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番外 周銘恩
纖瘦欣長的身姿,仿若無暇凝脂的膚色。
周銘恩靠坐在一汪池水旁,看著對面一身穿白袍,生著銀絲長發的少女,心中隱隱而動。
這是第三次了。
那少女似是天生眼盲,三日間,每到黃昏時刻,便會來這池水旁,洗身子。
是了,三天前,周銘恩就在這裡了,只因跌下斷崖,導致身子一時不能亂動。
周銘恩自認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絕非有意窺探美色的浪蕩之人,但壞就壞在,他起初摔在這裡是昏迷的,而讓他醒過來的,正是那少女洗水的聲響。
睜眼那一刻,不該看的便都看到了……
然而這少女是眼盲之人,只要他不出聲,對方並不會知道,這裡還有旁人,於是周銘恩選擇了沉默,並別開眼神,不再往那少女身上看。
大概是從未見過如此場景,那少女洗身子的畫面,對他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以至於,他都忘了自己身受重傷,現在需要人的照顧。
甚至都沒來得及想,這荒山野嶺怎麼會有這樣的弱女子,那少女便出水,走了。
一直到那少女走後許久,周銘恩才回過神,暗罵自己是不是傻了?
然而他這後悔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第二天的傍晚,那少女又來了。
這次周銘恩想好了,要跟她打個招呼,大不了就裝作是剛摔下來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周銘恩正想開口說話,那少女卻因為眼盲,被塊石頭絆了個跟頭,這一頭就直接扎進了水池裡。
濺起的水花兒,灑了對面的周銘恩一身。
少女胡亂的撲騰幾下,便從水面浮了上來,白的有些不正常的臉上,透著一股子懊惱和窘迫,嘴裡胡亂說著周銘恩聽不懂的語言。
這個時候,周銘恩才猛然驚覺,這少女雖生的漂亮,外表卻異於常人,身形過於欣長,膚色發色也都不正常。
雖然他知道這世上,有一種病會讓人的發色膚色變白,但沒理由這麼巧,在這樣一個荒無人煙的深山裡,有這樣一個眼盲的異常女子,而且這女子的語言明顯不是人類的語言。
周銘恩自認遊歷過不少地方,各地方言都懂一些,這個是真的聽不懂。
是妖吧?這個少女說不定是山裡什麼東西修成的精怪。
幸虧對方是眼盲,否則若是發現他這麼塊鮮嫩嫩的肉擺在這裡,怕是早就被他拆吃入腹了。
周銘恩心中驚疑,最後還是把到嘴邊的呼救聲,硬生生憋了回去。
然後眼睜睜看著那少女氣呼呼的洗完身子,穿著濕噠噠的袍子,一步一絆的走了。
不知為何,儘管懷疑這少女是妖物,看她那副笨嘟嘟的樣子,周銘恩還是不自覺的扯了下嘴角。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甚至下意識確定了這少女就是妖物,周銘恩也不再做什麼君子之態,仗著對方看不見,便光明正大的欣賞起了眼前這彷彿交雜著仙氣與妖氣的絕美景色。
看得入神,還自我安撫,她不過是個妖物,說不定是個花妖什麼的,看她就像是在欣賞一朵花,沒錯,只是花而已,賞花不算是窺視美色……
其實這少女長得並不是多麼出塵絕艷,若是換個正常人的膚色,發色,扔在人堆里,那也是平平無奇的女子。
可偏偏那一頭銀髮,蒼白沒有血色的皮膚,再配上那種時而仙氣,時而蠢笨懊惱的表情,一下子就讓周銘恩挪不開眼了。
不行,不能被妖物迷惑。
周銘恩眨了眨眼,按下隱隱而動的心緒,正欲收回目光,卻聽那水裡的少女忽然尖叫了一聲,便開始撲著水花兒往岸上爬。
尋著被少女劃開的水波看過去,周銘恩心下一緊,是蛇,看那蛇身紅黃相間,怕是有劇毒,而那少女的腳踝明顯被咬了。
見那蛇還在窮追不捨,馬上就要追上岸了,周銘恩咬咬牙,還是撿起一塊小石子,運力打在了那蛇頭上。
頓時那毒蛇便如撞了南牆一般,嗖的一下又縮回了水裡。
那不是一條水蛇,下水之後,便從另一側上岸,扭著身子逃走了。
那少女先是被蛇咬,又聽到這動靜,不免一驚,趕忙扯過岸邊的袍子,胡亂遮在身上,嘴裡驚慌的詢問著什麼,但是……言語不通。
周銘恩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勉強能猜出,她是懷疑附近有人。
儘管知道因為語言不通,他若是出了聲,指不定會嚇跑這少女,但他腿上的傷需要治療,而且……已經要餓死了。
「那個……我不是壞人,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話?」周銘恩猶豫著,話出口,不禁扶了下額,他想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問過的最愚蠢的問題。
果然,那少女聽到聲音,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起身就要跑,但大概是眼盲的緣故,也可能是中了蛇毒的緣故,起身跑了兩步,就一頭栽在地上不動了。
「……」周銘恩無語的看著那個直接暈過去的少女,只能拖著摔殘的腿,一點點兒挪過去。
雖然那少女腳踝上的蛇毒被他吸了出來,他也用自己的手帕給少女包紮了傷口,但周銘恩看的出來,這不是一般的蛇毒,這個人怕是沒救了。
沒錯,是人。
他給少女把了脈,甚至用符咒試過,這個外表異於常人的盲女,確實是個人類。
而讓他更加意外的是,這個少女只是昏睡了一段時間,之後便醒了,竟如百毒不侵一般,沒有因蛇毒死掉。
這讓周銘恩很奇怪,但沒有給他追根究底的機會,那少女醒后,發現身邊有人,再次驚慌失措的跑了。
這次是真的跑了。
一連好幾天,那個少女都沒再出現。
周銘恩不得不靠著那池子里的洗澡水度日,但只喝水並不足以維持他身體所需的營養,腿傷日趨惡化,他需要治療,需要食物。
然而沒有辦法,他並不能移動太遠,而且,他怕離開這池子,會連水都沒得喝。
真是諷刺,當意識逐漸模糊,倒在水池邊的時候,周銘恩腦子裡不禁一陣嘆息,想他這半輩子鬧遍大江南北,戲耍過的人自己都記不清了,竟沒想到,最後要靠喝洗澡水度日,還要餓死在這不見天日山溝里……
苦笑著,意識便這樣消失了。
周銘恩醒過來的時候,躺在一張石床上,嘴裡苦巴巴的都是藥味兒,睜眼便被喉嚨里的藥味兒嗆得咳嗽了起來。
聞聲,原本坐在不遠處的少女,猶如一隻受驚的兔子,猛然站起,腳步踉蹌的退到了角落裡。
周銘恩一邊強壓下咳嗽,讓自己盡量忽略這股子藥味兒,一邊環視四周,發現這是一處小山洞。
山洞不大,他躺的地方大概是這山洞的『床』,就是一塊比較平整的大石頭,除此之外,山洞裡還有石凳石桌,以及一些類似鍋碗瓢盆的東西,但看上去都是石頭的,當然也有木質的,但是很少。
少女方才就是坐在那石桌旁,看上去是正在挑揀草藥。
收回目光,看看自己的腿,已經綁了木枝,也不怎麼疼了。
「是你救了我?」周銘恩出聲詢問,怕驚擾到那少女,盡量將聲音放的柔和緩慢,他覺得就算聽不懂他說話,如果覺得他聲音好聽的話,那少女至少不會那麼害怕。
事實證明,他這個辦法是正確的,那少女縮在牆角,似乎是聽他沒有靠近,這才慢慢挪了過來。
兩人語言不通,但經過幾天的相處,周銘恩得知,他養傷的這個小山洞,是一處大溶洞里的小地方,外面應該還有很多這樣的山洞,以及和這少女外表相似的人類。
因為不久前,他曾聽到這少女在洞口外和旁人交談,而後給了他不少丹藥。
周銘恩不懂煉丹,但識得藥理,服用一些時日,便發現這些丹藥藥效奇佳,再聯想那少女每日挑揀藥材的行為,想來這山洞裡住的奇怪人類,比較擅長煉丹製藥。
也是託了那些丹藥的福,周銘恩的腿傷恢復的很快,可以四處行走之後,那少女便帶他出去轉了轉。
也是這時候,周銘恩才發現,雖然他住的是個簡陋的山洞,但旁人住的都是精修的房屋。
這是一座地下城。
換句話說,是那少女把他藏在了那個山洞裡。
由於這一族盡數眼盲,所以他想出來看看的時候,那少女才沒攔著他。
周銘恩震驚於這地下城的宏偉龐大,也震驚於這一族的繁盛,生活在地下城裡的人類,比他想象的要多。
至於這地下城的來歷,那少女帶他去過一個地方,哪裡矗立一尊巨大的碑文,只是上面的文字,他不懂。
大概是一時的好奇心,周銘恩將碑文記下,想著回去之後,可以從古籍之中查一下。
而相處的日子久了,腿傷痊癒,到了該走的時候,周銘恩又有些捨不得了。
他想帶那少女一起走,他喜歡這個女孩兒,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眼盲,是不是言語不通,他覺得這個女孩兒善良、有趣。
可那少女卻不肯,從她急切的手勢中,周銘恩知道,她不能見光,而不能見光,是因為那尊碑文。
於是周銘恩走了,他決定去解開碑文的秘密,用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然後帶女孩兒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然而,被刻意抹去的東西,是很難再找到的,周銘恩日夜翻找古籍,勉強知道了那尊碑文,似乎是叫神跡碑。
神跡碑是天神懲罰人類降下詛咒。
但除此之外,他知道的就不多了,他想那少女了,想著,人生苦短,既然那少女不能離開地下,那他便去找她吧!
然而,當周銘恩再次回到那深山之中的地下城時,見到的卻是猶如煉獄一般的古城。
到處都是屍體,男男女女,身首異處。
周銘恩翻遍了全城,最後在他曾經藏身的山洞,找到了少女的屍體。
是的,她已經死了,和城裡那些人一樣,身首異處。
周銘恩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何種心情,他從來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自記事以來,也從未哭過。
但是那天他哭了,像是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一般,撕心裂肺的哭。
少女死的時候,就乖乖的坐在地上,手裡緊緊的抓著一方手帕。
是了,她眼盲,她不能見光,就算明知道城裡的人在被屠殺,她也無能為力,甚至連逃跑都無處可去。
就像一隻被囚在鐵籠之中的獵物,沒有辦法逃離這場殺戮。
周銘恩收斂屍體時,掰開少女緊握的手,從那一方手帕上,看到了一個漢字,冰。
手帕是周銘恩的,之前少女被毒蛇咬傷,他便是用這帕子給她包紮了傷口。
但是那只是一塊很普通的帕子,沒有花紋,沒有綉字。
這個字是新綉上去的,大概是因為少女眼盲,導致字體有些歪歪扭扭的,但確實是『冰』。
周銘恩知道,這少女是不懂漢字的,她甚至聽不懂他每日都在說什麼。
但這個字,讓周銘恩一瞬間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除他之外,有別的人來過這裡,但是在這座地下城,周銘恩並沒有找到外來人的屍體,由不得他不懷疑,這些人是死在那人之手。
而且那人和少女的關係算是不錯的,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應該是那個人教這少女學會了這個字。
是她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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