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見面，結婚
天氣很熱，施楚很冷。
立秋過後的韶城，依舊驕陽似火。往年這個時候，施楚即使在屋裡吹著風扇也會出汗，然而現在，她即使站在烈日下也渾身冰涼。
施楚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有記憶起，她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雖然她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奶奶對施楚而言，比所有人加起來都重要。
奶奶是她的天，但是現在，天要塌了。
只要奶奶能活下來，施楚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可上天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她除了眼睜睜看著奶奶的生命一點點流逝，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8月15日上午，施楚發現奶奶醒來后精神狀態很好，以為奇迹發生了，不由一陣激動。她跑去找醫生，想聽醫生說奶奶的身體在好轉，然而醫生認真檢查之後只是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奶奶今天隨時可能離開。
瞬間，施楚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狂奔而出，怎麼都止不住。她知道自己該做的不是在門口蹲著哭而是進去陪奶奶度過最後一段時光，可是她的眼淚不聽話，爭先恐後往外涌。
就在施楚埋頭釋放自己的情緒時，有人在她前面停了下來，蒼老的聲音顫抖著道：「你就是玉兒的孫女吧？她怎麼樣了？」
玉兒？難道是奶奶的熟人？施楚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說話之人，對方鶴髮雞皮、穿著紅色唐裝。施楚不曾見過也不曾聽過他，但他臉上的神情讓她確定，他和奶奶關係匪淺。
老者旁邊身姿筆挺的男人也進入了施楚的視野，但是沒得到她的一個眼神。
裴毅活了三十年，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心會為誰加速跳動，更不相信這個世界存在一見鍾情。事實卻是，看到施楚面容的剎那，他一直以來平靜如湖水的心彷彿被人丟進了一顆石頭，泛起了陣陣漣漪。深邃清澈的琥珀色大眼睛、被淚水洗過的白皙臉龐、玫瑰花瓣般的紅唇，映入眼帘的每一處都讓他有親吻的衝動。
這是前所未有的情況。不可否認，她長得極美。但是顏值和她相當的，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然而能讓他心生憐惜、讓他想要靠近的只有她。
施楚用手抹了下眼淚，站起來對老者道：「我是。奶奶在裡面。」話落，她打開門，說道：「請進。」
裴毅眸色變深，手指動了動。她很高，差不多一米八，身材比例完美，上下協調，骨肉均勻，凹凸有致，無論正面還是側面都呈現出明顯的s型曲線。
裴毅知道當下的氣氛和場合都不對，他不該想這些東西，可是他的思想猶如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
老者進了門，看到躺在病床上朝他微笑的人，頓時濕了眼眶。他加快腳步向她走去，哽咽著罵道：「藍玉，不，你已經是施玉很久了。你真是好樣的，夠狠心夠絕情，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五十年！怕我找到你，還隱姓埋名，韜光斂彩。你寧願過著」
奶奶輕聲打斷道：「我這不是聯繫你了嗎？」她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裴毅道：「睿哥，這就是你的大孫子？」
施楚順著奶奶的視線第一次正眼看裴毅，清爽利落的黑色短髮下是一張如古希臘雕塑般稜角分明的臉，小麥色皮膚光滑細緻，高大挺拔的模特身材包裹在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西褲中，白襯衫上方的兩粒扣子解開、衣袖捲起露出小臂，左手戴著一隻黑色腕錶，給人感覺荷爾蒙爆棚又壓迫感十足。施楚從沒有見過比他更有魅力的男人，目光不由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
裴老爺子點頭：「圈子裡這一代他是最出色的，綜合條件沒人比得過他。我敢保證，嫁給他會很幸福。」
這感覺怎麼像相親？裴毅看了施楚一眼，微笑著跟奶奶打招呼：「您好，我是裴毅。」
奶奶上下仔細打量了裴毅一番，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你願意娶我的孫女，照顧她一輩子嗎？」
施楚震驚地看著奶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奶奶，你在說什麼？！」
奶奶握著施楚的手，慈愛地看著她：「奶奶不放心你一個人。」
施楚鼻頭一酸，淚如泉湧。「我怎麼會是一個人呢！我還有你啊！你會一直陪著我的，是吧！」
奶奶抱歉道：「對不起。」
施楚崩潰，跪在地上乞求道：「不要，你別離開我好不好？奶奶，你不要丟下我！」
裴老爺子別開頭，擦了擦快要溢出的淚水。
奶奶閉了閉眼，狠下心逼迫道：「你不想我死不瞑目吧？」
施楚身形一頓，看了奶奶一會，妥協道：「如果這是你所期盼的，我嫁。」
裴老爺子對站在不遠處的助理道：「小張，戶口本。」
裴毅嘴角抽了抽，真行，沒有事先跟他打一聲招呼，直接就帶戶口本來了。是算準他不忍拒絕一個將死之人的願望嗎？不過他現在心裡也沒有絲毫不願意就是了。還有什麼比他上一刻看中一個人，下一刻竟得知對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更讓人開心？
奶奶看著施楚道：「拿上戶口本、身份證和他去登記吧。」
施楚難以置通道：「現在？」這就是奶奶昨天讓她回家把戶口本拿到醫院的原因么……奶奶究竟什麼時候開始想這些事情的？
奶奶「嗯」了一聲，說道：「你也知道我沒什麼時間了。我想親眼看到你的結婚證。」
施楚雖然很怕自己這一離開連奶奶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但是她更希望奶奶不會留下什麼遺憾。
施楚道：「你要等我。」
奶奶點了點頭：「當然。」
施楚擦乾眼淚站起來背起小書包，轉身對上裴毅的目光，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她下意識移開視線，握著書包帶的手不安的收緊。
裴毅上前，朝施楚伸出右手，「走吧。」
施楚看了看他的手，乾淨整潔、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她抬眸看向他，見到那鼓勵的眼神，心不由安定下來，鼓起勇氣把手放到了他手上。
裴毅握住施楚的手，對奶奶道：「謝謝您把她交給我，我們很快回來。」他向奶奶鞠了個躬，牽著施楚走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奶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般配，是吧。」
裴老爺子道：「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放心，那小子看上了楚楚。如果不是，他沒有那麼好說話的。從他成年起，他奶奶就沒有停止過給他介紹對象，近幾年更是變本加厲，但是他一直無動於衷。眼光太高又寧缺毋濫還特別有主見，而且不會為了長輩委屈自己，否則也不會三十歲還單著。」
奶奶勾起嘴角，得意又挑釁：「她要是知道她最重視的長孫娶了我一手養大的孩子大概會瘋掉。」
裴老爺子道：「不用管她。她哭鬧上吊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出了病房裴毅就放開了施楚的手，也沒有和她搭話。對此，施楚沒有任何不快，反倒覺得舒服自在，甚至有些感激。第一，她很不習慣和別人發生肢體接觸，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和奶奶之外的人如此親密。第二，她現在心情很亂，需要安靜，並不想這個時候被問東問西。第三，他沒有走太快也沒有太慢，始終配合她的腳步，走在她旁邊。
兩人一路沉默。
下了車，在民政局大門前，施楚給裴毅鞠了個躬，一臉真誠道：「謝謝你願意和我登記，滿足奶奶的願望。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惹麻煩，更不會死皮賴臉纏著你。奶奶看到結婚證之後，你隨時可以和我離婚。你開了口我就答應，我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拖著你。」
裴毅摸了下施楚的頭：「別想那麼多，我剛好也需要一個妻子堵住他們的嘴，走吧。」
裴毅看得出施楚年齡不大，但他沒想到她才剛滿18歲，比他小了整整一輪。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施楚明年才高中畢業，他以為她現在至少應該是個准大學生。對裴毅而言，這無疑是個不幸的消息，從各方面來說都是。不過他也只是在心裡感慨，沒有表現出來。
兩人拿到結婚證就往病房趕，見奶奶還清醒著，不由鬆了一口氣。
裴老爺子仔細辨認過結婚證的真假后，對奶奶點了點頭，說道：「真的。」
奶奶開心的笑了。「快把婚紗給楚楚。」
婚紗？施楚愣了一下，再次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看著爺爺的助理把一個大袋子遞給施楚，裴毅眼角抽了抽，準備得可真夠周全的，或許以後和爺爺出門，他都應該關心一下爺爺具體帶了些什麼。
奶奶對施楚道：「我想看看你穿婚紗的樣子。」
施楚說了聲「好」，接過袋子去了衛生間。證都領了，穿個婚紗算什麼。
裴老爺子對站著不動的裴毅道：「去幫忙，那條婚紗她一個人沒辦法穿好。」
裴毅聽后，默默給爺爺點了個贊。他走到衛生間門前，敲了下門，問道：「需要幫忙嗎？」
施楚很想拒絕，可是婚紗背面的帶子她自己綁的話，難度實在太高了。「等一下。」
裴毅「嗯」了一聲。
施楚看著潔白的一字肩婚紗皺了皺眉頭。她從來沒有穿過那麼暴露的衣服。更讓她鬱悶的是，為了美觀，她必須把自己的縮胸內衣給脫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裴老爺子拉上了床邊的隔簾，把他和奶奶圍在裡面。
裴毅沒有管他們在做什麼，他現在全部心思都在施楚身上。
終於把婚紗穿上的施楚很鬱悶，這婚紗不僅暴露還緊身，她以前都穿寬鬆保守的衣服，可是現在……
施楚把紮起的長發解開，撥到前面擋住一部分風景，然後才把門打開一條縫，說道：「進來吧。」
裴毅毫不客氣推門進去了。看到施楚背影的瞬間，裴毅覺得周邊的溫度至少升高了十度。通過鏡子看到施楚的正面后，裴毅覺得他快要被熱死了。才十八歲的小姑娘，怎麼就發育得這麼好呢？這不是引人犯罪嗎？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
施楚回頭看向裴毅道：「幫我綁一下。」和裴毅待在這個小空間，她明明穿著婚紗卻有一種自己光著身子的錯覺。
為了防止自己獸性大發做出不合適的舉動，裴毅一邊在心裡對自己重複「做個人」，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幫施楚系好帶子。
兩人從衛生間出來后，發現奶奶換上了一件紅色唐裝，和裴老爺子身上穿著的那件像是情侶裝。
奶奶一臉驕傲道：「我的楚楚果然天下第一美。」下一秒，她突然道：「你們抱著親個嘴吧。」
裴老爺子道：「小張給他們拍照片。」
施楚：「……」
裴毅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樂開了花。他一手摟住施楚的細腰，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對著她豐潤嬌嫩的紅唇毫不猶豫吻了上去。
施楚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裴毅。
奶奶補充道：「至少兩分鐘。」
聞言，施楚的腦海被無數感嘆號刷屏。不過當她的目光掃到奶奶越加蒼白的臉后，感嘆號瞬間消失。
她默默閉上了眼。
神助攻！裴毅對奶奶的感激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他正遺憾不能繼續，奶奶就給他遞了梯子。
整一個過程中，裴毅維持一個姿勢不動，呼吸也沒有發生變化，這讓施楚覺得他沒什麼私心，做這些只是為了讓奶奶高興。
奶奶滿意了，說道：「我們四個人照幾張。」
裴老爺子維持著讓奶奶靠在他身上的親密姿勢。
施楚走到床頭，側身坐在奶奶旁邊，把臉湊近奶奶的。
奶奶道：「屁股挪過來，給小毅留點坐的地方。」她頓了下，又道：「或者你起來，讓小毅先坐，你坐他大腿上。」
施楚：「……」
她立即往裡面移了移，給裴毅騰出一塊位置，生怕遲一秒奶奶就讓她坐在裴毅的大腿上。
奶奶看向裴毅道：「你貼著她坐，抓住她的手。」
施楚：「……」
裴毅點頭，給了奶奶一個感激的眼神。
奶奶勾了勾嘴角，轉頭看著前方的鏡頭道：「不準掃我的興，都給我笑得開心些，今天可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我沒喊停就一直拍。」
幾分鐘后，奶奶面帶笑容離開了。
裴老爺子悲痛的閉上眼，淚水無聲的劃過臉龐。短短一瞬，他看起來蒼老了不止十歲。
裴毅也感到心情沉重，但是他更擔心爺爺和新出爐的妻子。這些年爺爺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是很好，大悲可能會讓他病倒。而施楚，她之前還一再大哭，現在面色卻平靜得可怕，眼裡一滴淚都沒有，十分反常。