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陪你上天堂,我陪你下地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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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於隔桌而坐,程小眉挑著眉毛,有些內疚地看了我,說:艾暖暖,我向你隱瞞過一件事,我要向你坦白並請你一定要原諒我。
我尚回不過神,有些莫知所以地看了她:不會吧?
她羞羞地笑了一下,說真的,請你一定要耐心聽完,莫要嗤笑我。
我笑,被人懺悔是種多麼好的尊重,何況,細搜過往,她真的不曾做過任何與我有傷的事,我抱著檸檬水,溫溫地笑著,看她。
她彷彿斟酌,彷彿需要好大勇氣,才慢慢地說了那句擲地有聲的話:其實,我和騰子峻好了五年了。
彷彿彷彿……我終於體味,兀然間被晴天一聲霹雷擊中的滋味,我說不出話,只能,用越睜越大的眼睛,望了她。
她愧然地笑了笑,低著頭,撫弄手裡的水杯,慢慢地,我知道了一個故事的肌理,五年前,她與騰子峻有了故事,他的妻漸漸聞了風聲,她找程小眉談過,但,畢竟沒有事實被握牢,程小眉便抵死了不承認,而騰子峻的妻雖然表面上信了他們是清白無辜的,私下裡,卻常常跟蹤騰子峻,車禍便是這樣發生的,事情發生后,騰子峻非常內疚,發誓要醫好她,不再荒唐。
可,上帝沒給他贖罪的機會。
我說程小眉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程小眉突然哭了,薄薄的肩一抽一抽地抖動:我怕終於可以愛了時他卻已不再愛我。
是的,這個時候,我應當哭才是,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又冷又靜。
我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去安慰,覺得這一切都太像陰謀。在任何時候,她總是那樣從容,懂得有備而來,從不讓自己身處被動,就如今天,她將先說的機會留給了自己,在所有的前情面前,而我,就成了不道義的竊情者。
我看著她,很多話,不知該怎麼說,我還想知道很多,卻不知該怎麼問,才能不失態。
菜上來了,沒人動,她求救似地看著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叉起一塊披薩,慢慢嚼,可是,我的喉嚨被堵住了,怎麼都咽不下。
這五年,我把青春都等沒了,要怎樣才能讓他像從前那樣愛我?
媽媽說,示弱其實是女人最有鋒利最有效的武器,可是,我一直沒學會用它。我攤開一張餐紙,吐出了那口披薩,迅速包好,它的樣子太狼狽了,不能給人看見。
她擎著刀叉,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笑了笑:你不需要怎樣做,他是絕世好男人,不會辜負你的。
她突然說謝謝,然後淚如雨下,我說下午有會診,起身告辭,程小眉起身去送,被我按下:這麼美好的午餐,你要把它吃完。
出了餐廳,我給騰子峻發簡訊說程小眉在樓下餐廳等他,按完發送鍵,我回眼張望,落地窗內的程小眉正出神地張望我的背影,一臉寒冷。
我慶幸自己不曾開口陳情,能把失敗搞得乾乾淨淨也是一種驕傲不是?哪怕她的贏我的敗只是心照不宣,從戰場下來的失敗是掙扎到死相難看,未戰而退是不屑,後者,更有尊嚴。我留住了它。
7
是夜,騰子峻頻繁敲門,我不開,他打手機,我不接,他發簡訊,一條接一條地發,我不讀,語言是鑰匙,會打開所有封閉得不夠堅決的心門。
我一條條地刪未讀簡訊,他的聲音從門的縫隙鑽進我的心,他說,自他的妻出了車禍,他與程小眉就結束了。
可,那是他一個人的結束,五年來,那場情事一直茂盛地生長在程小眉心裡。
一個長長的黑夜,僵持成了過去,早晨,打開門,我看見了憔悴的騰子峻,他說:可不可以請你陪我去染髮,我要面目全新地對你說我愛你。
我不敢看他,怕眼淚會說我愛他。
他跟在我身後:我穿越了地獄那麼長的黑夜來求愛。
我掃了他一眼:她會陪你上天堂。
他一把捉過我的腕:不!我要你陪我下地獄。
8
程小眉主動請調去公司的濟南分部,臨行前,給我打了電話,說:他寧肯陪你下地獄也不要我能給他的幸福,那天,在餐廳的事,我很抱歉,也很後悔。
我說沒什麼,她用鼻息輕輕笑了一下:我後悔讓你看到了我人生中的一個破敗殘跡,你知道,那不是我的風格。
末了,她說,我很好,不必同情我,你沒錯,也不必請求我原諒。
我說知道,希望她以後會很好。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次年春天,我收到了她寄來的結婚禮物,附言中,她感謝我使她解脫,因為她終於明白,不是騰子峻無情,而是,橫著一條生命的婚姻,註定遠離幸福安寧,不如,早些放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其實,扮哪個角色都不要緊,只要結局是求仁得仁。我贏了,他也沒輸,多好的大團圓結局。
商戰和戀戰有什麼區別呢?都是拿自己有的,換自己沒有的。不過是前者**裸,而後者,你得更小心些。
在那麼著名的公司,一個單身女子做到主管的位置,不銳利怎麼可以?其實,女人么,無論看上去多麼銳利,其實都有一顆善感而柔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