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劣酒
?修士是萬靈之首,即擁有世間最精巧的身體,又有世間最不可思議的靈魂。
真正的人形傀儡,是以將死修士的金身秘煉而成,定其靈智,奪其神魂,這樣的傀儡肉身不腐,又擁有修士生前的術法和修為。
這種人形傀儡的煉製秘法,因為過於歹毒,早在千年前的仙冥大戰之後就已經完全的遺失,潮音宗天機老祖得到的那塊玉牌,只能煉製簡單的機關傀儡。
地靈子拿出來的這具傀儡,雖然擁有壯漢的形體,但是即沒有自己的靈智,更不要去想術法和修為,充其量就是一堆能走能動,能抗住普通修士術法攻擊的煉器材料。
林靈身為天蒼三子,又是林傲天的親傳弟子,足以接觸到天蒼宗秘法院里禁藏的一些隱秘傳聞。
以他的見識和靈智,剛剛看到地靈子拿出來的機關傀儡,心中雖然驚異,但是神思電轉,已經從那些秘而不宣的傳聞中,看透了這具機關傀儡外強中乾的本質。
他那張西來一劍的幽藍法符,乃是林傲天以元嬰修為赦制而成,機關傀儡精金的魚鱗鎧甲,在這張法符面前無異於就像暴雨沖刷下的一灘泥土。
林靈心中對地靈子依若屏障的機關傀儡視如泥土,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天機老祖確實算無遺策,要從眼前這片邪異花海形成的大陣中找到生門,這機關傀儡卻正好就是最為相宜的物盡其用。
夢心幽蘭靠著炫目的深藍顏色來迷幻神魂,機關傀儡坐卧行走,靠的卻是修士的神識牽引。腐骨蛇草雖然毒性強烈,但是想要腐蝕機關傀儡精金的魚鱗鎧甲,難度就像用一片柔軟的草葉去捅穿一面厚厚的石牆一般。
林靈一番思量之後,臉上漏出輕鬆的表情,他心定神安,饒有興趣的繼續看著地靈子七人接下來要如何操控這具機關傀儡。
以上品的靈石插入傀儡的前額,就如同修士照生神識,靈開黃庭,在以神識的牽引,就可以讓傀儡隨心而動,自如的行走。
潮音宗七人以凈白的玉粉,在草地上灑出七星北斗的陣圖,地靈子位居天樞盤膝而坐,其餘六人依次佔據星位,手中都端著一面精鐵的定星盤。
地靈子掏出祥雲玉佩中那張翠綠色的定魂法符,掌中的靈光一閃,這張翠綠色的法符綠光一現,一條淡淡的綠線快似流光的沒入地靈子的眉間黃庭。
地靈子渾身的氣勢陡然一升,他似乎無意的看了看不遠處挺身而立,悠然自得的站在草坡上的林靈,視線所及,空間竟然出現了一道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
這張定魂法符,剎間將地靈子的神魂凝鍊到金丹的境界,他意念所至,神識竟然接近到了以虛化實的程度。
林靈感覺到雙眼像被針扎了一樣的一下刺痛,他心中一聲冷笑,眼神冷冷的看了看地靈子,右手像是無意的摸了摸腰間的儲物玉佩。
神魂的凝鍊需要長年的日積月累,隨著道心的逐漸穩固,感念天機,洞徹凡塵,修為和境界到了元嬰期,才能真正的將神識以虛化實。像地靈子這樣,靠著一張元嬰期修士封禁了一絲神識赦制的定魂法符來強提境界,完全就是自斷天門的飲鴆止渴。
地靈子在今後的歲月里,已經斷了凝聚元神的可能。
林靈也沒覺得地靈子有朝一日能夠進境元嬰,剛剛的那一眼,他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殺機,為了大局,他剋制住抽出法符的衝動,冷著臉繼續看著定靈子操控機關傀儡。
地靈子的那一眼,還真的不是有意而為,他在那絲綠線衝進黃庭的瞬間,心中陡然生出萬丈的豪情。
似乎!
一眼看盡,千里山河盡皆伏低,萬數生靈俱是螻蟻。
不過他還沒愚蠢到看不清現實,視線看到林靈冷著臉,手指輕輕捻著腰間的儲物玉佩,地靈子的頭腦霎間清明,他心中帶著震驚的驚喜和一絲隱隱的快慰,不在去看林靈的臉色,閉眼靜思,坐觀內視,一縷神識刺向了機關傀儡的虎形面具。
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機關傀儡先是僵硬的扭動著脖子看了看左右,然後面對著花海,小心翼翼的抬起右腳向前邁了一步,在草坡上留下一個凹深的腳印后,兩條粗壯的胳膊開始用力的擺動,在「嗡嗡嗡」的機關響聲中,腳步逐漸加快,徑直的沖向花海,在身後留下兩行凹深的腳印。
機關傀儡九尺的身高,一身精金的魚鱗鎧甲,數百斤的重量讓它踏入花海后就像一隻肥豚拱進了菜地。
機關傀儡就這樣一路踩爛了無數的夢心幽蘭,小半刻后就衝出百丈的距離。
林靈凝神細看,沒有見到機關傀儡出現任何的異常,他現在確信以神識牽引的傀儡不會受到花海的迷亂,腐骨蛇草的劇毒,對精金的鎧甲也造不成任何的腐蝕和傷害。
找到大陣的生門,只剩下時間長短的問題。
對於陣法一道,林靈也只是略知道一些皮毛,他空有一身的靈氣和術法,現在也是有心無力,難以施為。
他長呼一氣,拋開心中的雜念,只能選擇安心的等待。
林靈的心神一松,虛弱和疲倦的感覺隨之而生,丹田內的靈氣開始有些燥烈的涌動。
丹田靈鼎,內視之下看似無形,其實是一個三寸三的奇異空間,這處奇異的空間藏精納靈,自然有一層無形的壁障。之前那道禁制紫雷的威力強大,將這層無形的壁障劈出了數道細細的裂痕。
林靈丹田靈鼎的根基受損,自然就納藏不住已經液化成一汪幽藍液體的磅礴靈氣。靈氣散溢消失了大半之後,那一汪幽藍的液體變成了凈白的一團雲霧,林靈受損的丹田才得以勉強維持住不散其行。
之後他以固本培元單化成的靈液包裹住受損的丹田,以外力功內邪,雖然徹底穩固了受損的丹田,但是短時間內,靈液並不能完全修復那數道細細的裂痕。
林靈面色如常的盤膝而坐,忍著丹田內靈氣躁動引起的撕裂疼痛,神識外放,掃過周邊數里的方圓后,偏頭對身後的林七挑了挑眉角。
等到林七不聲不響的盤坐在身邊,林靈微微低頭看著腳前嫩綠的一株青草,束音傳聲吩咐道:「我需要凈心修鍊一段時間,你帶著刑院的弟子小心戒備。」
他最後的戒備兩字,稍稍抬高了些音調,聽起來有些乾淨爽利的清脆。
林七心知肚明的點了點頭后長身而起,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刑院的弟子。
林靈對陣法一道都僅僅是略知皮毛,天蒼宗餘下的弟子更是一群外行看看熱鬧,機關傀儡已經深入花海,這些弟子也就逐漸散開在草坡上,從昨天到現在短短的一天時間,就算心思最是愚鈍的弟子,也明白了這冥鄉不是安穩的天蒼宗,十多個弟子的鮮血也讓所有人真正的意識到,只有成為強者,才擁有安身立命的可能。
林靈已經盤膝靜坐,內觀修行,林七和十多個刑院的弟子散成半圓,圍攏在林靈身前兩丈之處,面朝著草坡的另一側,眼神平靜,視線卻隨時都落在地靈子七人身上,其他的天蒼宗弟子全都得到了林七私下的吩咐,也如林靈一樣,盤膝靜坐,內觀修行。
靜蓮對地靈子七人的破陣之法興緻缺缺,他只是看了眼醒目的機關傀儡,就繼續特立獨行的看著遠處的花海,靜靜無言的想著心事,葉不凡隨著天蒼宗的弟子看了一番熱鬧后,沒有抓緊時間打坐修鍊,而是悄無聲息的盤坐在了靜蓮的身邊。
他不太清楚靜蓮的背影,為什麼看起來有些滄桑無奈的沉重。
靜待了片刻的時間,靜蓮什麼也沒有說,葉不凡什麼也沒有問。
他胸前的儲物袋中存了不少膏肥的醬肉,幾個皮囊的清澈井水,數瓶辣喉的烈酒和一些酥脆甜香的香花餅。
葉不凡偏頭看了看靜蓮的側臉,默默的掏出包著蒲草的一包香花餅,又拿出一個肚大腰圓的粗劣瓷瓶。
靜蓮對身邊細微的聲響和一股淡淡的甜香氣味無動於衷,依舊看著遠方的花海默默無聲。
「喝過酒嗎?」
葉不凡束音傳聲問了一句,不待靜蓮回答,已經拔開酒瓶上的軟塞,伸手遞過去那個灰撲撲的粗劣瓷瓶。
酒是河前街上一間小鋪子里買來的,喜歡這種劣酒的都是青林鎮的販夫走卒,窮苦百姓,喝酒不求什麼甘甜清冽,回味綿長,要的只是酒勁夠沖夠烈,幾口下去,就能醉生夢死,杯中忘憂。
一股辛烈刺鼻的味道從瓶口彌散而出,靜蓮輕輕的抽了抽鼻子,臉上沉靜的表情有了一些鮮活的生動。
他伸手接過那個灰撲撲的粗劣瓷瓶,眼眶微微一熱。
剛剛的那一瞬間,他的禪心輕柔的漾動,從身邊這個男人身上,靜蓮又清晰的感覺到了那種舔犢情深的脈脈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