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同桌
陸相看著謝蘭轉過身,一直注意著謝三的表情,果不其然,在這「小子」的臉上儘是恭謙敬讓,可眼睛里卻帶著幾分的無可奈何。
「怎麼樣,這皇宮的學堂比起你謝家的私塾如何?」
陸相看著身旁的謝三說道。
「自然是沒法比的。」謝三有些無奈,這可不就是明知故問的事情嗎?而且一看陸相眉宇之間有著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豪,這是身為皇子師傅的一種榮耀,即便是相爺也是不能免俗的。
「宮裡的尊貴氣運,哪裡是我等普通人家比得上的?師父真是愛打趣明依啊。」
陸相笑了笑,看到了謝三幽怨的目光,突然間正色起來道,「明依,一會兒到了那間屋子裡面,你可要知道,裡面的人都是金尊玉貴的,到了裡面你就不是謝家三少爺,而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明白了嗎?」
陸相站在學堂的外面,叮囑著謝三,後者明白,在她來之前便已經做好了準備,只不過看著陸相的臉色,情況要比自己預想的要嚴重一些。
「明白了。」謝三應著,陸相點了點頭,似乎對謝三的反應很是滿意,隨即陸相走在前面,帶著身後的謝三走進了學堂裡面。
謝三跟在陸相的身後,在眾人好奇探尋的目光中走到了學堂的最前面,人群之中謝三看了一眼,沒有看到她最想見的那個人。
這裡面的人,她都認識,只不過這些人未必認識自己,和蘇家那位比起來,自己簡直是太過不起眼,唯一能把自己記住的機會估摸著也就是前些天自己和六皇子一起失蹤的事情了。
但是這些人也只是但聞其名,不見其人,對於一個新來的讀書的人,只要不是什麼重臣之子,亦或是哪一位王爺的孩子,對於他們來說,便不重要。
只不過自己的身份相對而言比較特殊,禁軍統領的孫子,這個位置說重要不重要,說不重要卻在這宮裡有著一定的位置。
所以,當下的氣氛很微妙,謝三感覺的出來。
在這宮裡,要麼輝煌璀璨,要麼沉溺無聲,二者之間,很明顯謝三選擇了後者,但是……她這個同桌很明顯,不是這個選擇。
「謝明依,你坐到蘇衍的旁邊去。」陸相板起臉來的樣子,還是很讓人畏懼的,比如說這個時候謝三就老師乖巧的很,不敢耍什麼小聰敏,而下面的皇子們,以及世家的公子,也紛紛正襟危坐起來,不敢有絲毫的戲謔之色。
原來這就是皇子師父的威嚴啊。
謝三心裡感嘆著,卻也明白不是每一位老師都有這樣的氣場,但是陸相不一樣,他是皇帝的重臣,皇帝倚仗的人,這些皇子指望著陸相在陛下身邊替他們美言,所以不會輕易得罪陸相。
「諾。」謝三應聲,走向蘇衍的旁邊,不知為何有那麼一刻謝三感覺坐在那裡的不是蘇衍,而是自己一個相熟的人,很熟悉的感覺,可她偏偏想不起那個人是誰。
坐在蘇衍的身旁,謝三感覺到空氣頓時冷了下來。
不是天氣變冷了,而是身邊的人自帶這種可以冰封的氣場。
謝三心裡叫苦不迭,表面上卻是雲淡風輕的拿出了自己的書本,擺在了桌子上面,只是在抬頭看向陸老爺子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幽怨。
之所以這麼安排,是陸老爺子故意的,他想看一看這兩個人到了一塊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蘇衍是這些人裡面最出色的,但他的出色彷彿是應該的,即便是這些皇子們也並不會心生氣憤,對於蘇衍,他們更多的是拉攏,而謝三呢?
陸相總覺得這孩子並不止她表現出來的這些,還有很多是自己沒有看到的,只不過同其他人相比,她選擇了收斂鋒芒。
可如果在這樣一位優秀的少年旁邊,她會甘心當陪襯嗎?
陸相有著自己的打算,對於謝三目光中的哀怨,他當做沒有看到,只不過接下來的日子裡卻一直在關注著他們的成長。
如坐針氈,謝三從來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即便是在陛下面前,和被母親,祖父體罰的時候,也沒有如此的難過。
蘇衍,她聽過這個名字,世家裡面炙手可熱的人物,不僅生了一副極好的相貌,而且才華是有目共睹的,名聲早已經傳遍了長安城。
他會在宮裡讀書,這並不讓人感到驚訝,男人的世界從來都是實力在首位,家世出身固然重要,可強悍的實力足以讓其他的一切瞬間黯然失色。
比如說此刻在前面講課的陸相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以前的陸家只能說是書香門第,可到了陸相年輕的時候,一舉中第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逐漸的展露出自己的才能,得到了皇帝的賞識,一路提拔。
當今聖上更是對其倚重不已,多次託付重任,一直到前幾年,直接將宰相一職交給了他。
當然這其中謝三猜測應該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那個宰相被皇后挑唆非要讓皇帝放棄蘇穎秋的緣故在裡面。
雖然說這樣的理由有些荒唐,但是僅僅因為一枚玉佩,皇帝便放過了六皇子,並態度大為改變,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讓人想不相信這其中有這樣的原因都難。
前面的陸相在講著大燕開國以來出現過哪些的危機,又是如何化解的,皇子們聽的很認真,但是謝三總覺得旁邊的蘇衍在盯著自己,可當自己轉過身的時候,那個人的目光又在陸相的身上,一來二去的謝三倒是有些懷疑起自己來,是不是真的有些太多心了。
然而事實卻是,不是謝三多心,而是蘇衍太敏捷,以至於在謝三看向這邊的前一刻,便先一步轉移了視線。
剛一休息,謝三便立刻離開了座位,走出了學堂。
陸相看著走出去的謝三,又看了看端坐在座位上的蘇衍,眼中微動,閃過一絲笑意。
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謝三哪裡知道這一切是陸相故意的安排,只是走到學堂外面呼吸著外面的空氣,長出了一口氣。
「你就是謝明依。」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謝三的身體有些微的僵硬,只因為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嫡子,大皇子……趙永林。
趙永林看著前面的人,比自己矮了許多,瘦瘦小小的,總感覺和那個能把自己六弟背出樹林里的人相差甚遠。
即便趙永誠的身形有些纖瘦,可身高在那裡,這麼一個瘦小的人怎麼能有那麼大的力氣?
謝三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少年,道,「正是。」
不卑不亢,卻也沒有挑釁,眸光里的平和以及單純倒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自己因為六皇子進來不假,可他身後的祖父也是宮裡的貴人們想要拉攏的角色這一點也是不容置喙的。
「母后說是那個救了你和六弟的人就住在你家,是也不是!」
大皇子身為正宮嫡子,從小就被皇后捧在掌心裡,難免會有些驕橫,只不過作為未來的帝位接班人,身上的氣度還是有的。
所以兩相結合之下,給人一種貴氣,是的不是世家公子的風流,而是屬於皇族的貴氣,在他這裡才真的讓人明白什麼叫金尊玉貴。
謝三看著對面的大皇子,眸底閃過一絲不悅,卻是輕笑著說,「大皇子的意思謝三不明白。」
「你可知道今日父皇召見他所為何事?」大皇子接著問道,可以說這些皇族裡面,他也是很直白了。
「不知,還請大皇子賜教。」謝三說。
「……」大皇子有著不悅,「是本宮問你,如何變的你問本宮了?」
謝三無奈苦笑,「可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哼!」大皇子轉身離開,留下原地的謝三有些莫名其妙。
只不過大皇子的離開,倒是也讓謝三清凈下來許多,這宮裡面的風向向來都是很清晰的,比如說現下沒有人會和大皇子明著作對,因為他是皇后的兒子,是陛下的嫡子,無論是嫡還是長,都是最尊貴的。
謝三好不容易可以清凈下來,卻在想著另一件事,陛下傳召孫冉是為了什麼呢?
她總有一種感覺,有些很慌亂的感覺。
另一邊,御書房裡,皇帝召見了孫冉,卻任由那孩子跪在自己的面前沒有半分問話的打算。
陸盛春不知為何,只知道暗衛來過一次,之後皇帝的臉色便一直陰沉不定。
陸盛春也摸不準是怎麼回事。
只是眼下有些心驚膽戰,這種不明白的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安,因為他摸不準此刻該怎麼辦。
「茶涼了。」良久皇帝開口道,陸盛春一直注意著皇帝的動作,卻發現他壓根沒有端起茶碗,很明顯是故意的想要支開自己。
陸盛春應了一聲,「諾。」
隨即轉身退出了御書房。
諾大的空間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一君一臣。
「你該死的,知道嗎?」皇帝輕聲道,就像是在閑話一般,卻說著隨時可以了結人生命的話。
孫冉跪在地上,沒有抬頭,聽著皇帝的話,不知為何心生膽怯起來。
明明只是如此隨意的一句話,可君王的嘴裡怎麼會有隨意之言?隨便的一句話都可以定人生死。
「草民不知。」
「你不知,那朕就提醒你,寧玉軒,你犯了欺君之罪。」皇帝說,面對這個救了趙永誠的孩子,似乎並沒有對一個孩子應有的寬容。
孫冉心中突然間一滯,他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的手在顫抖。
寧玉軒的事情被發現了嗎?是真的被發現了還是皇帝在詐自己?
孫冉記得爺爺說過,這世上最狡猾的莫過於人,所以此刻他不敢輕易的回答。
如果真的是被發現了,皇帝為何不殺了自己,如果沒有被發現,他如此是否是在有所懷疑?可若是懷疑為何到現在才試探自己?
孫冉一邊想,已經用手指在掐算,皇帝的眸光注意到這一點,並沒有立刻開口,他也想看一看這占卜究竟是真還是假。
結果很快便出來了,皇帝是真的發現了事實的真相。
孫冉的心一沉,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性命之憂,所以此刻的皇帝並沒有心要殺自己,至於為了什麼不得而知。
「草民有罪。」孫冉如實答道,「草民學藝不精,當日在寧玉軒時,還不曾修習得當。所以……草民犯下欺君之罪,罪該當死。」
皇帝看著孫冉,目光微沉,隨即道,「你是算到今日朕不會責罰於你了嗎?」
「陛下乃不世明君,生死殺伐都有陛下的緣由,孫冉既然已經選擇了追隨陛下,生死便由陛下定奪。」
皇帝彎起唇角,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朕希望那位皇子的事情,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你明白了嗎?若是有其他人知曉,朕便屠了那個村莊,即便在九泉之下,他們也只能怨懟是你害死了他們,明白了嗎?」
威懾,來自於帝王的威亞在這一刻孫冉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了,什麼是帝王。
不一定非要怒不可遏,可說出來的話卻可以輕易的奪去一個人的生命。
「孫冉,明白。」
「你可以進入欽天監,寧玉軒的事情朕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也不希望有人知道今日朕與你的談話。明日起,你便去宮裡的學堂同皇子們一起讀書,等你滿了十五歲,朕自會讓你去欽天監任職。」
孫冉聽著皇帝的話,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手心裏面已經全都是冷汗,然而自己確確實實的躲過了一劫。
「現在,你有什麼想問的嗎?」皇帝的聲音淳厚沉穩,比之方才讓孫冉感覺輕鬆了許多。
「孫冉想問,陛下不再追究寧玉軒的事情,是為何?」
因為惜才嗎?孫冉不敢去想皇帝會因為自己而對寧玉軒的事情既往不咎,他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事情。
皇帝沉吟片刻,眸光中閃過一絲危險,「有些話該問,有些話不該問,難道謝明依沒有教你嗎?」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但孫冉卻切切實實的感覺到了一種恐懼。
他感覺到,皇帝是真的發怒了。
只不過就像是下雨天的悶雷一樣,沒有太大的聲音,可帶來的雨水卻是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