌忙搶身上前,攔在景恆之面前,哭喪著臉說:「陛下保重龍體!錢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景恆之伸手一甩,把小安子推倒在地,眼睛死死地盯著床鋪:只見大衣下面依稀有灘深褐色的印痕。頓時,他的胸口彷彿被重鎚擊打了一下,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那塊印痕,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嘶啞著問:「這……這是什麼?」
小安子害怕地看著景恆之,瑟縮著往門口躲了躲――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失態的主子,就算那年壽王妃懸樑自盡的時候,景恆之也只不過把自己在屋子裡關了一夜,第二天便神色如常。
李逸上前一步,仔細地看了看,又翻看了一下大衣,沉聲說:「陛下,是血跡,一定是錢大人留下來的。大衣上也有,難道錢大人早就受了傷不成?」
景恆之只覺得喉中一陣腥甜,他張了張嘴,硬生生地將這股腥甜咽進了肚子里,踉蹌了幾步,喃喃地說:「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李逸趕緊扶住了景恆之,眉頭緊皺,勸慰說:「陛下放寬心,我們已經全城戒嚴,裴將軍前去查抄世子府,荊大人前去訊問吳啟遠,只要有一絲線索,必然能將錢大人救出!」
景恆之覺得從未有過的害怕,一想到錢程居然受著傷,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張床上,傷心欲絕、驚恐害怕的模樣,他便冷汗涔涔而下,幾欲暈倒。錢程到底現在在哪裡?會不會被仇人抓走?會不會被人欺負?有沒有生命危險?這一個個的疑問在他腦中盤旋,無盡的悔意讓他恨不得把自己碾成一粒灰塵,消失在空氣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牢門一下子被撞開了,裴子余和荊田玉仿如泥雕木塑般地站在門口,木然看著眼前的一切。
「有什麼消息嗎?」景恆之滿含期望地看著他們,眼裡一片赤紅。
裴子余搖了搖頭,臉色慘白,按在木門上的手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喃喃地叫道:「阿程……我……」他捂住了心口,無數個念頭轉過腦海,突然之間害怕地牙齒都打顫起來,咯咯作響。
荊田玉跌跌撞撞地走到中間,從地上散落的小玩意中撿起了一個象牙印章,白玉般的臉龐上寫滿了痛楚:「阿程,你在哪裡?別嚇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