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耳光
一路走來，踏過校園的塑膠跑道、走過花壇、沿著老師們天天開著轎車的柏油路，楊峰的心裡十分沉重，本來優雅美麗的校園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明明夕陽是如此的艷麗，染紅了天邊的雲朵，雲捲雲舒令人心態平靜，卻在楊峰心中顯得格外的刺眼，血橙色的天空彷彿是內心的血滴落在上面，綻放出一朵朵面色詭異的花朵。
楊峰的父母則是一言不發，一臉嚴肅的樣子令楊峰完全猜不透內心所想。作為即將成年的人，已經不是孩子，楊峰知道自己犯了錯誤，令父母在他人面前臉上無光，更是在班主任的趾高氣昂下，變得如此卑微，此時多說什麼已經無益，只是不知父母是否是和自己站在統一的戰線。但怎麼可能呢？
這畫面像極了楊峰小時候在夕陽下，父母帶著自己走在長長的集貿市場上，周圍熙熙攘攘的是商販的叫賣聲，西瓜、蘋果、香蕉、葡萄的香味綿延整個一條街，比那更甜的是父母的微笑，那微笑彷彿帶給了自己無限的勇氣、無限的安全感，而楊峰則用稚嫩而堅定的眼神望著他們，內心堅定一家人要永遠這麼幸福下去……。一路蹦蹦跳跳的往家的方向走去，一手拉著母親柔軟的手，一手拉著父親硬朗的手，一家三口在陽光下開心的在一起。
只是，父母不再牽著他的手，而那些曾經帶給他勇氣和安全感的眼神也變得非常冰冷，沿街的叫賣聲也變成了操場上同學們的嘈雜聲，曾經無憂無慮的童年被各種成績的硬性指標緊緊束縛在記憶的深處，就像是一條條枷鎖將楊峰困住，透不過氣，想要逃，想要掙脫，卻如何也掙脫不掉。
一路走來，楊峰的父母一言不發。快走到大門的時候，楊峰的父親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軀，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楊峰。
「啪——」，
父親上來就是給楊峰一巴掌，這耳光扇的響亮，甚至連周圍圍觀的同學都停下了腳步，駐足觀看，紛紛在議論著什麼。楊峰用手捂著臉，感覺臉上像火燒過一樣。臉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向後退了一步，微微彎曲著腿，隨時準備躲閃父親第二個耳光。看著自己的家長，楊峰不理解父母，父母也不理解楊峰。從小到大，楊峰其實對計算機非常喜愛，但是每次坐在電腦前面的時候，父母總是在講，你天天玩電腦，以後能靠它賺錢嗎！怎麼還不知道學習，你不知道差一分，高考會淘汰多少人嗎！
但是沒辦法，誰叫他們是父母呢。能夠讓自己上學、能夠支撐自己現在一切的生活是誰？是父母。
楊峰掃視了一下周圍，同班同學三五成群在旁邊偷偷看著，那畫面好像在一幫人在嘲笑他，伴著夕陽下參差的樹影，彷彿全世界都在演關於他的喜劇，而他是這喜劇中最無厘頭的悲劇。楊峰見此情此景，更是自覺沒臉做人，只得低下了腦袋，害怕周圍的人看到自己眼中強忍的淚花。
前一天晚上下午就逃課去上網吧，一直到晚上還沒回來，這對於學校來說，管理上是一個重大失誤，到哪裡講，都好像是楊峰沒有理。因為有這樣能夠擺上檯面進行剖析的問題，所以也就掩蓋了班主任作為教師而吃拿卡要的小問題。雖說老師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但是，楊峰的父母定是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價。
「你以為你現在在一中、在班級里能夠考上第一名，在全學年能夠考進前前十名，你就一定能夠考上一個非常好的大學嗎！我給你交了一年兩萬的學費，你給我什麼了！」，楊峰的父親嚴厲地問。
「但是你們為什麼不去說班主任找茬！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根本不想參加高考！我要去哪個大學不用你們來決定！！」，楊峰怒吼道，他內心裡有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理想，無法訴說。
楊峰的父親聽罷，血氣上浮，臉色變得紫紅，一條條青筋在額頭上清晰可見，「你這個逆子！」，舉起了右手，準備再給楊峰一記更猛烈的耳光。
「差不多得了，別再跟她似的！」，楊峰的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按下了父親的手臂。而後者則更加激動：「給我住嘴！別跟我提她！」，父親則轉身不再去看楊峰。
「她……？是誰？」，一個念頭在楊峰的腦中略過，又很快消失。
楊峰低頭看著地面，握緊著拳頭，眼淚在眼圈裡打轉。這時，一件藍色的連衣裙映入了眼帘，身穿這件連衣裙的女孩拍了拍楊峰的肩膀。
楊峰抬起頭，原來是王紫凌。她正提著水壺，恰巧從校門口的水房路過。看到楊峰被自己的父親扇了耳光，王紫凌上前去解圍道：「學生會正在找你，讓你幫忙錄成績。全學校就你打字速度最快了，你還不快來！」，語氣中還頗有些責怪。楊峰想了想：不對啊！好像學生會也沒有找他做過什麼事情。也是在一瞬間，楊峰明白了，王紫凌在幫他解圍。
「啊？啊。啊！學生會確實是找我，讓我幫忙給錄成績，我怎麼把這個事情給忘了？」，楊峰這樣跟自己的父母回答道，說的好像連自己都信了似的。
楊峰的父親看楊峰有事在身，於是便說道：「就跟我耍小聰明！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你存心要把我氣死！」
站在一旁的王紫凌，雙手提著水壺，頭往教學樓甩了一下，長發在楊峰的眼前劃過，示意讓楊峰趕快過去。
未等向父母道別，楊峰便向教學樓快步的走去，那腳步更迭的速度，彷彿是在掙扎著逃離旋渦的中心，而那些積累在眼眶中的淚水隨著腳步的節奏也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沿著楊峰走過的路揮灑在操場上。而對於楊峰來說，他卻不知，更大的旋渦像是黑洞一樣，在慢慢的向他靠近，一旦被吞噬，就是一輩子，永遠也逃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