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離穢土,初識之地 第七章 白狐
天色陰沉,大雨將至。城市蒙上了一層陰沉的灰,像浸泡在化不開的苦悶之中。
房間里十分沉悶,讓人有些喘不動氣,客廳的地面剛剛拖過,濕漉漉的,因為陰天散發著潮濕的氣息。
縈嵐靜靜坐在顧忘川身邊,一臉淡漠地看著平板電腦里的女主角聲嘶力竭。顧忘川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似乎是嗅到了縈嵐身上的淡淡的清香,一臉安定。電壓不穩定,客廳的燈時亮時暗的,讓二人的表情都顯得不怎麼分明。
「快到中午了。」顧忘川慢慢閉上眼睛,似乎是在琢磨中午的的食譜。
「嗯。」縈嵐仍然是一臉的淡漠。
「想吃什麼?」
「我也不知道。」
「紅燒雞翅吧。」
「嗯,好。」
於是縈嵐輕輕挪開身子,顧忘川起身,走進廚房。打開煤氣灶,火苗升騰,然而顧忘川卻沒有什麼做飯的心思,昨日縈嵐告訴他的話,使他的腦子裡盤旋環繞著:縈嵐要離開了。這樣的擔憂,甚至蓋過了他對王路的擔心。
明明不過一面之緣,為什麼心裡會有些不舍。
縈嵐撲在沙發上,看著瑪麗蘇言情劇,同樣的心煩,這幾日與顧忘川相處,使她愈發地不想離開。平板電腦里的男主角正緊緊抱著女主角不讓她離開,各種肉麻台詞花一般綻開。
不一會,顧忘川又從廚房裡伸出頭來:「縈嵐,醬油用完了,可以幫我去買一點么?」
「好。」縈嵐關掉平板電腦,起身向門口走去。
顧忘川站在煤氣灶前,看著火焰跳動。陰暗的廚房裡,這一圈火苗是唯一的明亮色彩。
縈嵐出門,按亮電梯按鈕,靜靜等待電梯升上來。她漫無目的地向四周望去,牆角處的蜘蛛網上掛著一隻撲扇著翅膀的飛蛾,正用盡全力向外掙扎著,幾經周折終於還是精疲力竭地掛在了網上。
「真可憐。」縈嵐低頭說道,雙眼沒入一片陰影之中。叮的一聲響,電梯門敞開,縈嵐走了進去。
在電梯門關閉的瞬間,又一聲叮聲傳來。縈嵐的電梯開始向下運行,而旁邊另一個電梯的門同時慢慢敞開來,那個銀髮的年輕人,套著灰色的外套,正微笑著從電梯里走出來,沒有任何的停頓,朝著顧忘川的家走去。
顧忘川關掉煤氣灶,坐在客廳打開被縈嵐扔在沙發上的平板電腦。
於是肉麻的台詞再次如花般綻開。顧忘川和銀瞳同時吐槽:「看不出來她還愛看這種破電視劇,這就是少女心么?」
於是很流暢地消滅了抱在一起哭得噁心的男主女主,顧忘川點開自己的郵箱,裡面密密麻麻堆滿了郵件。大學畢業后,顧忘川開始靠漫畫和插畫賺取生活費用,雖然沒有大富大貴,卻也輕鬆自在。為了避免遭受編輯的電話騷擾,在初次合作時他只留下了自己的郵箱,如此看來,確實是明智之舉。
「等縈嵐走之後再畫吧。」顧忘川無奈地關掉平板電腦,癱坐在沙發上,扭頭看著窗外的陰沉天氣,有點後悔沒讓縈嵐帶著傘。
忽然,咚咚的敲門聲傳來。
「這麼快就回來了?」顧忘川回過神來,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門前,伸手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微笑的銀髮。
「您找誰?」顧忘川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她在哪裡?」無視顧忘川的問題,銀髮問道。
聽到這問詢,顧忘川明白過來,這應該就是縈嵐所說的「組織派來接她的人」。
「你是來接縈嵐的么?」
「嗯?」銀髮愣了一下,「連名字都告訴你了么?她好像很信任你啊。」
「進來吧,」顧忘川側身,閃過一條道路,「她出去了,很快就回來了。」
「嗯哼。」銀髮笑得可愛,跟往常一樣的眯著眼睛像只狐狸,「尊姓大名?」
「……」顧忘川沉默了一會,他額上的血管砰砰地跳了起來。
兩人就像蠟像一樣站在原地。
窗外,一道閃電舞了起來,緊隨其後是爆裂的雷聲。屋裡的燈劇烈地閃動了一下,二人臉上都映著了閃電冰冷的光。
「我叫顧忘川。」顧忘川鬆開握著門把手的手,正過身子來看著銀髮。
「哦,顧忘川……我叫白狐。」銀髮向前走了一步,離顧忘川近了一些。
「顧忘川先生,謝謝你收留了縈嵐,作為她的同事,我深深地表示感謝,」白狐對著顧忘川微微欠身致意,「但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
「什麼規矩?」顧忘川臉色陰沉地看著他,心中開始惴惴不安。
白狐將嘴巴湊近顧忘川的耳邊,同時他的手也按住了顧忘川的胸口,「就是……」
「沒有人可以知道我們的存在。」
嘭的一聲響,白狐猛地發力,將他推了出去。顧忘川感覺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有種坐過山車時的失重感。下一秒,是身體撞在茶几上的疼痛。
「咳!」顧忘川硬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睜開眼睛時,白狐已經蹲在了他的面前。此刻,他的微笑已經變成了一種玩味的笑容,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趁著縈嵐還沒回來,」白狐慢慢抽出自己的刀,「趕緊結束吧。」
閃電又一次劃過。
「你這傢伙,」顧忘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又要跑出來么……」
「嗯?」白狐收斂了笑容,「你怎麼了?」
未等白狐反應過來,顧忘川的拳頭驟然揮出,撕裂空氣,重重擊在白狐的胸口。臉上掛著吃驚的表情,白狐的身體呈直線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牆上,口中猛地竄出一股鮮血。
「呿,有點小瞧人啊。」顧忘川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緊皺眉頭猶如一隻暴怒的猛獸,聲音卻冷靜得好似局外之人,左眼不知何時已經飄灑著銀色的光芒。他緊握雙拳,骨骼發出咔咔的摩擦聲,緊緊盯著靠著牆癱坐、鮮血直流的白狐。
「哼,」白狐冷冷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不簡單。」說著,他站起身來,神情十分輕鬆,好像沒有收到任何損傷一般,引得顧忘川——此刻應該是銀瞳——驚訝地瞪起眼睛。
「不可能吧,」銀瞳默默想著,「剛剛那一拳的力道可是比打那個怪物的力道還重,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白狐抹掉嘴角的血跡,輕輕按了按胸口,有些抱怨地說道:「胸骨碎裂、肋骨骨折、胃破裂、肺部被骨折的肋骨刺破……」他的語氣中沒有任何驚慌,就像在談論別人的傷勢,「你還真是讓人驚喜萬分啊。」
說完,將手握在刀柄之上,白狐看著眼前的顧忘川:「這就是你的特殊能力么?只是很強健的肉體么?」
銀瞳撇撇嘴,表示拒絕回答。
「既然你不肯回答,」付下身來,白狐抽出了長刀,「那我就只能自己找答案了。」
話音一落,白狐沖向銀瞳,長刀順勢劈斬下來。
銀瞳向左一閃,眼角瞟了一下被刀鋒一分為二的可憐茶几,出拳。
白狐右手持刀,頭向左一歪,躲過了銀瞳的拳頭,同時向前邁出一步,緊貼銀瞳,右手急轉,刀尖調轉方向直指銀瞳後背。銀瞳感受到了身後氣流的變化,急要脫身,卻被白狐的左手死死按住。
「我看就我這刀的長度和咱倆人身體的厚度,估計是要串糖葫蘆了。」白狐大大咧咧地開著玩笑,全然沒有戰鬥的緊張感。
銀瞳冷冷地盯著白狐彎彎的狐狸眼睛,四目相對,窗外雷聲陣陣。
「永別了,顧忘川。」白狐的右臂收了回來,刀尖直逼銀瞳。
噗的一聲,白狐的刀停了下來。
眯眯眼的白狐睜開了眼睛,淡紫色的瞳仁里裝滿了驚奇,這種刺入的手感,不是後背。
「怎麼,怕了?」銀瞳一臉嘲諷地看著白狐,身後,他的左手正死死地握著刀尖,鮮血像溪水一般流出來,滴在客廳的地板上。
白狐左手一擺,抽出了腰間懸挂的另一把短刀,直刺向銀瞳的喉嚨。
銀瞳鬆開手,看著刀尖掠過自己的喉頭,後空翻落在了沙發上。
「沒想到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刀尖改變方向的判斷,還抓住了我的刀……」白狐自言自語,低頭看著還沾著銀瞳血液的長刀。在躲閃的同時與我拉開距離,很明智的選擇。開玩笑,這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做得出來的嗎?就算是自小習武也未必做得到吧?!
「盡量與我貼近尋找破綻,冒著近身會受到重擊的危險打算一擊必殺,能讓刀在自己手裡旋轉一百八十度,在刀被抓住的同時沒有絲毫停頓地抽出另一把刀,這傢伙還真有點厲害呢。」銀瞳的心裡也暗自尋思著,左手的傷口慢慢停止了流血,但想繼續用左手跟他打是不可能了,這傢伙的近戰實力了得,雙手尚且占不到便宜,更不用說單用右手了,何況他還拿著兩把好刀啊!
不過,比起這些,銀瞳最想知道的,應該是為什麼白狐受到了那麼重的一擊還像沒事人一樣。這已經超出常人能理解的範疇了,雖然銀瞳也不是人。
「哇哦,」白狐看著他,「我已經很久沒碰見像你這麼厲害的人了。」
「哼,」銀瞳跳下沙發,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你也很厲害嘛,我一上來就出了重拳,你也確實是受了傷,卻依舊活蹦亂跳,還弄傷了我的左手。」
「你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白狐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樣,「我現在的情況可是瀕死啊,你僅僅是傷了一隻手,不錯啦!」
「無聊,」銀瞳歪了歪頭,「你的傷已經好了吧。」
「哦?」白狐的笑容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剛被我打出去的時候額頭上冷汗如注,說明我的攻擊起作用了。」銀瞳甩了甩左手,似乎是想減輕一下影響思路的疼痛感。
「甚至在站起來的時候,你都是慢慢地,是因為疼痛的緣故吧。」
白狐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但當你揮刀的時候,那種速度和力量,雖然看起來還有些滯礙,但很明顯不像傷的很重了。而且隨著交手的深入,你的刀法越來越快,最後你拔出另一把刀刺我喉嚨的時候……」銀瞳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來,陰沉沉地盯著白狐,「我差點沒能躲開。」
「那你還要打嗎?」白狐聳了聳肩膀,好像是在跟銀瞳商量,「直接投降不就好了。」
「說得容易……」銀瞳站起身來,笑著看著白狐,「你想要點什麼搶點什麼都無所謂,問題是你要的是我的命呀。」
「看來是沒有談判的餘地了。」白狐無奈地收刀。
「怎麼了,要走啊?」銀瞳心裡鬆了口氣。
「不是啊,」白狐摸摸自己的口袋,嘩啦一聲,一把手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感覺縈嵐快要回來了,換換武器而已,速戰速決。」
「卧槽?!」銀瞳罵了出來,「你用刀我也就不說你了,你還用槍啊?!」
「切,怪你實力不行,你牛逼你徒手抓子彈呀!」白狐朝銀瞳做了個鬼臉,扣動扳機。
槍聲響起。
淡淡的硝煙散去,白狐垂下槍,看著對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銀瞳。
「呃……」銀瞳緊皺眉頭,一臉痛苦狀,慢慢向白狐伸出攥成拳的右手。
「我知道此戰甚歡,但我拒絕和你對拳。」白狐撇撇嘴。
「不是啊,」說著,銀瞳慢慢張開右手,一粒子彈自由落體,落地發出叮鈴的聲響,「我想說,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能徒手抓子彈呢?」
雙方沉默五秒。
上膛聲。
「太厲害了,再來一次。」
「滾蛋!你就是想打死我吧!」
白狐又一次舉槍。
忽然,白狐察覺到了什麼,想要轉身,然而為時已晚——一把環繞著橙色光點的廚刀不知何時抵在了白狐的脖子上。
「哎呀,回來了。」白狐無奈地笑了笑。
他的身後,縈嵐正站在門口,緊鎖眉頭,咬著下嘴唇,手裡還握著一瓶醬油。
「白狐,把槍放下。」命令一般讓人不能拒絕的話語飄蕩在寂靜的客廳里。
窗外,大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