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屍山鬼草 引子
?這是發生在東漢年間的一段不為人知的舊事,許是它太過璀璨,歷史悠悠兩千載,都沒能將它完全淹沒,時至今日,它竟陰差陽錯的顯現於世了。
公元二零零八年夏初。
當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個矮胖的男人,他驚恐的瞪著我,對邊上一個白袍女孩道:「這人傷得太重,有多處骨折,而且右腿被壓的太久,已經腐爛壞死了,得儘快截肢,我們這裡可搞不贏,先轉到市裡吧。」
白袍女孩急道:「陳大夫,麻煩您再想想辦法。」
矮胖男人很不耐煩,壓低了嗓音沖她吼道:「他身子都被給壓爛了,沒準五臟六腑都不全了,鬼知道他怎麼還有氣兒,實話告訴你,這人根本活不成,趕緊給我轉走,要死也別死我這兒。」
「唉!陳大夫,您再給……,陳大夫!」
我身子實在太痛了,視線變得模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潔白的床榻上,周圍男男女女的圍了十幾個人,將整個屋子都裝滿了,見我醒來,他們發出了一陣驚訝的「噓」聲。
一個老頭既和藹又略帶官腔的對我道:「小同志,你好啊!你叫什麼名字?二十幾啦?」
我腦中一片空白,只好搖頭吃力的答道:「不…記…得…啦。」我的確什麼都記不得了,包括自己的名字。
這會兒,有個胖女人擠了進來,將手裡的資料遞到老頭面前,畢恭畢敬的道:「院長,病人的檢查報告都出來了,請您過目。」
老頭並沒有伸手去接,他把臉一沉,狠狠的瞪了胖女人一眼,很不悅的說道:「先讓部里來的院士專家們看看,從現在開始,由張院士主持大局。」
胖女人一縮脖子,趕緊把檢查報告呈給了旁邊的張院士,其餘的幾個「大專家」圍了上去,看了半晌,都紛紛搖頭,「這不可能啊!」
「嗯,的確是違背了生命科學的基本理論原則。」
專家們七嘴八舌都快把人弄糊塗了,也沒研究出個子午卯酉來。
胖女人戰戰兢兢的問道:「那,請問張院士,一會兒的截肢手術正還常進行嗎?」
「我看,不急,病人這種情況還是先觀察觀察再說。」張院士頓了頓,又對眾人道:「我看呀,先讓病人安心修養吧,等下午美國專家到了,咱們再開個研討會。」
這群人「呼啦」一下又都走了,可我留意到,最後一個小護士出門后「咔噠」一下將房門上了鎖,這是怎麼回事兒?竟,竟然把我一個人鎖在了房間里。
這會兒,我有了點兒知覺,往身下一看,天啊!我的身體還剩下多少?簡直是慘不忍睹,用腸穿肚爛來形容都一點兒不為過;我發現自己的右腿竟是黑褐色的,就像千年的乾屍,難道剛才他們說的截肢手術就是要把我的腿給截掉?
很快,一撥接著一波的人像看耍猴似的來「參觀」我,對於他們的問題我一個字兒也答不上來,也不想回答,只是每撥人走後,那個小護士都會將病房的門鎖上,真是無語了,我都這個熊樣了,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不過奇怪的是,我那壞死的右腿裡面像是長著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身上的傷也正已驚人的速度癒合,一周之後,我竟然真的能夠下地走路了,可如此一來,所有前來看我的醫生眼神之中都帶著一絲恐懼,好像我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那個小護士更是如此,每次來給我送飯也只是將飯菜擱在門口,轉身就逃出去,再把門給鎖上。
敢靠近我的人只有白婷,這天下午,一個女孩推門而入,她穿著一條紫紗碎花的緊身長裙,身姿凸凹有致,她眼睛清澈很漂亮,甜甜的對我笑著,和其他人完全不同。這女孩有點兒眼熟,很快我便想起來了,脫口道:「你是那個,那個……白袍女孩?」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這麼稱呼她。
女孩見我認出她來更是一臉的驚訝,但只是驚訝,沒有害怕,而且有種很親近的感覺,她甜笑著走過來,竟直接坐在了我的床邊,高聳的峰巒在我眼前一起一伏,我心跳加快趕緊將目光移向別處,身子不自覺的朝一旁挪了挪。
她也覺得有點兒尷尬,打了個哈哈道:「你猜對了,我叫白婷,看來你的腦子也沒他們說的那麼嚴重,被救出來之後的記憶是沒有問題的。」說著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調皮的眨了一下右眼。
我也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笑了,這是我這些天第一次笑,不過也只有一瞬間,我追問道:「啥意思?我這是在哪裡?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裡是省城最好的醫院,唉!我們經歷了一場大地震,你被埋在廢墟下面,發現你的時候,都已經被壓了十一天了,你竟然還活著,當地的大夫都確定你活不了了,但中央有指示,我們眾志成城,決不放棄每一條生命,作為抗震救災的自願者,我能力微薄,就只能將你連夜轉到了這裡,沒想到你不僅活下來,還,還挺好的……我看好你呦,加油,加油……」白婷說著朝我握了握拳。
我點了點頭,活動了一下給她看,又道:「原來如此,那要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啦,不過,呃,姑娘來這兒是為何事啊?」
白婷有些神秘的說道:「你的病情極特殊,身體推陳出新得太快了,就像,就像能夠重生一樣,用美國專家的話說,就像好萊塢大片里的『異形』,醫院已經將你的情況列為『特殊案例』報給部里了,國內外的專家學者來了許多,為你都開了七次『專題研討會』了,這次是他們找我來的,是想了解一下你被救出來時的具體細節。」
「那是怎樣的?我怎麼都記不得了?我到底是誰?我的家人呢?」我腦子裡一團漿糊,只能一連串的追問。
白婷搖頭道:「你是在劉家坪村一個廟子的廢墟底下被發現的,就只有你一個人,沒有任何身份證件,我們也不知道你是誰。」她頓了頓,語氣神秘的道:「不過,我來找你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兒。」
說著她從挎包里取出了一隻白色的圓形玉佩,遞給我道:「這是剛救出你時從你身上發現的唯一物品,是救你的解放軍把它交給我的,可那時你已經被送往這裡了,我覺得這東西好特別,估計有些來頭,但願能幫你想到些什麼。」
我接過玉佩,那是塊比手掌略小的圓形腰佩,沉甸甸的是塊黃白古玉,上手細膩,造型是條盤龍踏雲,光是這樣式那就要追溯到秦漢之前,何況此物鏤空的雕琢,技藝精湛,一看便知這不是俗物。
我對這塊腰佩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頭腦中很快閃過了幾幅畫面,可都是轉瞬即逝,再努力的回想,腦中卻一片空白,突然,耳朵嗡嗡直響,頭疼欲裂。
白婷看出了我的異常,連忙大喊著打斷我,「你先別急,越是逼自己想恐怕就越想不起來,還是慢慢來吧。」
我意識到有些失禮了,努力的定了定神,將腰佩揣進口袋。
臨走時,白婷給我留下了她的手機號碼,說要是想起什麼或者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就直接打給她。
白婷走後,我一頭扎在床上,反覆琢磨著她帶來的這塊盤龍腰佩,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正在忘記什麼。
這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風吹著,街道上的路燈晃晃悠悠的,突然一道閃電就在我窗前劈落,雷聲尖厲,竟像是女人的嗚咽,幾盞路燈迅速的滅了,一片黑暗中幾個黑影從我身旁飄了過去,我登時打了個寒噤,病房裡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才對呀。
「誰?」我驚叫了一聲,沒人回應。
夜裡我做了個噩夢,在夢裡我身穿著漢服,總是跟在幾個人的身後,或在山間行走,或在洞中穿行,可不論我如何叫喊,那些人好像都聽不見,只將模模糊糊的背影留給我。
突然腰佩上的巨龍飛了出來,它就在我身後,張開血盆巨口想吞噬一切,於是我拚命奔跑,拚命奔跑,最後終於抓住了前面那幾個人,他們緩緩轉過頭來,可面對我的居然還是後腦勺,他們居然沒有臉。
我一下子被嚇醒,滿臉是汗的坐在冰冷的病床上,外面依然是漆黑的雨夜和連連的雷聲。
就從這天起,每個夜裡我都重複的做著這個可怕的夢,無論如何想擺脫這個夢魘,都無濟於事,直到看見那張沒有臉的臉。
而最恐怖的是,無論我將盤龍佩放在哪裡,醒來時它都會戴在我的腰間……
這樣的日子一連持續了三個月,我精神快崩潰了,曾不止一次想將這塊玉佩扔出窗外或者乾脆就地砸碎,可又哪裡下得去手,它現在很可能就是我和過去連接的唯一紐帶,最後,我只能索性將盤龍玉佩直接戴在腰間。
這段日子,院里的腦科專家試圖幫助我恢復記憶,可各種辦法都用遍了,卻毫無起色,他們只能認為,我這是一種由於不願回想起悲慘遭遇而造成的選擇性失憶,屬於心理疾病。
我也因此領到了政府發放的伍仟元生活補助,不過對於自己的身世就只能自己去尋找答案了。
於是,我給白婷打了一通電話,電話里她告訴我,我是在伊秀鎮劉家坪村的藥王廟底下被發現的,那座小廟年久失修,當時已經全部倒塌了,不太可能留下什麼線索,當然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她剛畢業現在在老家幫助家裡打理一些藥材生意,好在剛上手,還比較閑,可以帶我到那個地方看看。
之後,在白婷的幫助下,我順利的出了院並找到了那座藥王廟,到了地方一看,正如白婷所說,早成了一堆碎磚爛瓦,只是這裡地處偏僻,廢墟還沒有被運走,只是被簡單的整理了一下,中間形成了一個大坑,據說政府過幾天就會安排專人將這兒就地掩埋。我在廢墟里掏換了三天,除了些破碎的仙人雕像和古老的青磚瓦礫外,也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住在這兒的村民也沒有人認識我,我當然更不認得他們,聽村裡老人說,這廟子自漢代就有了,其間翻修了許多次,香火還算旺,只是因為廟小,來進香的也多是本村的香客。我將盤龍腰佩拿給他們看,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轉眼間十來天過去了,一無所獲,兜里的錢也剩的不多了,白婷看出了我的窘境,對我說要不就跟她回老家,她家裡正好缺一名夥計,恰好我對中藥也在行,去了包吃包住還能掙點兒錢,總得混飽了肚子,再想以後的事兒。
我知道這是白婷在救濟我,自尊心讓我很不舒服,可權衡利弊,也只能向生活低頭。就這樣,我成了她白家的一名小僱工,一開始只是幫著處理收回來的藥材,可能我上輩子也是個藥材販子,干這行簡直是無師自通。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過了整整三年,這三年裡,我學會了不少東西,生意上也能獨擋一面了,不過我一直沒放棄對身世的探尋,只要一有機會便去劉家坪村打聽,可都沒有任何收穫。
事情的轉機還得從一味草藥說起,一一年的夏天,我和白婷去幾個省份收葯,其中在江蘇徐州中藥材批發市場里有個姓黃的葯農,五十多歲一老頭,平時說起話磕磕巴巴的不善言辭,熟悉的都叫他「黃悶子」,這人忠厚老實,和白家合作了許多年,所以我和他也算熟絡。
這次同往年一樣,我們又從他那兒訂了一批貨,這天中午在行里看見他時,他正在鋪子里埋頭扒拉盒飯,看見我和白婷后趕緊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咧嘴笑道:「來啦,都給二位準備好了,白小姐,看一下吧!」
白婷笑道:「還看啥呀,黃叔,我還能不信你?直接走秤就行。」
「誒!白小姐,我,我這就給您弄,哈哈。」
黃悶子還想多說幾句,但殷勤的有些僵硬,他麻利的拎出了幾個大袋子,準備稱重。
我職業病似的伸手在每個袋子里翻騰了幾下,突然間我就發現不大對勁兒,便捏起一片小綠葉怒道:「我說黃悶子,這夜息香是怎麼回事兒?咱這麼多年的主道,可別為了這點兒便宜貨弄砸嘍!」
黃悶子一愣,接過我手裡的夜息香仔細一看,臉色大變。
「我,我,哎呀!不是,我這……」他自來就嘴笨,這會兒更是語無倫次了。
原來這「夜息香」只是古名,其實就是「薄荷」,古人將薄荷葉晒乾磨碎,摻在香里,入夜後在房裡點上,便可醒腦安神,讓人睡個好覺,故而得名「夜息香」,這是行里的老叫法,老百姓就都叫薄荷了。
要說這薄荷,誰都知道直接吃或者煮水喝能去火消炎冒涼風兒,要是誰上火上得頭痛,咽喉痛,牙齦腫痛,眼睛痛,弄點兒薄荷葉吃了也就沒事兒了。
不過很少有人了解這薄荷實際上有三十多種,外形只是略有差異,有些薄荷葉不但沒有藥效,反而有毒,就拿我挑出來的這片薄荷葉來說,外形稍顯細長,葉片略薄,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不過它還是沒逃過我的眼睛,話說這種薄荷葉,人吃了之後,非但不能去火,還會讓人頭暈目眩。
黃悶子種了一輩子這玩意兒,自然曉得這其中的道道,這會兒急的汗都出來了。
白婷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但見黃悶子急成這樣,也知道不尋常,忙打圓場道:「黃叔,你的信譽我還不了解么?別著急,到底咋回事兒,慢慢說。」
黃悶子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的道:「白,白,白小姐,是,是這樣的,今年我種的薄荷收成很不好,這,這說也奇怪,沒病沒災的就是,就是出的少,你們要得又急,我就上山又給你們采了些野生的,唉!你說我這上了年歲,眼睛也花,竟沒把這有毒的夜息香給分辨出來。唉!這也不知道為個啥?我家那座山上呀,前些日子還塌了一塊兒,有道裂縫裡還露出了一塊大石碑,上面寫的是啥咱也不認識,不過上面刻著一條龍,有個算命的說那是龍脈,龍脈動了地氣也就變了,以後咱這兒啊恐怕種啥都不能好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這山我是不敢再上了,萬一龍脈再變壞了...」
「得嘞!您給我打住吧!」我見黃悶子越說越離譜,趕緊打斷他,怒斥道:「本來這也不是啥值錢的玩意兒,你要是說實話咱這生意還能談,連龍都給我弄出來了,拿我當三歲小孩呢?我看咱以後也就甭見了。」
「唉!你,你,你這孩子,咋這說話嘞,那龍可是我親眼見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黃悶子爭辯道,很是不服氣。
我見他這副德行,便二話不說,拉起白婷往外走。
黃悶子也急了,追出來,指著我的腰間喊道:「我,我就是親眼見的,那龍,那龍就,就和,就和你腰上那塊玉佩上刻的一模一樣,我撒謊都不得好死……」
聞聽此言,我心中大驚,下意識的摸了摸腰上的盤龍佩,回過身抓起黃悶子的衣領神經質的喊道:「你說的是真的?那石碑上的龍紋當真和我玉佩上的一模一樣?快說!」
黃悶子被我嚇得呆住了,好像並沒聽懂我問的是什麼。
我將盤龍佩舉到他眼前,重複了一遍,「看清楚了,石碑上的龍紋當真和我玉佩上的一樣?要是敢撒謊我擰斷你的脖子。」
黃悶子木獃獃的點了點頭。
「快帶我去看看那塊石碑!」我堅定的命令道。
黃悶子將我抓在他衣領上的手推開,悻悻的道:「不,不行,算命的都,都說了,再驚動龍脈我們家就得遭殃,我們老兩口倒是無所謂,要是禍,禍及兒女那可是要了我的老命了,不行,不行。」
我剛要發作,白婷把臉一沉道:「黃叔,聽說你以前當過紅衛兵,什麼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沒見你這麼迷信過,現在怎的又是算命又是龍脈的,為了這點兒便宜貨扯這麼大個謊值得么?」
我曉得白婷的用意,請將不如激將啊!
這黃悶子果然中計,吱唔了半天,臉都憋綠了,最後道:「好好好,你們,你們不信,那我就帶你們去看看,不過咱們有言在先,那石碑只能看不能動,要是我沒撒謊你們,你,你得給我道歉!」最後一句他提高了調門兒沖我嚷道。
我點了點頭,悄悄朝白婷豎了豎大指。
隨後黃悶子就把攤子收了,帶我們回了家,他家在一個叫霸王山的地方,是個普通的農家小院,外加幾畝葯田,兒女都在城裡工作,家裡就剩下老兩口,靠種些藥材為生。
到了之後,我迫不及待的要去看那座石碑,黃悶子拗不過我,只能一再的讓我保證:只能看不能碰。
這霸王山也只是有個虛名,其實就是個大土包,往上轉個彎便到了,黃悶子的確沒撒謊,面前赫然出現了塊一人來高大石碑,碑體破損嚴重,可碑頭上仍清晰可見盤龍踏雲的圖案,這個圖案幾年來一直刻在我的腦海里。
「和你腰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白婷也吃驚不小。
我點了點頭,仔細分辨,這應該是一座漢代的墓碑,上面隱約可見用隸文書著:尊父樂公八指之墓。樂八指,我心頭咯噔了一下,隱隱的想到了什麼,此墓的主人樂八指與我一定有很緊密的聯繫,可越努力越想不起來,急的我前前後後轉了兩圈。
這座墓是深埋在地下的,由於這些天持續的大雨導致一大塊土層脫落,才剛好露出了墓碑的正面,但整個碑體仍然嵌在土中,要想了解墓主人的身份,也許墓碑背面就有表文記載,想到這兒,我立即用手去挖旁邊的土石。
黃悶子一把將我抱住,大叫道:「說好了只能看不能碰,你這人說話咋像放屁呢!」
白婷也道:「不行,這應該算是文物了,私自挖掘可是犯法的,我看還是上報吧。」
她見我沒有罷手的意思,急道:「那,那就算你要自己挖也得回去拿個鐵鍬吧!徒手得挖到猴年去!」
我這才清醒了幾分,忙道:「黃叔,對不起啊,是我錯怪你了,給您賠禮道歉,剛才白婷說的沒錯。」
黃悶子見我罷了手,長出了一口氣,忙道:「不要緊,不要緊,只要你不挖了就好,白小姐說的對啊,不能著急,我看這天也快黑了,不如咱先下山,有什麼打算,等明天再說不遲。」
到了這一步,我也只好點頭答應。
臨走時,黃悶子又跪在墓碑前,叨咕著什麼並非有意叨擾,懇請主人原諒,老天爺保佑之類的,又磕了好幾個響頭。
回去的路上,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跟著我們,時不時的將我往回拽,我向來不信什麼鬼魂之類的,但這短短的下山路的確有點兒邪門兒,好像那個樂八指從石碑里鑽了出來,就在我的左耳邊厲聲的叫著,「醫民醫國!醫國醫民!」,那種感覺無比的真切,可猛地轉頭去看,卻又什麼都沒有。
我回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塊墓碑,它似乎有著某種神秘的力量,一直牽引著我的心,這一切肯定不是幻覺。回到黃悶子家,我的心很亂,晚飯只是簡單吃了兩口就上床躺下了。
這一夜我失眠了,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一個瘦小的人影飄到了床前,那人佝僂著,頭緊貼在前胸,塌著脖子,他的臉尖尖的,被什麼東西擋著,看不清五官。
突然,他抬起像干樹枝一樣的手,一把抓起我腰間的盤龍佩,舉在我眼前,老態龍鐘的尖叫道:「交待你的事兒怎麼還沒做呢?你打算拖到啥年月啊?」
我猛地睜開雙眼,是個夢,不過我卻真的看見有個人正在朝外走,一個乾瘦而又佝僂的人影,如果說剛才只是一個噩夢的話,此刻我心裡清楚,自己仍在夢魘之中,可任憑我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出來。
我的身體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爬下床,機械的披了件上衣,跟著佝僂人往外走。
此時,天還沒亮,我只能隱約的瞧見他那畸形的後背,頭掩在肩膀里。
好在上山的路並沒有什麼岔道,只是路旁不時出現幾座荒墳,昨天上山的時候也沒注意到有這麼多墳包啊!怎麼一夜間就都冒出來了呢,難不成,難不成真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我正心裡害怕,胡思亂想著也沒留神,「砰!」的和什麼東西撞了個滿懷,急忙抬頭一看,那佝僂人不知什麼時候停了腳步,我正撞在他的背上,硬邦邦的。
佝僂人緩緩的轉過頭來,那,那哪裡是人臉,分明,分明就是張尖嘴猴腮的黃皮子臉,它正在沖我獰笑著,嘴裡還「咯吱咯吱」的嚼著半截手指頭,好像很美味,口水中帶著血絲順著牙縫往外流著。
突然,從佝僂人的身體里鑽出無數只野貓,哪裡有什麼佝僂人吶?不過就是一群野貓馱著一隻黃皮子!
我想趕緊逃命,卻被那群野貓團團圍住,我心裡清楚自己是被這隻黃皮子給迷了,不過我到底與它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黃皮子好像讀懂了我的想法,竟開口人語道:「小仙那也是受人所託呀,該乾的事兒,你可一件都沒幹啊!」
正是那老態龍鐘的嗓音,只是變得更尖厲了,讓人聽著心裡就發毛,我自認不是個膽兒小的人,可面對這情形也被嚇得語無倫次了:「什,什麼事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黃皮子「騰」地站了起來,捂著嘴哧哧的笑著,就像是古代的大家閨秀笑不露齒一樣,它念叨著:「看來我得提醒提醒你了!」
它話音剛落,就聽「轟隆」一聲,我回頭一看,原來身後正是那塊樂八指的漢代墓碑,那墓碑好像移動了一點,旁邊露出了一個洞。
那群野貓嗤牙咧嘴的向我緊逼了過來,它們可不是普通的野貓啊!這些東西絕非善類,我只好一咬牙,矮身鑽進了洞里,一股陰風直往骨頭縫裡鑽,洞中雖然黑暗但前面好像有處亮光,光總是會讓黑暗變得不那麼恐怖,趁那群野貓還沒追上來,我趕緊朝著那光亮走去。
到了跟前,洞壁上出現了一道門,光就是從門內發出的,我屏住呼吸,生怕氣息驚擾到了什麼不該驚擾的東西,慢慢的,摸進門內,那是一間大密室,足有十來丈見方,燈盞上燃著紅燭,將室內照得通亮,這可是一座古墓啊,眼前本應該是一副棺材,要是點兒背,說不定還得撞見個殭屍什麼的,可意外的是這裡竟然更像是活人住的地方,大部分的物件都已經爛光了,只剩下床塌和梳妝台還殘存著,上面的回形圖案仍然清晰可見,這是漢代的紋飾,距今得有兩千年了。
仔細看,床塌上還殘留的幾片沒爛乾淨的紅色綢緞,紅的!我腦子嗡了一下,又看了看燈盞,上面點的是紅燭,說明,說明這裡,這裡是一對新人的婚房,墳墓里的婚房,太詭異了,這種感覺更他媽的嚇人。
我想趕緊逃出去,可目光卻釘在了梳妝台上的一隻巴掌大的小木盒上,這木盒雖小卻很是精美,也是漢代的物件兒,可歷經千年卻絲毫沒有走形,密封絕佳,我覺得心裡就像是著了魔似的,猛的抓起那木盒,顫抖著拉開蓋子,突然,幾點發著藍光的煙塵飄了出來,落在我手上,極度緊張的心竟然平靜了許多,盒子裡面是系在一起的兩綹頭髮,端處用紅線紮起,好似一雙翩翩起舞的蝴蝶。
這是多麼熟識的感覺啊!一種獨特的幽香從那頭髮上飄來,鑽進我的鼻子,那是只屬於她的味道,我飄飄然,背後生出了一對兒翅膀,飛了起來,飛呀飛!飛出石室,飛出了這陰暗的墓穴!
恍惚間猶如重生,飛回了本該屬於我的歲月,眼前的湖還是那個湖,山也依然是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