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元賜嫻卻像沒看見,嘴一癟轉向聖人,不情願道:「陛下,我不玩。這些鳥這麼可愛,為什麼要射死它們?實在太殘忍了。」

徽寧帝被她說得一噎,似是被個小丫頭指責了殘暴無道,怪叫人不好意思的。他沉吟一下道:「那你說說,該怎麼做才不殘忍?」

元賜嫻原只是找個借口,好避免在陸時卿面前顯露自己的彈射之技,不料聖人竟肯為她改規矩,只好說:「不如是……在鳥不死的情況下取得書帛者,所獲記號才作數。」

徽寧帝眼睛一亮,伸出食指朝她虛虛一點,讚許道:「這個法子更有趣!」

幾名皇子武將登時冷汗涔涔。有趣?拿金彈子射鳥,要叫鳥墜地又不能死,這不是有趣,根本是強鳥所難嘛。

只是聖人發話了,誰都不敢忤逆。細居也點點頭表示贊同,還誇元賜嫻有善心。

元賜嫻皮笑肉不笑地沖他扯扯嘴角,因聖人都為她改了規矩,她便不好再推脫了,待比試開始,就與眾皇子武將一起站到了擂台上。

七個金絲籠的籠門被一一開啟,自雨亭上空霎時撲棱起上百隻毛色各異的鳥兒,引得眾人紛紛抬頭仰望。

一名武將欲乘快,握緊手中彈弓,當即挑中了一隻就近的,射出一彈,卻不料出手太猛,直接擊中了鳥的胸脯。鳥應聲蔫蔫落地,一息便死透了。

宮人彎身上前清理,將死鳥收入筐中。

二皇子得了這番前車之鑒,出手時就小心了些,竭力控制著方向與力道,叫金彈子順利擦鳥翅膀而過。這一下已算相當精準,憾就憾在不足將鳥擊落,反倒打草驚蛇,叫它嚇得蔽身去了亭檐角落。

其餘幾人一樣接連失敗,一時間,擂台上只剩了元賜嫻、鄭濯和細居未曾出手,三人始終靜默觀望,直等到一陣東風刮過,才似想到了一塊去,齊齊揚手張弓,朝聚集在東面的鳥群射出了一顆金彈子。

一瞬三發,三彈破空卻一鳥未擊,反是穿鳥群而過,驚得眾鳥紛紛慌不擇路地逃竄,齊齊衝撞上了水幕。水幕輕薄,正因風往裡側偏,便更是一下浸潤了群鳥的羽翼。有幾隻毛髮稀疏的雛鳥很快因不堪重負減慢了振翅之速,緩緩墜到了地上。

徽寧帝連擊三下掌,道:「妙!」

一旁梁皇后也含笑與他耳語:「六郎和賜嫻智慧過人。」

陸時卿聞言無奈一笑。笑是笑元賜嫻的確七竅玲瓏,無奈是無奈她跟細居與鄭濯默契天生。

宮人正猶豫這落下的幾隻鳥該算誰的,上前抓了書帛一看,卻見無一有記號,便將它們通通撈進了筐子里,示意比試繼續。

其餘幾名皇子武將見狀,接連效仿三人之法伺機而動。唯獨二皇子似有些不滿鄭濯,臉色陰沉之下鼻翼翕動,自顧自拿老法子射鳥,幾次下來倒也把握了分寸,得了幾條書帛,只是一樣都沒記號。

元賜嫻見狀再次停下來觀望。眼下存活在自雨亭上空的鳥多是羽翼豐滿的,本不會輕易為泉水所折,何況已有同僚犧牲在前,便更不至於中了老計策。且她懷疑徽寧帝安排的記號相當少,與此這樣漫無目的地打,不如找找究竟哪幾條書帛才是該擊落的對象。

她思索了一下,取彈射向一隻靠近水幕的鳥,卻並未擊中鳥身,而叫金彈子打在它頸上懸挂的絹帛。明黃的絹帛往水幕一飄,霎時被水滲透,色澤深了幾分。

她眯眼一瞅,一眼看清上邊並無任何墨水字樣,便轉而尋找其他。

這法子可算狡黠,看起來像在舞弊,卻又著實不壞規矩,只是她接連射出幾彈,都仍未能看見所謂記號。

一炷香后,眼瞧自雨亭上空的鳥兒越來越少,只余寥寥幾隻,眾人卻都一無所獲,元賜嫻有點回過味來了。恐怕徽寧帝根本就沒準備記號。

但她沒想通,老皇帝將如何跟細居圓說?

等鳥兒落盡,在場之人都是面面相覷,心中不免冒出了跟元賜嫻一樣的疑問。老皇帝擔心細居獅子大開口的心情能夠理解,可這樣當眾戲耍人家,恐怕也說不大過去。

正是眾人擔憂不解時,陸時卿突然看了元賜嫻一眼,掩在袖中的手在只她能瞅見的方位朝上一指。

元賜嫻驀然醒悟,朝他所指的亭檐迅猛射出一彈,「砰」一聲大響,只見水幕之外,一隻褐色的鳥聞聲驚起。

眾人訝異於竟還有一隻漏網的,卻很快想到,這隻鳥大概本就不是從籠中放出,而是徽寧帝早先悄悄安排在亭檐外側的。而它攜帶的書帛上則必然畫了記號。

畢竟剛剛足有上百隻鳥在亭子里飛,跑出去一隻也沒什麼稀奇,哪怕細居心裡頭有想法,面上卻也不可能跟聖人翻臉。如此,這場戲就圓通了。

元賜嫻在成功驚鳥后,幾無停頓地射出了第二發,這回沖鳥而去。

然而徽寧帝到底低估了細居的本事。元賜嫻出手的一瞬,他亦飛快張弓,雖慢她一步,卻是臂力驚人,射技神准,不偏不倚地打落了她的金彈子,緊接著朝飛竄著逃遠的鳥再追一發。

鄭濯霍然抬首,搶步上前,幾乎是同時,也跟著射出了一顆。

此刻鳥已飛遠,隔著一層水幕只能瞧見個模糊影子,但兩顆金彈子卻準確無誤地追擊而至,撞破水幕後竟也幾乎不見勢緩,齊齊打中了鳥身。

「啪」一聲響,鳥墜落在地,眾人心頭不由一緊,元賜嫻卻已預計到了結果:鄭濯的目的不是求勝,而是不給細居勝,所以這一彈必然是往死里打的,不用看也曉得鳥兒肯定已經喪命。

宮人忙跑下高亭去撿拾,片刻后將鳥屍呈上,向提著口氣不能放的徽寧帝道:「回稟陛下,這鳥脖子上的書帛是有記號的,但鳥死了,兩顆金彈子,一顆打在鳥胸脯,一顆打在鳥翅膀。」

言下之意,打在鳥胸脯的那個害鳥喪了命,而打在鳥翅膀的那個則該是獲得書帛的贏家。但問題是,金彈子都長得一樣,而在場之人多無眼力瞧清方才究竟,便是真瞧清了,講出來也不具備說服力,自然沒法判定勝負。

這一出則又是細居的智慧。倘使他也打在鳥胸脯,徽寧帝必然宣布倆人都輸,可眼下這個情況就有些棘手了,老皇帝已經耍賴了一次,再要說這彩頭誰也不給,著實有點講不過去,便在示意元賜嫻等人回座后道:「既然如此,朕就酌情給六郎與太子一人半個彩頭吧。」

老皇帝這個話倒也說得挺妙。「酌情」二字說明勝負不分,本來是沒有彩頭的,但他願意施恩給一給。這是先佔據上風,避免細居提出過分請求,而倘使他還是不要臉皮地提了,他也能「酌情」拒絕。

照禮數,徽寧帝本該先問細居要什麼做彩頭,但許是對他打落元賜嫻那一彈子的爭搶之態略有不滿,他便先轉頭笑眯眯地問了鄭濯:「六郎想要什麼?」

其實徽寧帝已對鄭濯今天的表現相當滿意,他就是不開口,來日也會得到賞賜。鄭濯審時度勢之下自然選擇以退為進,道:「兒沒什麼想要的,只是近來天氣潮熱,蚊虻擾人,兒聽說母親夜裡總睡不安穩,阿爹若能賜些香給母親,兒便感激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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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請自重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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