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心照不宣
白璟曾說過:這世上,除了自由,其他的任何東西她都願意成全了她的母親。因為她的母親是僅次於她的自由的第二重要的存在。只要她活著,「自由第一,母親第二」的順序,就永遠不會改變。
言下之意,江琛與白璟的關係就算再好,最多也只能排在第三。而且,一旦發生了什麼必須逼得白璟在江琛和排在她之前的那兩樣之間做出選擇的事,白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掉排在第三的江琛,而不會動搖前兩位原本的地位。
這就是白璟。從頭到腳、從內到外的讓人不舒服。但偏偏又是那樣的吸引江琛。從第一次見面起,白璟就對江琛有著能瞬間觸及她靈魂深處的謎一樣的吸引力。——只因,白璟是個很真的人。真得讓江琛永遠都不想成為像白璟那樣的人,但又離不開白璟的身邊,更不願失去像白璟這樣的朋友。
江琛對白璟的感情很複雜。她覺得自己始終從白璟那兒得到很多,但能回報的卻很少。
一直以來,江琛最擅長的在物質上對別人的過分付出,在白璟這兒從來就行不通。
不僅是因為白璟想要的物質很少、且都能自己滿足,完全不需要別人贈送;還因為,白璟最討厭別人送她沒用的東西,她甚至會當著對方的面直接拒絕接受禮物,又或者乾脆就直說,就算收下了禮物,回去后也肯定會直接扔掉,因為用不著。
不僅如此,如果對方明知白璟會這樣做,還非要強迫她收下禮物,那對方可就會失去她的友誼了。——「一刀兩斷」這事,白璟從來都是做得很狠決、利落的,而且,她從來只給別人一次機會。
風險太大,代價太高。江琛越是了解白璟,就越不敢隨便送白璟她不喜歡或根本用不上的禮物,以免招來白璟對自己的反感,以致隨時都可能被她給「一刀兩斷」了。
可這樣一來,時間一長,江琛就越發覺得自己虧欠了白璟太多。
江琛沒有經歷過白璟經歷過的那些痛苦,所以很多時候,在精神上,白璟反而是江琛的老師、前輩。但江琛能夠回報白璟的,也只能是在兩人一起住的那幾年裡,始終包攬代勞了所有跑腿的小事。尤其是在大學畢業后一起合租的那四年裡,找房、交租、記賬這類的瑣事,就全都是江琛包攬負責的。
那幾年,所有認識她們倆的同學,都以為一直是江琛在照顧著白璟,沒有一個會覺得:其實是江琛離不開白璟,而白璟只是為了不讓江琛覺得虧欠了自己,才故意讓江琛包攬了所有的瑣事,像「管家」一樣的待在她的身邊。
最初的幾年,就連江琛自己也以為白璟是離不開自己的,但越到後來,儘管只是偶然發生過幾次她沒能及時處理了生活中突發的一些小麻煩,卻見到白璟完全能自己應付,就算沒有江琛,白璟也不會立馬變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狀態。相反的,同樣的麻煩,比起江琛,白璟能處理得更有條理、更有效率,還能提前把很多的隱患從一開始就給杜絕了。比江琛應付得更好。
後來,兩人一分開,過去全由江琛代勞的那些瑣事,白璟自己也能應付自如。而且,比起和江琛一起生活,白璟似乎更加享受一個人的獨自生活。她完全沒有任何的不適應。直到那時,江琛才不得不承認:白璟過去之所以從不主動包攬那些瑣事,不是她不會做,而是懶得做。
不過,沮喪歸沮喪,但江琛曾經擔心的、會因為自己沒能回報白璟什麼而可能會失去兩人關係的平等地位——這事,並沒有真的發生:在江琛因為工作的關係搬到了離白璟足有兩小時車程的地方去之後,白璟就開始每隔半年就會主動跑去她那兒蹭飯吃。雖然路費是自付的,但在江琛那兒吃的一頓飯分攤到兩人身上時,也足夠抵消白璟這一個來回的路費了,只多不少。這樣一來,江琛心裡的虧欠感也就慢慢被抵消了。但同時,她心裡也清楚,白璟這是故意的。
畢竟,在過去一起生活的七年裡,白璟從來只肯跟江琛AA制,從來不肯接受她的請客;卻在她搬走之後,反而厚著臉皮跑來要她請客。但即便如此,江琛似乎也已養成了一種習慣:就算心裡不會覺得欠了白璟什麼,但多數時候,她還是會聽白璟的話,很願意主動為白璟跑腿——如果白璟需要的話。
時至今日,面對白璟時,江琛仍會如此。不自覺的,完全自願的。
**
「我想去你喜歡去的地方轉轉。這市區不大,一天應該就能轉完。我想趁此機會,聽你講講你和這些地方的故事。你喜歡去的地方,一定有你特別難忘的故事。我想知道那些故事。」過去成天總在嚷嚷著要吃海鮮的江琛,卻在臨睡前突然選擇了「C計劃」。
對於眼前這個已經在晚飯時吃過了海鮮面后就再沒嘴饞其他海鮮的江琛,白璟倒是有些意外了。心下隱隱覺得:江琛她或許已經猜到了什麼?
「可是,如果你真想要跟著我把我在市裡所有有故事的地方都轉上一遍,還要都聽一遍我在那些地方發生過的故事,那你可就沒時間坐船出海啦。」
「沒事,看海什麼時候都行。我要真想看,自己去看就行。但你的故事,我怕錯過了這次機會,就再也聽不到了……」
白璟的心一下就像被誰像敲鼓一樣的重重敲擊了,不禁咚的一下,汗毛不覺都豎了起來,雞皮疙瘩也都瞬間生起。
只一瞬,白璟心裡的那個從來只是「旁觀」的「白璟」,就對其他「成員」嘀咕了一句:「難道這感覺就是『心虛』?」
「呵,你倒是精明。」白璟第一次對江琛說話會有些底氣不足。
「那是。咱倆認識都快二十年了,這還是你頭一回請我來呢。那我還不得好好把握住機會:既然能要,那當然是要那最有價值、最是一旦錯過就不能再要的!」
白璟只是心虛的嘴角微翹,似笑非笑的。但沒再說話,只是匆匆翻過身去,背對著身邊的江琛,不讓她再看到自己的任何錶情。但心裡已經確信了:她反常的主動邀請江琛來老家,這事從一開始就等於是在暴露她的反常。江琛若看不出來,那才奇怪了。
「雖然江琛不一定能猜到究竟會是怎樣不好的事,但她一定已經猜到了是『不好』的事,否則不會這麼快就趕來。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累積了什麼假期,而是特地請假來的。她是特地來看我的。想在我願意說的時候,及時知道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想知道,她能幫我什麼?」
心臟再次莫名絞痛起來。白璟只能緊捂著蓋到鼻下的被子,不讓自己發出什麼抽泣聲來。只是,那眼淚還是怎麼也止不住的持續流淌出來。——她沒有很想哭,可就是止不住眼淚的持續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