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金鎖
冷漠無情。
看著少年受傷的眸光,謝三有些回過神,不曾想到,自己竟然對一個這樣簡單的人說出這樣的話。
她……
「對……」
「我知道了,謝三少爺,你放心,我孫冉的生死從今日起,同你謝三少爺再無半點關聯。」
少年的決絕冷漠,卻帶著很大的隱忍和痛楚。
幼小的心靈再一次被創傷,面對謝三的冷漠,這是他對這世界的反抗。
剛要出口的話就這麼噎在了嗓子裡面,如鯁在喉的感覺讓謝三嘗到了什麼叫做自討苦吃。
看著眼前之人決絕的臉龐,謝三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轉過身的瞬間,又說了一句,
「我希望你不會思念那個村莊。」
謝三理解少年,甚至理解他為何那麼想要離開那個村莊,因為太小,太熟悉,日子太平淡。
可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只不過……是因為被眼前的紙醉金迷迷失了眼睛而已。
玄妙寺的玄妙方丈說,眼前亂花皆是虛渺,可世人卻總是看不破。
世間萬物,最終都會離自己而去,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抔塵土。
「明依。」
遇見蘇穎秋的時候,謝三看到了那張形容可以說是蒼白消瘦的臉。
院子里伺候的人本來就不多蘇穎秋身邊的人是皇帝派的,除此之外,這院子裡面除了每日洒掃的再無他人。
謝三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蘇穎秋的腹間,那裡正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
這種感覺很奇妙,但是謝三看到過娘親懷鳳綰的時候,似乎並沒有蘇穎秋這麼難過。
「蘇姐姐。」謝三走了過去,走到蘇穎秋的身邊,確切的說是院子里的鞦韆上。
謝三有些不敢看蘇穎秋的眼睛,刻意的躲開了她的注意,在她看來,蘇穎秋的現在是自己造成的,無論是不是她願意,或者是想要的。
「我不怪你,我知道那個玉佩是你給六皇子的,可如果不是這樣,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找到答案。」蘇穎秋說,溫柔的目光落在謝三的身上,像母親一般,在她的身上謝三感覺到了一絲的溫暖。
這是母親不曾帶給自己的溫暖。
「對不起。」謝三低下頭,有些無法面對蘇穎秋的寬容。
犯錯被責備這似乎已經成為了常態,但是包容,卻是少有的。
除了大哥,只有眼前的蘇穎秋才會如此對自己,她們這樣溫柔的人,就像是在人間的仙子一般,本應該得到最好的饋贈。
「沒關係的。」蘇穎秋的手輕輕的撫摸著謝三的法頂,柔順的髮絲在手下遊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小心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滴。
蘇穎秋眸光微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一刻她選擇起身,將少年擁在懷中。
一個肩膀,對謝三而言,就已經是一個停靠的地方。
這扇門的外面,她是謝家的三少爺,人人羨慕的貴公子,可在自己院子里,自己只是一個被母親嚴苛要求的人。
無論哪一層身份,都意味著她不能脆弱。
而蘇穎秋呢,則在想,自己第一次看見這個孩子的時候,也是在那一年的成德。
自己走投無路,在街邊像一個乞丐一樣,四處的流浪。
她的孩子不見了,就在剛出生后就被人搶走了,作為一個母親,蘇穎秋瞬間便崩潰了。
到處尋找著那個孩子,像瘋魔了一般,有些時候連她自己也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自己究竟是真的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那個站在自己眼前的錦衣公子,怕是現在的世上早就已經沒有蘇穎秋了。
「姐姐很冷嗎?」明明是盛夏最熱的時候,謝三卻鬆開了牽著方媽媽的手走到了街邊污濁不堪的乞丐身旁,一邊說一邊將手放在了乞丐的額頭上。
「很燙,你發燒了。」
迷迷糊糊的蘇穎秋看到了一身錦衣,像瓷娃娃一般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眼睛裡面的澄澈和關心,是她許久不曾見到的。
「我送你去醫館吧。」
蘇穎秋看著那個小孩走到一個女人的面前,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只是在合上眼睛之前,看到了那個女人妥協的面孔。
「公子,這世上受苦受難的人這麼多,你要是這麼個救法,可是救不過來的。」方媽媽搖頭說道,一邊看著地上的那個女人,是的,依稀間還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張女人的面孔。
「媽媽,我只是想救她,就這一次,可以嗎?我喜歡她的眼睛。」謝三從沒有如此的苦求過什麼,繞是方媽媽也不好再堅持,讓身後跟隨的侍從將那個女人背到了醫館裡面。
等到了醫館,裡面的大夫開了方子,方媽媽要拉著謝三離開,謝三卻猶豫了一下,「媽媽稍等一下。」
說話間謝三朝著坐堂的大夫走了過去,在他耳邊悄聲耳語起來,「大夫,那個人可不可以暫時就在這裡,我這裡有銀兩,過一段時間我就來接她,好嗎?」
話音剛落,坐堂大夫的眉間剛蹙起來,這裡是醫館,又不是善堂,將一個乞丐安置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縱然是醫者父母心,卻也不能平白無故的接濟一個人。
畢竟這年頭,誰活著都不容易。
可是隨即少年避過身後的那些人放在自己手裡的金鎖讓他不由得看向身邊的少年。
耳邊響起的那些話讓他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孩子,真的不同。
「這金鎖是我祖父送我的,大夫你可千萬別當了,到時候我拿著銀子來贖。」說這話的時候,眼前的孩子竟然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坐堂的大夫也不覺有些心疼起來。
這金鎖,他怎麼會賣呢?
坐堂的大夫已經快到古稀之年的人了,人生有些事情已經看淡了,只不過對眼前的孩子卻多了幾分的性質。
「好。」大夫眉眼舒展,應聲道。
謝三這才轉過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跑去,拉著方媽媽的手離開了醫館,臨走之前謝三沒有忘記看一眼,那上面寫著——春和醫館。
蘇穎秋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忘記多久沒有在這麼溫暖而又舒適的地方醒過來,即便這裡的環境真的很一般,可是對於那個時候的蘇穎秋來說,已經足夠好了。
「姑娘醒了,該喝葯了。」
門外進來的年輕人讓去蘇穎秋警惕起來。
「這是姑娘的葯,請。」說話間年輕人已經將葯碗放在了蘇穎秋的床頭,而另一邊蘇穎秋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經換了一套,而且身上也乾淨了許多。
「姑娘別怕,這是我家先生請的隔壁的大娘給您沐浴更得衣。」
一身臟污若是住進這內室,自家先生無論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所以索性花了銀子請人來替她梳洗一番,沒想到竟然是個美人。
「多謝。」蘇穎秋遲疑著,似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有多久了,自己不曾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那個……」
「姑娘是想問那位小公子吧。」年輕人笑著說,人都喜歡美的事物,尤其是美人,年輕人笑著說,
「那位小公子將姑娘交給醫館,便離開了,他說他會回來的。」
年輕人不知道自家先生怎麼就信了一個小孩子的話,但是先生既然留下了人,自己好生照顧著,這樣總是沒有錯的。
「謝謝。」蘇穎秋說著,拿起了一邊的葯碗,見此年輕人轉身退出了房間。
苦,苦的想哭。
蘇穎秋喝過了葯,覺得身上經過這幾天的休息后已經好了許多,可以下地行走了。
只不過蘇穎秋在想,那個孩子是誰?
蘇穎秋走出房間的時候,外面是一片院子,正如其他醫館裡面一樣,院子裡面都是晒乾的藥材。
剛一出門,便是一陣撲鼻而來的苦澀,蘇穎秋不由得眉心輕蹙起來,從院子中間穿過,走到了前面的大堂。
上午的人比較多,即便盛夏里天氣很熱,可病卻是耽誤不得的。
前面的人正在忙碌著,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蘇穎秋剛從後面走進來,便有人注意到了她。
店裡的夥計看了一眼蘇穎秋,眼中閃過一絲經驗,完全不像是幾天前的樣子。
即便穿著普通的衣衫,可眉宇之前的氣質,卻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只見那女子走到了坐堂先生的旁邊,端起了墨條,在硯台里輕輕的轉動。
很快的,有些攪合在一起的墨汁再一次分開,並且很均勻,顏色也亮了幾分。
大夫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子,沒有說什麼,只是在紙上寫著方子。
一直到門口的人漸漸地減少,最後幾乎是看過了所有的病人,外面的太陽已經快要日落西山了。
大夫看向身旁的女子,「你有話說對我說?」
蘇穎秋這才放下手裡的墨條,說道,「我想在醫館裡面做一些事情。」
蘇穎秋的聲音很好聽,而且聽上去便是那種讀過書的人才會有的感覺。
大夫自然聽得出,而且更重要的是女子磨墨的動作只是一開始的時候有些生疏,慢慢的便越來越熟練,做的越來越好,這代表她曾經對這些東西很嫻熟。
「我這裡不缺打雜的。」大夫說著站起身,走向一邊放置著水盆的地方,是醫館裡面的學徒為師傅備下的。
撩起的水聲在大堂里格外的清晰,因為此刻沒有人敢出聲。
看著蘇穎秋這樣的美人,估摸著除了這位先生,沒有人能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來。
「我會做飯。」蘇穎秋說,「若是先生准允,可否將那枚金鎖交給我?」
聽到此,坐堂的大夫這才正眼看向蘇穎秋,似乎是沒想到她是為了那個孩子的金鎖。
不由得眉間輕蹙起來,打量著女子的面孔,探究著,她究竟是什麼目的。
「這金鎖不是你的。」大夫說。
「是那位公子的,我……可以在這裡做一些雜活,就算是當作我的葯錢,請先生將金鎖交給小女子。」蘇穎秋屈膝一禮,很標準的是世家小姐才會行的禮。
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大夫看得出,而且察覺到眼前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只不過……
「這金鎖不是你的,我只能交給那個孩子。」大夫說,很執著的樣子。
蘇穎秋想尋著那金鎖找到那個孩子的身份,因為她不知道那個孩子還會不會來,如果她不會再回來了,自己又該如何去尋她。
她想做的僅僅是知道她的名字,然後……報答她,僅此而已。
墮落很容易,只要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幾年的時間裡,她因為一個男人,落得如此下場,這其中固然有外力的作用,但是也是她個人的原因。
如果不是她讓人趁虛而入,怎麼會落魄街頭?
跌倒容易,再爬起來卻很難,而那個孩子給了自己一個再爬起來的機會。
一件衣服,一個容身之處,於蘇穎秋而言便足夠了。
因為人靠衣裝,馬靠鞍。
即便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身衣衫,在有些人的眼中也是足夠了的。
比如說,在此刻的大夫看來,蘇穎秋的話確實讓他有幾分的搖動,而醫館里的學徒也因為蘇穎秋這張面容,而多生了幾番憐惜。
「請問,我是來取鎖的。」脆生生的嗓音在醫館的門口響起,蘇穎秋挺著有幾分耳熟,突然間想起這是那個孩子的聲音。
轉過身看到那個孩子就站在門口,一雙明亮的眼睛裡面儘是天真。
蘇穎秋笑了笑,心中歡喜不已,就是她。
「你醒啦」謝三高興的喊出聲來,眼前不由得一亮,因為此刻的蘇穎秋同之前相比著實有很大的差距。
「哇,姐姐果真好美啊。」謝三的話音剛落,蘇穎秋心中劃過一絲驚訝。
這一句果真,很值得探尋。
難道……她那日便看出了自己的樣子?
「大夫,這是銀票,我的金鎖呢?」
謝三看向不遠處的大夫,將手裡的銀票遞了出去。
外面有兩個高高大大的人候在門口,沒有進門,卻時不時的看向裡面,關注著小公子的動靜。
是了,他們就是禁軍,被謝三強拉著出來的禁軍。
王一岩沒想到,自己這回被謝三少爺拉出來,竟然會有這麼多的事。
「在這裡。」大夫擦乾了手,把手伸進了袖子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