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忐忑地哄著元臻,哄了半天,終於看到小傢伙扭過頭來啜她。
元賜嫻心底一喜,正要閃耀起充滿母性光輝的微笑,卻不料他用力吮了她一口以後,突然鬆開嘴,偏過了腦袋。
「唰」一下乳汁飛濺,直直射向了近在咫尺的陸時卿……的臉。
而始作俑者陸元臻躲避及時,毫髮無損,瞅瞅一臉白沫子的阿爹,再瞅瞅愣在原地的阿娘,「咯咯」笑得酣暢。
半晌,陸時卿伸手抹了把臉,吞咽了一下道:「這回是親兒子沒錯了。」
陸時卿衣襟都是奶漬,痛並快樂地起身去換乾淨行頭,回來見元賜嫻正坐在榻邊,笑盈盈地拿著個瓦狗逗兒子。
陶制的小犬栩栩如生到他差點倒退了一步。
聽聞腳步聲,元賜嫻抬眼看他,見他站得遠遠地問她:「你給他玩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不想他重蹈他爹的悲劇了。不怕狗,要從娃娃抓起。」
她說得理直氣壯,陸時卿一噎,氣悶地坐到她身邊。他也不是天生就怕狗的。且與其說怕,倒不如講是當年被狗舔出的心障。
說起來,不知早先那個踢天弄井,皮上天的丫頭到底是京城哪門哪戶的小娘子。他隱約記得,那丫頭穿得一身富貴行頭,應該不是出身尋常人家,算一算大約跟元賜嫻差不多大,倒說不準是她相熟的。
陸時卿原也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更不會真跟個小孩子計較,只是現下記起,略有幾分好奇,撐著膝偏頭問她:「當年我騎馬遊街,你人在京城吧。」
元賜嫻逗孩子的動作一滯,心底暗叫不好。
怎麼的,這是記起前塵往事,察覺了什麼端倪?
她飛快答:「沒有,那時我已經跟阿爹去姚州了。」
陸時卿「哦」了一聲,又聽她問:「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他搖搖頭:「只是想,你要是在京城,大概也會去湊個熱鬧。」
元賜嫻滿臉惋惜,討好地道:「是啊,我從前年年都去的!可惜沒能目睹你年少風采,要不,指不定我就捨不得去姚州了!」
陸時卿聞言,警惕地看看她:「你又做什麼夢了。」
她一本正經地嘆了口氣:「說個實話也要被疑居心不良。您老人家是對自己多沒信心啊,陸探花,陸侍郎?」
陸時卿笑著看看她,按著她頭頂兩個發旋揉搓了一下,很自然地接受了「老人家」這個輩分,也嘆了口氣:「碰上個哪哪都好的小祖宗,確實沒什麼信心。」
她抱著兒子,笑嘻嘻歪倒在他懷裡,看起來很喜歡他難得的情話,滿意之餘,抬嘴輕輕咬了一下他的喉結:「這樣是不是自信了點?」
陸時卿喉結一滾,渾身燥熱地垂眼看她:「剛出月子,注意分寸。」
她拍拍胸脯:「我已經好了,倒是你養結實了沒?別是那什麼風不振了。」
他不由「嘶」出一聲,伸手捏住她下巴:「你想試試了?」說罷低頭看了看睜著大眼的陸元臻,示意她有膽就把兒子放下。
元賜嫻沒膽,抱著兒子當擋箭牌,正與他鬧得起勁,突然聽見叩門聲。是宣氏和陸霜妤聽聞元臻被抱回了,所以過來詢問情形。
夫妻倆齊齊斂色,對視一眼。
孩子被調包這一月,元賜嫻是隱隱已有察覺,但宣氏卻渾然不知,一心把那別人家的孩子當作親孫疼愛,如今乍聞真相,也不知能否釋然。
但元賜嫻卻也知道陸時卿的抉擇沒錯。當初她和兒子被擄,正是因後來的那名穩婆出了岔子,宣氏因此總覺有自己的責任在,心力交瘁之下也小病了一場。若是當時就告訴她,親孫其實沒被救回來,她怕得要一病不起了。
倆人起身迎了宣氏進來,為難了一晌,還是選擇開門見山說了實話。
宣氏好半天沒緩過勁來,跟夫妻倆仔仔細細確認了好幾遍經過後,問原先的孩子去了哪裡。
陸時卿知道阿娘對那個孩子已然有了感情,原本多養個養子也無妨,但留著他卻可能給陸家帶來麻煩。畢竟他也不清楚孩子的生父生母究竟是誰,只有打哪來的送回哪去。
宣氏聽了以後,還是不大能夠回神,胡思亂想一通后,問是不是元臻得了什麼重病,所以他們才拿了這個孩子來哄騙她。
陸時卿之前派曹暗前去調包來孩子,接到的第一時刻,就跟上回兩名經驗老道的穩婆確認過孩子耳後的一顆紅痣印記,眼看勸不聽宣氏,險些要將她倆以及當日見過陸元臻的眾婢女叫來作證。
最後還是陸霜妤叫這一環給省了,趴在搖車邊看了一會兒小元臻,扭頭跟宣氏道:「阿娘,您快來看看這孩子的眼睛,簡直跟嫂嫂的一模一樣啊!」
不怪陸霜妤第一下注意到這個。畢竟元賜嫻的桃花眼確實長得十分勾人。當初她就是淪陷在她那雙眼睛里的。
宣氏這才慌忙探身去看。
說一模一樣是有點誇張了,畢竟小娃娃還沒全然長開,但瞅著確實有那麼點輪廓在。再回想之前那個孩子的眉眼,倒真沒跟陸時卿和元賜嫻有哪處相像,只是當時孩子剛出世,五官都擠在一起,她也沒深思。
這樣一看,母女倆突然有些驚喜了。
宣氏瞧著元臻的鼻子,跟陸霜妤道:「這小鼻子挺的,倒是有點像你阿兄。」
「臉盤子小,像嫂嫂!」
「上唇像你阿兄,下唇像你嫂嫂!」
「……」連一對唇瓣都被活活拆開的夫妻倆抽著嘴角對視了一眼,心底卻是滿足地喟嘆一聲,這事大概算是解決了。
宣氏認準了親孫后,回想這一月來他可能受到的委屈,也就沒工夫念想原先的孩子了,心疼得接連幾日一直圍著陸元臻轉。
陸霜妤原本一直更喜歡乖順得在誰懷裡都能睡著的陸元姝,老覺得這女娃娃跟她的名兒是配對的,現在卻也圖新鮮,想逗逗陸元臻,便特意去了趟西市,打算採買些男娃娃玩的物件來。
不料這一去,剛巧在街市上碰見了竇阿章。
陸霜妤一個閃身躲進巷弄,無奈還是被他眼尖發現了。他站在巷弄口,聲稱自己絕無惡意,喊她出來,要給她說個秘密。
看他招貓兒似的傻樣,陸霜妤生怕惹了旁人的眼,丟她的臉,只好嘆著氣出來。
當初拜入陸時卿門下后,竇阿章一直在用功讀書,今年科考又謹記前次教訓,沒再吃納豆,於是得了個進士的名頭,如今也快要入仕了。
至於陸霜妤的身份,其實本就瞞不了多久,畢竟她總不能為了竇阿章一直閉門在府。早在去年秋天有一回,她隨阿娘一道外出,與他偶然碰上,就被他知道了。
竇阿章曉得以後,因她身份高,只有更加刻苦的份。
她神色懨懨地從巷弄里出來,把手裡給小元臻的玩物遞給身後婢女,嫌棄地看他一眼:「竇進士,既然是秘密,就不要告訴我了,我怕被人滅口。」
竇阿章顯得異常興奮:「不怕不怕,是關於老師的,我只是提早一步曉得,之後大傢伙都會知道。」
陸霜妤皺皺眉頭:「關於阿兄的?什麼秘密?」說罷倒吸了口冷氣,「難道是阿兄背著嫂嫂做了什麼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