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妖滅
「篷」的一聲！
一條燃燒著的火舌疾然往蛇妖席捲過去。
蛇妖大驚失色，急忙往旁邊閃避。
同時，鄹然出手。
它一出手，便是一道青光激射而出。
這一道青光，在我顏家後山，蛇妖對著爹用過一次。
它當時謂之蛇絲劍。
蛇絲劍穿過鳳凰之火，被大火融化得只剩下一絲繡花針般，立時射在凰的胸口之上。
凰一聲慘叫，變成人形跌落在鳳的身旁。
雖然如此，但蛇妖還是沒能躲過鳳凰之火。
大火一挨上蛇妖，便爆裂開來，立時將蛇妖呑沒。
蛇妖發出一聲尖叫。
若是一般火焰，它或許無所懼。
只是這鳳凰之火，能焚燒世間一切。
蛇妖最為恐懼。
是以它曾蠱惑鳳凰之鳳，令其墮落。
然後在暗中想方設法，借鳳之手毀去了凰的火焰。
後來，又遣使各種妖孽不斷挑釁過凰，無論何種危機之下，凰卻從不曾使用過鳳凰之火。
又後來，鳳與蛇妖苟且之時，故意透露說，凰已失去了鳳凰之火。
蛇妖疑心極重，自不全信。
是已它一面與鳳虛與委蛇，一面又逼迫狐族為它奪取玄天神水，企圖徹底掌控鳳凰。
只有這樣，它才真正放心。
此時，蛇妖的身上已燃起熊熊烈火。
一股腥臭味隨之而出。
蛇妖不斷的發出刺耳的慘叫。
甚至，我已看到蛇妖的人形雙腳漸漸在大火中變成了一條巨大的蛇尾。
隨著一聲聲尖叫，它不斷的掙扎。
我只覺心驚肉跳。
未央一聲驚呼，在我體內不斷地顫慄著。
我知道她定然是又想起了她生前最後一個晚上，那場慘絕人寰的一幕。
也同樣是一場大火，徹底毀滅了她的全部。
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她仍是心有餘悸。
我勸著她，說：「小妹，不怕，沒事了！」
蛇妖拚命的用法力與大火抵抗，但始終無濟於事。
它一邊哀嚎，一邊不斷的扭曲。
很快，它長長的身軀在火焰中呈現出來。
大火燒焦了它的鱗甲，燒破了它的皮肉。
它翻騰著，用長長的尾巴朝凰摔了過去。
不知為什麼，凰居然忘了躲閃。
但就在這一瞬間，匍匐在地的鳳忽然奮力一掠而起，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蛇妖致命的一擊。
一口鮮血狂噴。
鳳的身子被擊得飛了出去。
凰驚得回過神來，大呼著撲了過去。
她忍痛抱著奄奄一息的鳳，哭喊著：「鳳哥……鳳哥……」
鳳氣息微弱，說：「凰妹！別哭，七夕之夜，五百年一度涅槃重生，我還在呢……」
凰痛苦萬分，說：「鳳哥，你騙我，我知道你這一死，便是永遠離開我了！」
鳳張著口，話還沒說出，鮮血又從喉嚨里涌了上來。
凰驚慌失措，連忙用手為他擦拭，可越擦血就越多。
她的哭叫聲和蛇妖的慘叫聲，不斷的在夜幕下被撕裂。
七妹也跟著默默的流淚。
此時，她已然明白。
鳳和凰所做的這一切，原來是如此的用心良苦。
而這一切，從頭到尾，若非因為蛇妖奪去了她們狐族天狐之心，又怎麼可能形成今天的局面？
它想著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彷彿自己隨時都會要隨風而去一般。
它輕輕的說：「我好累，是真的好累！哥哥，能抱著我么？」
我心中一陣哀傷。
忽然，蛇妖一聲大叫：「顏如玉，快救我，否則你再也見不到你的杜三娘了！」
我大吃一驚。
顏如玉！
多久沒有人這樣叫我的名字了。
而此刻從蛇妖的口中叫出來，令我宛如遭雷擊。
但實際上更讓我驚駭的是，它喊出的最後一句話。
我心頭猛顫。
那一瞬間，我猶豫著。
是否要想法救它。
若它死了，那麼我便再也找不到我的杜三娘姐姐了？
我並不懷疑它的話。
而它也完全有這樣的能力。
七妹見我呆著，不安的叫了一聲：「哥哥……」
我置若罔聞。
我心一瞬間，早已亂了。
我該怎麼辦？
七妹見我神色猶疑，連忙掙扎著說：「哥哥，它是叫你嗎？千萬別聽它胡說。」
我獃獃的望著被大火焚燒的蛇妖，聽著它一聲聲的慘叫，始終都沒有動。
蛇妖的整個蛇身已現出原形，唯一的腦袋於烈火中，也在漸漸的蛻變。
終於變成了夜哭。
它喊著我，說：「顏如玉，你還猶豫什麼？難道你要放棄了尋找杜三娘嗎？」
它又說：「如果我這一次死了，你便永遠再也找不到她了。」
它的聲音，它所說出的每一個字，就像一把一把的尖刀一樣，完全割裂了我的心。
我整個人都在抽搐著。
那種一度失去心中所愛的苦痛，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也許在別人認為的大是大非中，我自認為我並不是別人所期待的偉大和尊榮。
而我，無非也不過是人間一個平凡的小女子。
前世，為愛而死！
今世，為愛而生。
當我歷盡一切艱辛，飽受世間人情冷暖，苦苦尋求，又為的是什麼？
無非就是為了找到那個前世與我相扶相依的杜三娘。
如今，若是就這樣放棄了，就如同我眼睜睜的看著杜三娘再一次在我眼前從此消失。
那種哀傷！
那種悲苦！
誰又能真正的了解那種絕望的痛苦？
蛇妖看到我的猶豫和遲疑，就彷彿看到了大海中的救命稻草。
它一邊儘力抵抗著烈火的焚燒，一邊嘶叫著說：「我以天神的名義發誓，如果你救了我，我便可以馬上讓你見到杜三娘！」
我抬起頭望著它，心終究是動了動。
我問它：「怎樣救你？」
蛇妖說：「用玄天神水，便可澆滅鳳凰之火！」
鳳凰抬頭朝我望了過來，說：「不要！」
未央在我心底緊張的喚著我：「二姐！」
我什麼也沒有說，一步一步的走向七妹。
七妹艱難的抬起頭來，氣若遊絲的說：「哥哥，難道你真要這樣做嗎？」
她說著話，就那麼望著我，滿眼裡都是哀怨的期待之色。
我一時左右為難。
但最終，為了杜三娘，我還是咬了咬牙。
七妹好生失望，嘴角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
她嘆了口氣，晶亮的眼睛里正在漸漸失去應有的神色。
她靈氣將盡，終於變成了狐狸之身。
一行清淚還是從黯然失色的眼睛里滴落。
我心頭猛地一震！
我忽然想到了小妹，想到了白衣。
甚至想到了我人生中很多看起來無關緊要，或又不可或缺的人。
小妹說：「若然你去得遠了，我便化著池塘里的荷花，無論你在哪裡，只要你看到了荷花，就如同看到了家！」
白衣說：「姐姐，一如你所選擇的，便是我要做的，亦無怨無悔！」
師傅墓神說：「人之一世，所尋求得失，而非一己之欲，當以濟無有之人！」
爹說：「我只希望你好好活著，不要再做後悔之事！」
一言既之，苦於難索。
也許一生之中，我們走過很多錯路，但須一言警醒，尚得迷途知返，而不致在所得所失之間悔之莫及！
於是，我望著蛇妖，一字一字的說：「我從不曾放棄，也永遠都不會放棄。」
然後，我毅然轉過身去。
那一刻，風轉流雲，
遮擋了艷陽的晴天。
沒落在竹林深處，
宛如那一壁輕煙，
舞動著歲月流連的笙歌，
可有你往生徘徊的身影？
若然你去得遠了，
我將終無止點的追隨，
哪怕苦生無望，
看似繁華落盡，
也須教尋求永生的夢蝶。
未央在我心底，哽咽著說：「二姐，你真的決定了這個選擇么？」
我沒有回答。
因為我知道。
我所選擇的，也正是三娘所選擇的。
鳳凰之火還在燃燒。
蛇妖在哀嚎中終於絕望了。
原本以夜哭那丰神俊朗的臉面，忽然間變得更加猙惡。
它竭斯底里的尖叫著：「顏如玉，就算她醒來，她永遠也不會再愛你了！」
這是蛇妖的最後一句話。
也是它在我前世今生的生命中所遺留的最後一個詛咒。
然後，蛇妖化為灰燼。
那一刻，我只覺萬念俱灰。
就如同生命中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而我則如一尊行屍走肉。
未央擔心著我，說：「姐姐，或許該死的蛇妖只不過是危言聳聽呢？」
我搖了搖頭，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
未央又說：「這不就是一場夢嗎？我們回去，去求老者，讓他再改變一下，或許…」
聽到夢字，我不覺一驚，立時回神。
如果蛇妖將杜三娘藏在它的夢境空間，就算它死了，但空間還在。
只要能進入蛇妖的空間，就一定能找到杜三娘。
可是又一想起蛇妖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的心一下子又沉入谷底。
正在我惶惑無措之時，蛇妖的灰燼中忽然爆出一片藍色的光芒。
然後，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狀的東西從中而出。
這就是被蛇妖奪去的天狐之心！
凰頓時大喜於色，化手波瀾，便將天狐之心挽了過去。
她跪在鳳的身邊，喜極而泣：「鳳哥，鳳哥，快吃了天狐之心，你就不會死了……」
鳳彌散的睜開雙目，艱難的展露出一絲微笑，說：「凰妹，我們所做的一切，所為何事？不就是為了剷除邪惡的蛇妖而拯救蒼生？」
他喘息一會，接著說：「這是狐族的天狐之心，如果我們拿來了，與蛇妖相比又有什麼分別？」
凰羞愧難當，雙手捧著天狐之心，一邊哭一邊說：「鳳哥，對不起，是我錯了！」
凰微弱的搖了搖頭，說：「凰妹，你沒有錯。天生萬物，生生相息，亦生生相剋，有些事情都是註定了的。去吧，快將天狐之心拿去給七妹吞下，趁著她還有一口氣，尚可救她一命！」
鳳說完，便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