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舊地重遊（2）

對於白璟的揶揄，江琛只是白了她一眼，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現在只想聽那個故事。

收到江琛白眼的回應，白璟深吸了口氣，移開視線看向遠處只有模糊輪廓的山丘。沉默了片刻，才娓娓道來：

「我喜歡這裡，是因為小時候每次離家出走時，我都會跑來這裡。然後等我終於不氣了，我就會跑去我外婆家，賴在外婆那兒不肯回去。可是每次賴不了幾天，就會被外婆叫來我媽，硬是把我給送了回去……

「那時候，這裡是我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再遠，我就會迷路了。所以，我也不敢走得更遠。

「還有啊，就算再氣，我一方面不肯向我爸低頭，一方面又會自己跑去外婆那兒吃外婆的、住外婆的，心裡還覺得這樣做很有骨氣。——呵，很可笑吧？

「明明根本就養活不了自己，還覺得自己很有骨氣？——能自欺到這份上，我也是很佩服自己當時的『自我合理化』的功力了。」

「你別這樣，你那時才多大……」

「是啊。雖然還在上小學，卻已經把離家出走當成了家常便飯。可是就算這樣，我也一次都沒走去自己從未去過的地方，從未真正的去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因為我不敢。

「我的出走，不過是不想再看到我爸而已，卻又知道自己得去會養我的人家裡住著才行。而對那時候的我來說，外婆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依賴的人。——哪怕那時候的外婆一直把我當外人。

「這樣的我，卻還死抱著那沒用的骨氣不放。一方面，我寧願成天都假裝聽不到外婆趕我回去的話，死賴到底；一方面，又寧願死在外面，也不要再回去看到我爸。——這算哪門子的骨氣？根本就是雙重標準。

「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想起那些過往，我真希望那時候的我能再多點勇氣，乾脆真的死在外面好了。這樣就能讓我的『離家出走』名副其實了。而且，死了的話，也就不用害怕：萬一沒地方去了，就可能會在外面流浪時遭遇到各種可怕的事情……那些事，電視上演得太多了，所以哪怕還小，我也不敢走得太遠……」

江琛突然停下腳步，使得白璟也不由得跟著停下了腳步。

當白璟收回視線、轉而看向江琛時，江琛轉過身來，走近一步，來到白璟的面前，然後輕輕擁抱了她。

她在白璟的耳邊，輕聲說著：「我就知道，能從始至終都把我製得死死的、從沒讓我『得逞』過一次的人——她的過去，不可能簡單。」

「呵，你這是誇我呢，還是在損我？」

江琛沒有說話，只是稍微用力地深抱了下白璟，就鬆開了懷抱，重新回到了她的身旁，與她並肩而立。

白璟始終沒有動彈過。只是淡然的微笑著。但兩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當眾擁抱——這畫面，還是惹來了一些路人異樣的眼光。

「走吧。你的『熱情』讓我們變得太顯眼了，我們得離開這兒了。」

說著，白璟就先走一步，領著江琛去往下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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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走了半小時，就來到了一所小學圍牆外。

「這兒是哪兒？」江琛問道。

小學擴建翻修后，白璟小時候一眼就能看到的學校校名沒有了，在外面只能看到漆白后又逐漸染上了深淺不一的塵土、灰塵的高高的圍牆。

「我以前上過的小學。」白璟回道，「以前只有右邊這邊是學校，左邊這邊的，是教育局。不過現在教育局已經遷走了，兩邊就都改成了校區。但中間的這條過道又不能橫斷了歸入校區內，就只能高豎起兩道高牆，然後在上面又建了連接兩邊的天橋。這樣改建之後，原來的校門就沒了。我上次回來偶然路過這裡時，才發現這裡已經改建了。不過也沒仔細看。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個『隱秘』的校門改在哪兒了？竟然連校名都看不到了？」

「嗯。」江琛輕哼了聲，只是在表示她在聽。

「走吧。繞過前面那個彎，沿著那條小路直走，就能走到我以前上過的幼兒園了。」說著，白璟就領著江琛徑自朝幼兒園方向走去。

「不過，」路上，白璟邊走邊說著，「那所幼兒園如今已經遷走了。但這條小路因為是沿著周圍的居民樓建的，所以大致的模樣還是沒什麼變化。輕易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的。」

「這麼說，你帶我來這兒，重點不是那所小學，也不是我們要去的那所幼兒園的舊址，而是我們正在走的這條路？」

「嗯。」白璟笑著肯定道，「在這條路上，我遇到了我的初戀。」

「啊？！」江琛詫異地張大了嘴巴，白璟輕描淡寫地說出那麼驚人的秘密——這樣的反差，再加上又確實是江琛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可能話題，這些，都讓江琛一時間只有詫異，詫異得腦袋霎時只是空白。

「那麼詫異做什麼？誰沒有過初戀？你至於這麼意外嗎？」看著江琛的反應，白璟有些嫌棄道。

「不是！」江琛立刻回過神來，很有底氣地反駁道，「不是啊！別人還好說，但你……老實說，就你談戀愛的那種『速戰速決』的風格，我還真的一直以為你是個根本不懂『愛情』的人呢。我還常常覺得，那些跟你交往的男人都挺可憐的，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最長不會超過三個月就會被你甩掉的結局。就算是你的朋友，我也會覺得，如果我是男的，一定要避你遠遠的。你簡直就是個壞女人，壞透了。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每次把人家撩撥得都迷你迷到簡直沒有你就活不了了，你卻又突然直接就把人家給甩了。——理由？——『沒感覺了』？——換了是我，我都不能接受的，那你讓他們怎麼接受？」

「嗯。你說得也沒錯。所以交往了兩個還是同樣的情況之後，我就對『交往』這事徹底沒興趣了。同樣的錯，我已經重複犯過兩次了，不會再犯第三次了。——免得害人害己。」白璟承認得倒是坦率，完全像是在說與己無關的事一般。

「所以才說你是個壞女人。你啊，根本就沒真的喜歡過人家。雖然你跟人家交往時做得很『稱職』，簡直都稱得上是『理想女友』了！可只要真的了解你的，就能一眼看出：你們之間，只是男方單方面的迷戀你。你對對方的好，只是在盡你自己認為的『女友的義務』，但你的心卻是冷的。就像你說的：你只是覺得對方挺好的，不想傷害他。——可是……」

「可是，」白璟打斷了江琛的話，替她說下去，「可是，我卻用了最殘忍的方式傷害了原本對我好的人。明明不喜歡對方，卻又不忍心傷害對方，就想著先忍忍，一廂情願的以為對方很快就會發覺跟我交往並不美好，然後就會主動跟我提出分手。卻沒想到，每次到最後，只是我自己不想再忍了，對方卻反而越來越喜歡我，好像完全感覺不到我始終在忍著——哪怕總是在感慨『得不到我的心』，卻也不肯主動提分手放我走，竟然還想繼續努力去得到我的心？——我是不能理解他們這樣的自我折磨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換了是我，如果我得不到對方的心，就算一開始時不肯放棄，但只要即便交往了也確信得不到的話，那我一定會幹脆的分手，而不會拖泥帶水的。這很難嗎？——所以，沒辦法了，既然他們狠不下心，那就由我來提分手好了。」

「所以才說你根本就不懂『愛情』。」

白璟不屑地白了江琛一眼，「哼，說得就好像你很懂似的。你要是真懂，你還會去相親，然後就這麼將就著跟一個『條件合適』的人結婚了？——我懶得說你。你也沒資格說我。」

「好好好，咱倆半斤八兩行了吧？」待在白璟身邊久了，過去礙於面子連自己都想欺騙的事實，如今的江琛，至少在白璟面前時，倒是願意坦然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