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樓上觀火

第十二章 樓上觀火

趙構做足了回護的樣子,本宮幾乎就要像兒時那樣抓住他的袍角好好委屈一番。只可惜本宮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東海郡王了。

兩個人正寥落,忽然聽得樓下街道一陣喧嘩。本宮探頭去看,只見有一隊人馬披紅帶彩,

緩緩向摘星樓行來,正中間一個黃衫男子拿著一捧可笑的大紅綢子,頭上被人凌亂地插上許多薔薇,一臉茫然地被人群簇擁著往前方騎行。本宮正納罕,卻聽得喧嘩聲中有尖利的女聲急急嚷著:「恭喜鄭公子奪魁!恭喜鄭公子奪魁!」隊伍前頭居然還有二人抬了一面黃銅大鑼應著這喊叫敲個不停。

趙構頗解本宮心意,主動道:「這是有人拿高價奪得了那花魁的初(夜了。勾欄里的規矩,有高價奪魁者,可以仿效科舉狀元插花遊街,以示炫耀。只不過這一番人馬排場,自然又要另算價錢,恐怕可以另買下一個花魁了。」

「這倒有趣,本宮只聽說狀元頭插鮮花打馬長安,頭一回見到買(春也能插花遊街的。」本宮忍不住笑道,「花上些銀子便能奪魁,這倒是筆好買賣。傳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讀書人蜂擁而至呢。」

趙構此時也是一副輕鬆模樣:「你道天下有幾個讀書人出得起這價錢么?不過是紈絝們拿來逗樂子的玩意兒。」

本宮道:「那可就奇了,這麼大張旗鼓地狎(妓,這些紈絝就不怕被家中長輩知曉么?」

趙構道:「正經世家自然是不會去弄這些東西。腦子發熱要插花跨馬遊街的多是大商巨賈之類沒有聲名官位所累、又急於炫富的人。今夜的這個看著年輕,想是家中有億萬資財,不在意揮霍些來出個風頭。」

本宮瞧得新奇,正待好好打量那獃頭獃腦的黃衫男子,卻聽得鑼鼓聲驟然停了,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一個青衣士子緩緩步出,與當頭一個做老(鴇打扮的人交涉起來。本宮仔細一瞧,這青衣士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雲翎說「在不遠處的」季扶風。

趙構勾頭往窗外看了一眼,不屑道:「我還當季襄有多大的耐心,原來也是個猴急的。這麼細心布置的排場倒是難為了他。」

本宮看得專註,也不去理會趙構的冷嘲熱諷。季扶風似乎有所察覺,遠遠地向本宮這裡望了一眼,似乎有些驚訝地愣了片刻,很快微微點頭向本宮示意,然後轉頭繼續與那中年女子交涉。他這一點頭不要緊,街上數十道目光也跟著投到了這摘星樓上來,趙構見狀馬上將本宮帶離窗邊,然後反手將一列窗戶統統關上了。

趙構道:「這摘星樓呆不得了,咱們走吧。」

本宮搖頭道:「這一行人正堵著門口,咱們怎麼出去?我看下面也沒有熟人,那些無干緊要的就算是注意到了我,也認不出我就是當朝太子。」

趙構道:「只怕認不認得出你,今晚都是要出事的。」

他話音未落,樓下忽然一陣騷亂,本宮開了一條窗縫去看,只見那黃衫男子竟然下了馬來,一群家僕模樣的人護著他與季扶風撕扯在了一處。季扶風看著柔柔弱弱的,居然手上也有些功夫,並不曾露出狼狽之態。

本宮道:「咦,這季扶風也會武?」本宮還以為他那樣的美人,總是弱不禁風的。

趙構道:「你看仔細了,他哪裡是會武?只不過那家僕人有分寸,只護著主子而未與季襄牽扯罷了。他們家主子動手打人,尚可周旋,一個奴僕去跟季氏動手,活膩了么。」

本宮道:「就算如此,季扶風也算是身手矯健了,在那黃衫男子一番撕扯下還能從容不迫的,也很難得。」

趙構看了本宮一眼,沒有說話。

本宮道:「你覺得他們是為什麼打起來了?」

趙構道:「歡場鬥毆,無非為錢為色。大概季家小子也看上花魁了。」

本宮道:「咱們下去看看?」

趙構道:「急什麼,一會兒他自會上來的。」說著將本宮打開的那條窗縫掩上了。

本宮看不著街上的熱鬧,轉回頭來看趙構。

「你怎麼總是對季扶風橫眉豎眼的,」本宮道,「你們倆有過節?」

趙構冷笑:「季家這個小子還不值得我跟他有過節。」

本宮心想,還說沒有過節,季扶風要是在這裡,估計能讓你給活吞了。

趙構這個人一向剛愎,最見不得別人揭他的短,本宮只好轉移話題道:「剛剛那個奪魁的,你認識他嗎?」

趙構道:「那小子看著面生,應該不是長安公族。他剛剛在馬上,腰間有一方青色玉佩,樣式很特別,不是尋常生意人可以擁有的。而久居長安外的富商巨賈,算來算去只有江南沈,巴蜀陳,晉中王。這人應該是這三家之一……」

趙構話未說完,樓下忽然爆發出一陣叫好聲。本宮奇道:「原來長安市井這般有趣,人人都像看戲一般。」一面說,一面又將窗戶半開著去探看。

只見樓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紅衣女子,容色殊麗,比之季扶風也不遑多讓,此時正左右開弓打那黃衫男子的耳光。

「嗬!」本宮訝道:「這女子好生……威猛!」

趙構一見就笑,道:「這人叫花清歡,估計是今夜的花魁娘子了。」

本宮心道如此放肆的一個人取名字居然用「清歡」這樣凄婉的字眼,這顧鸞台也是別出心裁。

「你如何認得她?」本宮問。樓下花清歡正打得好,黃衫男子也痴傻傻由著她,旁邊看熱鬧的商販走卒一陣陣歡呼,還有外圍閑人爬到臨街樹上去看的,真正是一場好戲。

趙構道:「我與她不熟識,只是偶爾與人宴飲時見過她來助興。」

那廂花清歡似乎打夠了,氣喘吁吁,卻不知為何神色悲惶,淚流滿面。黃衫男子想上前去擁住她,馬上被推開了。季扶風剛剛在一旁看了許久熱鬧,此時橫在兩人中間彷彿家公一般好生勸解著。

本宮正看得有趣,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將窗戶掩上了。本宮回視,趙構一臉陰沉。

「又怎麼了?」本宮看看熱鬧也不行?

趙構道:「我知道那人是誰了。沈家嫡子,單名荺,五年前來長安求娶過千金公主。」

本宮道:「千金姐姐不是嫁到王家了嗎?」

趙構道:「說起來也是一筆爛賬。沈家在江南官場上根基極深,你父皇本來想把千金公主嫁到沈家去,聯絡江東貴族,但是沈家這個嫡子實在不成器,到了長安不知怎麼的就與顧鸞台的伎(子有私,郎情妾意的,整天你儂我儂。千金公主自覺受辱,哭哭啼啼鬧了一場,你父皇也震怒,轉而把公主嫁到王家去了。」

「那他們倆現在是怎麼回事?」花清歡剛剛還打了沈荺好幾個耳光呢,這可不像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樣子。

「一個官商嫡子,一個歡場妓(女,難道會有好姻緣?」趙構道,「沈荺被沈家長輩提回去處罰了。現在看來罰得還不夠狠。」

「這故事聽著好耳熟,」本宮低頭想了一想,忽然靈光一閃道:「這不是話本《念奴嬌》里的故事嗎!」《念奴嬌》里也有一個公主一個妓(女一個官商之子,只不過官商之子幾經波折后還是娶了公主,納了妓(女做小妾,坐享齊人之福。趙構這廝又誆本宮,幸好本宮話本傳奇看得多!

「當年這件事也算是稀奇,雖然大家表面上不說,但被知情人寫出來也不奇怪。那些窮酸士子,不都是靠貴胄恩怨來編話本故事么?」

本宮嘆道:「孽緣啊。」本宮看《念奴嬌》時,看到李生為了家中基業連夜返鄉,秋娘追到江邊,苦苦哀求。李生自付無法再與秋娘廝守,狠下心與秋娘說「我不思量你,你莫思量我。將你從前待我心,付與他人可」,本宮也是掩卷嘆息了好久。重打精神看下去,才知道李生被家中誆騙,一回到家鄉,就得知與公主的婚期已定。幸好公主大度,得知此事,就將李生的那位紅顏接進府中,從此妻妾和睦。

趙構道:「沈筠如今算算也二十多了,應該早就另娶。他岳家要是知道他此次到長安又與花清歡不清不楚,不知道又有多少好戲可看。」

本宮道:「你這個人,總是這麼冷心冷腸。」

趙構道:「我冷心冷腸?呵,你倒也有資格來說我!」

本宮心道好好的怎麼又生氣了,正待開口,就聽見包廂門被人輕輕叩響,季扶風的聲音在外道:「打擾了,請問顧家公子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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