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入柳府

第6章 夜入柳府

?上河區住的都是豪強富戶,掌燈時分,一座座深宅大院的正門前都亮起了明燭風燈,粗大的圓蠟發出的光亮不僅照亮了門前的青石板路,也不時晃的巡街武侯的精鐵長刀發出冷森森的寒光。

每個月逢到十五的這一天都是天陰月暗,陰氣沉沉,今天的夜色更是黑的像鍋底積下來的陳年老灰。

因為臨著河邊,吹過河前街的涼風中都夾帶著陰冷的水氣,越發的顯出夜深時的苦寒之氣。

葉不凡隱在高牆的後面,胸膛中卻像是著了一把火。

巡街的武侯轉過東面的一片宅子后已經不見了蹤影,整個河前街兩側的店鋪都是門窗緊閉,黑燈瞎火的沉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街面上安靜異常,只有下河區不時才隱隱傳出來一兩聲狗叫,聲音嗚嗚咽咽的隱沒在夜風中像是遠在天邊。

十數丈遠的地方就是通向上河區的石橋。

巡街的武侯要等到天光放亮才能再看得見蹤影,半盞茶的時間就能衝進柳府東側高牆下的陰影中。

葉不凡眉眼糾結,一臉掙扎的神色看著不遠處的石橋,抬了抬腿,腳懸在半空中好一會後又重重的落回了原地,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森森的寒氣,抬手扶著磚牆,指尖狠狠的摳住了牆上的一塊青磚。

身側的這塊青磚三個月來已經被摳出來一條長長的磚縫。

手指下意識的將青磚越摳越緊,直到指尖傳來尖利的疼痛,才慢慢澆滅了他心裡的衝動。

狠狠的最後盯了一眼那片深宅大院,葉不凡返身鑽進了夜色之中。

一路摸著黑進了正房小屋,白天這屋子裡不點油燈都是光線昏暗,今天夜裡更是黑的讓葉不凡感覺到呼吸都有些沉重。他摸索著躺倒在木床上,隨即伸手拽出木枕下的短劍橫在胸前,手掌握住了劍身,又冷又硬的感覺才讓他安下心來閉上了雙眼。

夜靜悄悄的越發黑的透了,到了子夜時分,睡著的葉不凡身體開始不時的痙攣抖動著。

夢裡,他茫然無助的定身在一片火海地獄之中,炙熱的火焰灼燒著身體上的每一寸皮膚,皮肉很快焦爛的一片片脫落,露出森森的根根白骨,血液沸騰著像滾燙的岩漿一樣開始融化著內臟,撕心裂肺的疼痛中,他看到巨大的木舟破空而去,兒子和妻子形如厲鬼的面容大如滿月,栩栩如生的掛在血紅色的天空中。

夢裡似乎永無止盡的痛苦和仇恨化成強烈的精神波動,驚濤一樣衝擊著葉不凡的識海虛空。

連綿不絕的衝擊下,異變突生,原本靜靜懸在識海虛空中的那縷綠火動了一動,識海中驚濤一樣的精神波動瞬息之間被綠火吸收一空。

葉不凡的身體一震,猛然之間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屋子裡見不到一點光芒,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葉不凡睜開眼,形如鬼魅般翻身而起坐在床上。

一直握在右手中的短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劃破了左手手掌,葉不凡卻感覺不到手心裡的疼痛,他沒有發現識海中的異常,只是感覺到夢裡的場景像是被鑿在了腦子裡揮之不去,動一動念頭就像一幅畫一樣浮現在眼前,那些畫面激的他渾身的氣血翻湧。

心裡像被塞了一把柴草,刺啦啦的堵得難受,葉不凡心焦氣躁的下了床后,順著床邊來來回回的不停的走動。

他的右手始終一直握著短劍冷硬的劍身,雖然劍刃鈍的劈不開一小塊木頭,但是越握越緊后,粗糲的劍刃咯的骨頭像要裂開了一樣的生疼。

骨頭縫裡冒出來的疼痛終於蓋過了心裡的焦躁不安,葉不凡停下腳,稍稍鬆開了手掌,舉起短劍橫在了眼前,雖然看不到短劍,眉間卻是驟然一緊,那是劍尖逼近眉心時散發出的森森寒氣。

「左右不過就是拼了這條命」

心裡這麼想著,葉不凡感覺到渾身上下驟然就是一陣輕鬆。

報仇的衝動三個月來一直被強壓在心底,今天夜裡終於像是衝垮了堤壩的大水,奔騰漫卷著淹沒了最後的理智。

葉不凡把短劍別進后腰,抬手舔掉了手掌中的鮮血,有些貪婪的品味了一下嘴裡腥鹹的味道后,他拉開房門衝出了小屋,像是脫出牢籠的一隻困獸,急不可耐的融進了漆黑的夜色中。

河前街的街面上依舊安靜異常,吹得緊了的寒風一陣陣的掃過青石板路,發出低沉的嘯響,小楊河大半的河面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小半在明燭風燈的光亮中靜靜的流淌著,泛出粼粼的水紋波光。

碳鋪到石橋的這段河岸葉不凡不知道趟了多少遍,現在他腳下生風的貼著一堵堵的高牆沖向了石橋。不到盞茶的時間葉不凡就隱在粗闊的橋墩邊上,探頭從東到西看了看對面亮堂堂的整條街道。

稍稍的停了一會,葉不凡順好了別在後腰的短劍,像是一隻撲光的蛾子,急急的沖向了不遠處的光亮。

細密、輕微的腳步聲響稍稍攪動了一下夜色下的寧靜就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一陣寒風中,柳府門前的青石板路暗了一暗后又恢復了明亮,葉不凡隨之一頭扎進了西牆下的暗影中。

上河區的一座座大宅子都有獨立的院牆,不像下河區的窮苦百姓,東家連著西家,每一戶都和鄰居共用著院牆。柳府和左右相鄰的宅院間西側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東側卻是僅容一人的窄小衚衕。

葉不凡貼著院牆聽了聽周圍的動靜,除了寒風穿過衚衕的颼颼聲響,兩座宅院里都是安靜異常。

他抽出背後的短劍,用嘴緊緊咬住粗布纏裹的劍柄,活動了一下身體后,縱身一跳,手腳並用撐住了兩邊的院牆。

葉不凡幹了十多年的「挖手」,經年累月的都在爬山鑽洞,現在體內的靈力又在慢慢的強健著身體,他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窸窸窣窣的聲響中,輕輕鬆鬆的就攀上了柳府高高的院牆。

雖然是個鄉下人,葉不凡也進過這種三進三出的大宅院,他趴在牆頭上向下看了看,影影綽綽的都是枝枝葉葉,和料想的一樣,下面是二門后的一片小花園。

看準了離著院牆不遠處一片比較稀疏的枝枝葉葉,葉不凡縱身從高高的院牆上跳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葉不凡腳剛沾到鬆軟的地面就趁勢一個翻滾扎進了一片茂密的花叢中,鬧出的動靜雖然沒有多大,但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裡還是驚的他蜷在花叢中一動不敢動。

葉不凡雖說進過這種大宅院,但是僅僅也就是到過二門庭院的地方,三進三出的大宅院多到幾十個房間,雖然知道花園後面就是內宅,但是現在一眼看過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跨院院牆,葉不凡等了盞茶的時間后,周圍依然沒有什麼動靜,暗暗的舒了一口氣后,他便順著青磚的甬道,靜悄悄的摸向了前宅。

大戶人家總會有看家巡夜的下人,葉不凡摸進了前宅,果然看見柳府的正門后側就是一間小小的門房。富貴人家就是捨得錢財,這麼一間小屋子,楞格的木窗上鑲的竟然是一塊塊的明瓦,葉不凡靠著窗邊,探頭從通透的明瓦中就看到亮堂堂的屋子裡躺在逍遙椅上的年輕壯漢睡的正香甜。

葉不凡握緊了手裡的短劍,放緩了呼吸后輕輕推開了虛掩的屋門,看到壯漢似乎有所察覺的動了動身子,葉不凡兩步竄到了逍遙椅前,一把捂住壯漢的口鼻。

柳三是柳善財一門遠房的親戚,平日里就是看門巡院,夜到了這時節,耐不住困意,睡得正香甜,突然覺得呼吸一緊,驚醒后就看到一個陌生男人背著亮光立在身前,柳三身子躺在逍遙椅上使不出力氣,口鼻又被捂得嚴實,他伸手就要去撈地上的長刀,剛一動作,眼睜睜就看到一截猩紅的劍尖已經抵在了咽喉前面,冷森森的寒氣逼的他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直立,伸出去的胳膊馬上僵在半空中一動不敢動。

葉不凡一腳踩住了地上的精鐵長刀,短劍輕輕又向前送了送,手掌加了把力氣捂緊壯漢的嘴巴,俯下身輕輕說道,「別喊,小心脖子」

柳三感覺到脖子上一熱,沒有一點疼痛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他知道只有異常鋒利的兵器才能這樣傷人於無形,看著眼前這把長滿綠銹的短劍,柳三額頭滲出冷汗,全身僵直,硬著脖子輕輕點了點頭。

葉不凡逼著壯漢起了身,用桌上的綢布汗巾將他雙手捆了個結實,嘴裡塞滿了另一條汗巾后,貼著他的耳邊沉聲說道,「帶我去找柳善財」,一邊用短劍微微抵住了壯漢的后心。

葉不凡押著壯漢出了門房,從新隱入黑沉沉的夜色中。

事情到了現在非常順利,完全超出了葉不凡的預想,本想著柳府即便不是戒備森嚴,也會有幾個巡夜的下人,可是現在押著壯漢小心謹慎的穿過垂花門進入內宅后,整個柳府還是安靜異常。

事情這麼順利有它的緣由。整個上河區大部分都是歐陽世家的產業,作為一個修真家族,兩百年左右的時間一直控制著整個青林鎮,積威深重。柳善財作為歐陽世家外事堂的管家,借著「虎皮」也頗有些威風,太平的年月過的久了,他從來沒想過,在青林鎮,還有人會對他不利。再者,他本身是個鍊氣中期的修士,在青林鎮,也勉強算的上是一方豪強。

葉不凡不知道這些,事已至此,除了感覺到慶幸,他也沒有多想,他押著壯漢亦步亦趨的穿過一段游廊,過了西跨院后壯漢停在一間屋子的門口,微微的光亮從明窗和屋門的縫隙中透出來,壯漢停下腳,嘴裡小聲的嗚咽著沖著房門點了點頭。

葉不凡抽回抵住壯漢后心的短劍猶豫了一下,動念之間,腦子裡的畫面又激的他血氣翻湧,看著壯漢轉回頭,葉不凡猛的挺劍前刺,劍尖深深的扎進了壯漢的喉嚨。

看不見壯漢臉上的表情,一股鮮血噴濺到葉不凡的臉上,帶著溫熱,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道,葉不凡抽出短劍后,壯漢爛泥一樣癱倒在地面上,身體輕輕的抽搐了幾下后就一動不動。

葉不凡並沒有第一次殺人的惶恐和不安,渾身反倒有一股顫慄的興奮。他沒有擦掉臉上的鮮血,繞過壯漢后,貼近屋門伸手輕輕推了推,萬沒有想到的是屋門並沒有栓死,「吱呀」的一聲輕響后,房門洞開。

聲音很輕,響在葉不凡的耳邊卻像平地乍起的一聲驚雷,他惶急的握緊短劍一步就跨進了屋子裡。

這是一間不大的屋子,靠牆立著一排排的書架,書架上錯落有致的擺著些玉石瓷器,書籍字畫,屋子裡面空無一人,只有桌子上一盞古拙的獸型銅燈光芒如豆,照的屋子裡面靜逸非常。

心一下子落到了實地,葉不凡回身輕輕帶好了屋門后,握緊短劍,目光完全放在了靠牆的那一排書架上。

窮苦人家都知道藏點家當,這樣的大戶人家的宅院里更是有密室暗道。夜都到了這時候了,這間像是書房的屋子裡空無一人卻還亮著油燈,葉不凡斷定死了的壯漢沒有撒謊,柳善財一定就在這間屋子通向的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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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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